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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20章 一鉤淡月夜難眠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20章一鉤淡月夜難眠

    晨風染流雲,早霞麗初日。靄靄涼霧裡,紅黑兩騎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乳白色的「輕紗」後。

    聿寧站在馬車前,目送著那個青衣,倔強的眉頭微微皺起:真的,好像。

    「元仲兄?」車簾撩起,宋寶言笑瞇瞇地看著車下那個略有所思的男子,「元仲兄,該啟程了。」

    聿寧回過頭,臉上再無客套的笑容,嚴肅的眼眸讓宋寶言不禁心下一緊。

    「昨夜。」聿寧再偏首,看向遠方的薄霧,「豐賢弟真的是找不到你我才先回去了麼?」

    「當然。」宋寶言也斂起了笑意,「元仲兄是不相信在下?」

    安靜了片刻,淡笑聲傳來:「當然不是。」聿寧面容放鬆,慢慢走上馬車,「亞清兄。」

    宋寶言瞇起眼,看向背光而立的聿寧,真是深不可測的眼神,他心生警惕,低應道:「嗯?」

    「你不覺得,豐賢弟和昨夜的那位姑娘背影肖似麼?」

    「啊?」宋寶言挑眉張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姑娘?」

    「嗯。」聿寧不容他躲避,再上前一步,直直逼視,「昨夜花園裡的那位姑娘。」說著,他腦中閃現出那道倩影:衣袂飄飄,楚腰纖纖,青絲迎風舞,一朵木芙蓉。期冀著她的回首顧盼,期冀著似曾相識的芳容,回首吧,讓他看看,就算一眼也好。但從定侯堅定的環抱和充滿警惕的眼神中,他就知道一切皆是惘然,不過是他的奢念罷了。

    「你是說小翠麼?」宋寶言聳了聳肩,坐回到矮桌前,「她是我們家少主的侍妾啊。」他曖昧地眨了眨眼,「人說小別勝新婚,更何況少主正當貪歡之年,這心頭火,嘿嘿。」面上雖笑,可這心裡可苦了去了:混蛋,眼那麼厲!周圍沒人吧,千萬別讓人聽見,要是爹知道了,還不得給他去層皮!嗚嗚∼天地可鑒啊,他是被逼的,被逼的啊!怨氣經過胸中的九曲十八彎,漸漸化為淡淡的笑意,浮在蜜色的臉皮上:「雖然豐郎中體形纖美,頗似女子,但元仲兄也不必擔心,我們家少主不好男色。」

    聿寧臉上略為尷尬:「不…不是……」

    「唉,元仲兄不用緊張,咱們兄弟之間的私言,我是不會亂說的。」馬車啟動,宋寶言從炭爐上拎起銅壺,為聿寧泡了杯茶,「他們倆走的近了點,也難怪元仲兄起疑。不過啊,少主和豐郎中可是舊識,豐郎中的長兄和少主可是拜把子兄弟。豐家小弟出仕,家中長兄自然不放心,就拜託我家少主多擔待些,他們這才變的熟絡了。」

    「喔?」聿寧吹了吹杯口的熱氣,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想必亞清兄對豐賢弟家中情況略有瞭解吧,為兄好想知道啊。」

    疑心重重的混蛋!宋寶言在心中低罵,他一轉眼珠,笑笑道:「若小弟沒有記錯,豐郎中家在荊梁翼三國的交界處,至於家中幾人,我就不知道了。」虧好老爹準備充分,寫了份的資料讓他和他大哥牢牢記住,要不然還不被這套住?

    和豐賢弟說的一樣啊,可心中那人的家是在青國蓮州,難道真的是自己認錯了麼?聿寧陷入沉思,就算手中的瓷杯透出灼人的熱氣,他也沒有覺察,只是靜靜地垂眸。雲卿,他究竟是男是女,他究竟是不是豐雲卿。

    宋寶言心滿意足地看著面露猶疑的聿寧,沒有戳破,也沒再說明。靜靜的,車內只浮動著朦朧的霧氣。半晌,聿寧方才回過神來,又揚起公式化的微笑:「此次分兩路前往會盟地,不知定侯是何考慮?」

    「我們眠州盛產鹽鐵天下皆知,只不過這鹽多出於北郡,而鐵多產於南郡。因此少主才想到分成南北兩路,且行且看。」

    「喔?那為何定侯與豐賢弟一行只有兩人,而你我這路卻有青龍騎護衛呢?」

    「呵呵呵。」笑聲很是輕快,恰好遮去了某人心頭的忿恨,「少主和豐郎中武功高絕,帶了護衛也不知道是誰護誰,終是麻煩啊。」

    「也是,那還請亞清兄為我細細說說這南郡鐵礦吧。」「細細」二字咬的頗重。

    「好。」重對重,笑對笑,宋寶言在內心猙獰大吼:他宋小二還從來沒在官場上輸過,他倒要看看對面這個瘦弱、疑心、一句三套的混蛋能玩出什麼花招!來吧!看他宋家的胡扯神功!

    「話說這南郡,那要從九天聖母那根落塵的鳳蝶頭簪說起……」

    手牽著手,漫步在幽靜的山林裡。身後跟著一紅一黑兩匹駿馬,腳邊是凝冰的山溪,冰下那喃喃的水流,似乎在傾訴著雪山的情語。

    原來,生活可以這般悠閑靜謐。

    北風吹來,帶來了山上的雪意,涼涼地鑽入鼻翼,化為了薄薄的霧氣。

    「雲卿。」身邊「春水」低鳴。

    「嗯?」

    潭眸照我影,波光顫我心。「冷麼?」

    握緊他的暖掌,手心對手心,輕輕地搖了。雲遙山高千仞,自山腳至山頂,色彩由深入淺,漸漸的化為一頭白雪。

    「終於又聞到山的味道了。」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唇畔溢笑,「修遠。」

    「嗯。」

    「我不睜眼,你牽著我賺好麼?」

    「好。」溫柔卻不失堅定的回應。

    眼前灰黯,心中卻一片清明。一深一淺地走在厚厚積雪上,發出有些滑稽的聲音。

    「修遠。」

    「嗯。」

    「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在雪地裡,在我八歲那年,忘山下過一場雪,可是落地即化,最後融進了泥土裡。」用力地踩雪,感受著身體的下傾,「只記得兒時,幽國暖的只剩雨滴,卻透著沁骨的寒意。」手上傳來加力,他在用肌膚向我傳遞著勇氣,「嗯,都過去了,現在我已經能笑著去回憶。」嘴角微微上揚,聲音漸輕,「再久以前,我的家在江南,那是另外一種無雪的冬景。」

    「江南?」醇美的低應。

    「嗯。」輕輕頷首,在寒氣襲人的雪地裡哼唱遙遠的民謠:

    「撐一把傘,是否能走進你的浪漫。

    搖一葉烏篷,是否就能感覺你的。

    吹一支竹笛,是否就能聽懂你的漁舟唱晚。

    點一盞漁火,是否就能溫暖你的無眠。

    聽,江南。「

    一滴冰寒滑入後頸,冷的我虛斷了尾音,自嘲地笑起:「夢裡的江南,也許是前世吧。」

    「前世……」他低喃,隨即將我拉近,「雲卿。」

    下意識地向傳音處靠近,藥香撲鼻,身體突然被打橫抱起,聽到耳畔呼呼的風聲和身後馬蹄碎冰聲。

    「溪面結冰,很滑。」暖濕的鼻息噴薄在面頰,能感到,他很近,很近。靠在他的肩上,心跳越來越快,抑制不住地摟住他的頸脖,感覺到他身體片刻的僵硬,還有而後的擁緊。下巴抵在他的頸窩,偷偷睜開眼睛向他的身後望去。

    一大一小,兩排腳印並行著,從遠方走來。漸漸地,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同一個印記。

    「雲卿。」凍溪已在身後,可我還在他的懷裡。

    「嗯?」貓兒似的輕哼。

    「今生,我的命裡有你。」這一聲如低沉的弦音,撥動著我的心,睜大眼睛抬首望去。只見那雙動情的鳳眸,蕩漾著,波動著,帶著幾分期許。收緊雙手,將臉一點一點靠近,直到冰涼的鼻尖貼在一起,直到交換著彼此暖暖的鼻息,我才鄭重地開口:「我心亦然。」

    他低低沉沉地笑開,用寒意十足的薄唇訴說著炙熱的情意。啟唇,接納他的溫暖,甘甜的,好似春泉;清新的,好似夏荷;充盈的,好似秋實。融合著冬的氣息,將四季在彼此的唇裡,緊緊相依。

    這,如雪的愛情……

    馬兒打著響噴,嘶嘶低叫,好似輕笑。我從他的懷中滑下,摟緊他精瘦的腰。用唇齒讀出他心中動人的旋律,讀出那一串串妙音。修遠,你感到了麼,我在讀你,很用心很用心地讀你,滿懷情意地讀你。

    「吱?-」幾不可聞的踏雪聲,馬兒發出警惕的嘶鳴,打破了醉人的寧靜。從沉醉中,一點一點抽離,抽離的僅僅是唇舌,不是心。就在「春夏秋」漸漸散去的剎那,唇瓣被輕啄,驅走了涼意的冬季。慢慢睜開眼睛,你用眸中密密的情絲將我纏繞,而我用牙齒在思念你。

    相視一笑,同時飛起,雪地裡插著數支楓葉形的紅鏢。詭異的銀線在空中織成了密密的網,和周圍的皚皚白雪混合在一起,刺得眼睛微酸。迎風飄賺再抬頭看去,卻見銀網已經變成了厚實的銀蓋,直直向我壓來。撫上腰際,剛要抽出**,手背卻被壓住。

    「修遠?」不解地看著他。

    「我來。」他勾起我的腰,點足飛上。「叮!」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金劍,寒光畢現,薄如蟬翼,形狀和……不待我想完,只聽「嚶!」地一聲,腰間**發出低吟。

    他目露冷色,攬著我遊走於銀蓋的邊緣。好快,仿若追上了風的腳步,周圍的一切閃爍著,前一刻紅鏢還在右側,下一瞬卻又閃現在左方。強忍住眨眼的本能,想要將一切盡收眼底,可是目光已經跟不上他的速度。隱隱間,只見金光萬丈,只見衣袂翻動,只見劍花四溢。舉目環視,這才發現剛才停留過的地方殘留著金色的卍字。

    卍字,卍字,腦中像是吹進一陣冷風,頭皮微微發麻。難道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無垢俊顏,嚅嚅啟聲:「無上劍……」師傅曾說,十年「惆悵」,廿年「清狂」,卅年「御蒼」,卌年「無上」。我十年練成清狂劍,已屬師傅口中的英才。而他才二十二就能使出無上劍的「卍字歸一」,真讓我既羨慕又驚喜。

    他收起長劍,低下頭對我柔柔一笑。只感覺身體被精純的內息包圍,四野彷彿隱遁,此身直衝雲霄。

    「彭!」銀蓋乍碎,分崩離析,幾十道白影漫天飛去,如白蝶只只。落地的一瞬,卻又綻出朵朵殷紅。

    「果然是你……」為首的那人嘔出黏稠的液體,眼神很是黯淡,看來是死期漸近。他著從胸口掏出一支銀哨,用盡力氣吹起節奏怪異的哨音。

    暗號麼?上前一步想要解決他的性命,卻被修遠一把拉住:「我們走。」

    「可是……」手上的力道很是堅定,不容我抗拒。

    「呃。」地上那人仰面朝天,像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吼道,「你逃不掉了!逃不……」話未盡,已無息。

    潔白的雪地裡,躺著白慘慘幾十道殘影,留下了般的血跡……

    白,再見白,卻是那發如雪。看著眼前這位與修遠有些神似的鶴發男子,不禁微愣。若不是瞧出他灰眸黯淡無神,還真難相信他已經失明數年。

    「爹,就是這樣。」修遠淡淡地將往事訴說,靜靜地望向站在窗前的那人。

    山風狂作,吹得夜風舉衣衫飄鼓,吹得他銀絲亂舞。清俊的側臉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無采的灰眸半垂,整個人隱沒在細細的風雪中,此人如在眼前。對,如在而已,他淡淡的好似只是一道殘影,彷彿隨時將要消失,很不真實。

    「嗯,知道了。」暮鍾一般的低音,「景兒。」他準確地取下搭扣將窗關上,驚擾靜室的狂風驟然停息,「你先出去,為父有幾句話想要對韓姑娘說。」

    詫異地看向修遠,他捏了捏我的手掌,寬慰地眨了眨眼。我輕輕頷首,默默地看著他離開,聽著厚實的木門呀然關上。

    風聲、雪聲被隔斷在門外,室內安靜的出奇。夜風舉非但走路無聲,而且吐納聲全無,如此功力,除了師傅和了無大師,我還是第一次得見。

    「韓姑娘。」他走到搖椅前慢慢坐下,灰眸直視而來。

    「夜前輩。」恭敬行禮,禮數不是虛浮客套的表示,而是將心中敬意的流露。

    他面色微凝,暗瞳微縮:「你愛景兒麼?」

    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人,微愣。片刻之後甜甜笑開,乾脆地答道:「我愛他。」

    「嗯,好,很好。」他雙腳放在椅踏上,放鬆地躺下,「那韓姑娘知道如何愛他麼?」

    如何愛?一時怔忡,我還沒細思過。

    「對於感情,夜家男兒認定了就決不變心。」搖椅輕晃,發出沉悶的聲響,「姑娘是江湖中人,應該聽說過老夫和拙荊的事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灰眼輕垂,細密的睫毛擋住了黯淡的眸色,「老宋也曾寫信給我,告知世俗看法,說老夫是世無其二的癡情男子。其實,不然。」他停住搖椅,「姑娘可知,景兒若是我,他會怎麼做?」

    聲音淡淡,卻似鐘磬震撼著我的心房。「雲卿,我的命裡有你。」腦中迴盪著這段訴衷情。若我像他母親那樣,那……咬著下唇,氣息微顫。

    「姑娘也猜到了吧。」夜前輩輕輕地歎了口氣,「景兒看似淡漠其實最為執著,而且他比我更果決。」

    皺緊眉頭,心頭累著他沉甸甸的愛。

    「六月後,雲遙便聚集了不少日堯門的螻蟻。」日堯門,心念微動,難道剛才遭遇的是日堯門的銀鑼陣?「那些人懼怕老夫,便只敢在山腳盤旋。老陳也曾逮了幾個回來訊問,說是日堯門的暗主被殺,身上雖劍劍致命,但傷痕卻輕而薄,不似凡兵。據他們見多識廣的門主推測,世上只有一把劍能做到這點。」

    看了看腰間的銀練,輕輕開口:「**。」

    「子夜。」他同時出聲,半晌沉沉笑起,「果然啊,真是天生一對。」

    「唉?」

    「姑娘不知道麼?景兒身上的子夜和你的**本是一對啊。」他愜意地敲著椅把,「子夜**,一金一銀,一陽一陰,本為一體,乃是上古神兵。震朝立朝後,又成為國之寶重,與歷代帝王牌位一起,被供奉在太廟裡。而後震朝滅亡,神鯤動亂,那把雄劍子夜輾轉落入我夜氏手中,成為傳家利器。而那把雌劍卻不知所蹤,漸漸被世人遺忘。因此,日堯門以為殺他暗主的就是景兒。」

    其實,是我,不禁握緊拳頭。

    「直到剛才景兒說出真相,老夫才明白為何在山下他要亮出兵器。」搖椅聲再次響起,「以景兒的身手,完全可以空拳勝戰,又何必?」

    是啊,又何必,又何必。這個傻子,還任由為首那人放出信號,這一切的一切……

    「都是為了你。」夜前輩一針見血地道明,「其實,姑娘不必擔心,景兒既然這麼做了,就有足夠的信心。倒拭娘明白了麼,如何去愛他?」

    以修遠的本事,足以自保,而我卻是他的弱點,心念如此,恍然大悟:「保護好自己,就是最現實愛他。」

    「嗯,聰明。」前輩加大了搖椅的擺幅,「老夫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也是一個自私的父親。」他啪地一聲按住搖椅,搖擺霎時停止,「請姑娘為我的兒子保重自己,我請求你。」灰眸微動,第一次散發出生氣,此時的夜風舉褪去了虛無縹緲,顯現出濃濃的真實感。

    「好。」鄭重承諾,為了這份愛,這份情。

    「嗯。」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面色微緩,閉眼輕叫,「長興。」

    「老爺。」門被輕輕推開,剛才在山下迎接我和修遠的許伯垂首而立。

    「帶韓姑娘去見見夫人。」

    許伯笑笑地看著我:「是。」

    「景兒,你進來,為父有話交代。」

    與修遠擦肩的瞬間,我從那雙深幽的鳳眸裡讀出幾分欣喜。眼見就要交身而過,他忽地攬住我的腰肢。看著喜形於色的他,微微愣怔。

    「去見見娘親吧。」他在我的發間留下一個吻,粼粼的眼波,宛如暖意的春泉,流淌在我的心間。

    最是剎那的溫柔,最是驀然的回首,濃情蜜意在頰爆激盪在心頭。

    「。」老沉的聲音將我從方纔的溫馨中喚醒。

    「嗯?」匆匆低應。

    許伯打趣地看著我,眨了眨眼睛:「老奴還是第一次看到少爺這麼外露。」

    臉上燃起熱火,在冷風中只覺得兩頰的存在。

    「老爺讓去見夫人,實際上是認可了的身份,少爺自然高興。」他走到雪洞前微微傾身,很失敬,「少夫人,請。」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當許伯叫出那三個字時,還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放緩腳步,輕輕走入雪洞。晶瑩剔透的洞中,雕刻著一朵朵冰花,葉葉舒延,細密。或有幾朵紅斑色,亦或是全殷色的,猩紅點點雪中葩,冰肌玉骨孰如它。

    「山茶。」嚅嚅自語。

    「夫人生前最愛山茶。」許伯微皺眉頭,目光沉痛地看向一洞冰花,「這裡的每一朵都是出自老爺之手,而那些紅花也是老爺以血染成的。」

    為佳人,雕血花。猶憶得舊時春夏,一簾疏影,綠雲高綰,懶戴山茶。長相守,幾時醒?凌亂處,花痕還在芳魂敗。一瞬曇花,艷質落天涯。真情堪誇,癡情看他。

    扶著冰棺,靜看沉睡在紅白山茶中的她,默默許下誓言:請安息吧,我絕不會讓修遠重複他的命運,絕不會……

    絕不會,絕不會,一定是我聽錯了,重重地搖了。身體抑制不住地打起哆嗦,握緊雙拳,強忍住經絡中瀰漫的沁骨寒氣:又到這一天了麼?

    「少爺……」許伯眼睛瞪成了銅鈴,手中的燈籠劇烈,「您…您…您是說……」

    修遠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容拒絕地開口:「我和雲卿同房。」說著拉起我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噠!」燈籠落地,微火暗滅。許伯瞠目結舌地看來,冷風直直地灌入他的口中,看得我身上寒氣爆溢。

    「唉…唉?」牙關打顫,扭身搖手,向許伯示意,「他…他……他是…鬧著玩…」

    不待我語畢,身子就再一次落入熟悉的懷抱。「修…修……遠……」話不成聲,四體寒徹,本能地貼緊他溫暖的臉頰,汲取少有的熱氣,「你…你……」冬季日短,才吃完晚飯,天色就沉了下來。這一年中最難熬的黑夜,已經成為我生命中刻痕,一道難以抹去的傷。

    「啪!」寢室的門被他一腳踹開,又被袖風合上。

    身體被輕柔地放在,腳上的皮靴被小心脫下。蜷縮著身體爬進棉被,不行啊,還是不行,自己產不出半絲熱氣,凍得我心跳漸停。露出頭,卻見修遠急急脫衣,停擺的心臟又重新煥發了活力,咚咚咚跳的起勁。不…不是吧,看著他三下五除二地剝光自己,僅剩長褲,我一時忘了呼吸:好,很好。不對,回過神來,收起驚艷的目光,將腦袋埋在棉被裡:這蝕引啊,勾引。

    隔著棉被被緊緊抱住,「雲卿。」如落在蓮瓣傷上的雨音,「今天是立冬。」

    身體一滯,半晌冒出頭:「你…你……你知道…道了?」

    他輕輕頷首,伸出手將我的髮髻放下:「我不會亂來的,相信我,好麼。」

    凍得眼皮僵硬,直直地看著他,狠狠地點了點頭:「好。」鬆開緊抓的被角,看著他漸漸靠近的裸身,心頭大窘,臉上卻浮不起半點熱意。第一次看到他白細的肌理,第一次看到他長髮散亂的模樣,暗夜被他襯得有幾分妖冶。這身體不但賞心悅目,而且,而且看起來很溫暖。我可以抱抱麼?全身都在,及腰的黑髮微顫的好似生動的流水。可以抱抱麼?難以啟齒,只能用眼神傳遞。

    他揚溢這春風般的微笑,一把將我摟在懷裡。肌膚叫囂著,觸碰著他溫暖的身體。將臉頰貼在他清健的胸膛,不時:好暖,好暖,比師姐還要暖和。

    「雲卿。」他聲音低啞,按住我的後腦,似有似無地歎息,「不要亂動。」

    嗯?雖然不解,但你可是我的暖袋啊,聽你的,都聽你的。

    靜靜地倚在他的身上,體內的寒潮一陣陣地湧動,僅靠手掌和臉頰獲取的熱量已難以與之抗拒。好冷,好冷,冷的我溢出涼淚。

    「雲卿?」臉頰被輕輕抬起,「怎麼了?」他焦急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

    摟住他的頸脖,哽咽道:「冷。」

    他將我越抱越緊,似乎想要將我揉進身體裡。片刻之後,低沉的聲音傳來:「脫衣吧。」

    掙扎了半晌,掀開棉被從他的懷中坐起。淚眼朦朧地垂視,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背過身去。身體抖得像篩糠,手指好容易照準了扣眼,用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將外衫褪下。著著薄薄的裡衣,小心翼翼地鑽入溫熱的被子。身體本能地像他靠近,聽到他微亂的氣息,停了停,這才環住他精瘦的腰際。暖,貼緊他的裸背,真暖。從腳底手心湧進陣陣熱氣,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卻引得他身體僵硬。

    「修遠。」發出的不再是顫音。

    「嗯?」聲音沉啞。

    愧疚地鬆開雙手:「是我冷著你了吧。」

    未及抽離,忽被流火的兩掌握緊:「沒有。」

    感受到他身體的灼燙,這才放心地再次貼上:「這件事是師兄告訴你的吧。」

    「嗯。」

    「那他告訴你原因沒?」略微偏首。

    「沒有,梧雨兄只說你立冬那天需要人身取暖。」

    眼前這人,延頸秀項,黑髮柔滑,肌體細美而結實。美色啊,好讓人垂涎。

    「雲卿?」身前的清聲將我從迷離中喚醒。

    「啊。」匆匆應聲,極力將心跳放緩,默念心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顛來倒去反覆誦念,終於按捺住一腔熱火,輕輕開口:「師傅收我為徒時,曾提出一個條件,那便是十年之內不得出谷。當時我並不明白師傅的真意,一心只想學成報仇。十歲那年,我不聽勸說,在立冬之夜溜進蹊喬洞,泡在冰湖裡想要突破內力關隘。誰知太急於求成,竟然走火入魔。」

    手背被輕輕撫摸,他用指間訴說著濃濃的疼惜。「當時真氣突然暴漲,撐的我整個人快要炸裂。師傅和了無大師各自耗去十年內力,才將我體內的戾氣化解。此後我終於明白師傅的一片苦心,從修身漸漸轉成修心。可那次意外還是為我留下深深的印記,每年一到立冬之夜,我全身都會寒徹入骨,難以自保。只有以人身取暖,方能安然渡過。在谷裡的時候,每年不是師姐就是胖嬸陪我渡過這個難熬的冬夜,如今……」體內回暖,臉頰上也浮起淡淡的燙意,喃喃道,「麻煩你了,修遠。」

    靜默了一陣,靜的我眼皮懶閉,瞌睡上身。

    「以後,都請麻煩我。」明晰的聲音,如黑雲中的星,一瞬間點亮了黯淡的夜景。

    低著頭,羞羞澀澀地笑,在他的背上落下一記輕吻,感覺到他的輕顫。閉著眼,輕聲道:「我會負責的。」說完,得意地咧嘴。

    睡意漸濃時,隱隱感到他翻動身體,隱隱感到彼此的貼緊,隱隱感到臉上灑下細細密密的「春雨」,隱隱感到情到濃處的觸及……

    最後的最後,隱隱聽到夜的低語:「好。」

    黑暗中透著瑰色光暈

    夢裡,搖曳著一葉扁舟

    載著我蕩漾在在春水裡

    停泊的

    是你的心

    迷亂的

    是我的情

    可誰又能猜透,這是離觴的開始,還是幸福的結局?

    山中不知世外年,一鉤淡月夜難眠。

    塚上秋風吹又過,鴛夢易醒淚痕鮮。

    花絮:後來的後來

    燭光顫動,扭曲了一室暗影。一名白髮老嫗端坐上位,她身著萬福雲緞對襟襦,銀絲中插著一對朝陽五鳳銜珠釵,一雙微挑三角眼顯出不怒自威的氣勢。這位便是青文王凌默的親姑姑,四十年前以高姿態下嫁鼎盛秋家的青國護國公主凌寶珠。

    她就著遞至唇邊的玉杯姿態雍容地含了口鹽水,輕輕地涮了涮。而後以袖掩面,秀氣地將水吐在了金蛤口中。貼身丫頭恭敬傾身,用香帕柔拭主子佈滿細紋的嘴角,她不經意地抬眼,正被那道利如寒刃的冷光擦過。丫頭慌忙頷首退後,順著主子寒厲的目光看去,座下正跪著讓一大家子人措手不及的秋家二,秋淨……

    「塵兒。」老聲沉沉,像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脊背上,噤聲,噤聲,再無雜音。

    秋二挺直腰背,倔強的眼眸與秋家之主直直對視。

    唉,凌氏不禁在心中暗歎:三個嫡孫女中,老大淨嫻心計深沉、圓滑世故,最像她,也最合她意。想到這裡,她轉眸看向左側那個端莊秀麗、目不斜視的大孫女,今後秋家的興亡必將由她掌控。目光微沉再瞧去,一臉驚恐的小孫女緊緊地拽住她大姐的衣角,頻頻向跪立的二姐打著暗號。淨雯剛剛十歲,性格懦弱、過於天真,以後嫁到高官大戶怕是要吃點苦頭。

    而這二孫女……她老目微虛看向下座,清艷的容貌絕對是三姊妹中最出挑的,只是她天生反骨、太過孤高了。凌寶珠心神微斂,冷冷地看著傲骨非常的秋淨塵,哼笑出聲:「你決定了?」

    「是!」二毫不示弱地睜大秋水眸,微微揚起下巴,義正嚴詞地說道,「淨塵五歲便隨師傅闖蕩江湖,實在不能適應單調乏味、爭寵奪愛的官婦生活。」

    每說一字,秋家老祖宗的厲目就寒上一分,周圍人的頭顱就下垂一寸。

    「啪!」老太太咬緊下顎,猛拍桌案,震的她手上的金絲琺琅指套丁丁落地,震的一眾人等齊齊跪下。「哼。」凌氏嘴角下沉,銳目向秋淨塵逼來,「塵兒啊,奶奶我一直不說破,也是給你留下幾分顏面。你五歲那年身染重病,宮裡的太醫都說是沒有見過的怪疾。而後只聽你那雲遊而來的師傅一聲重誇,讚你是十年難遇的練武奇才。只一句話便藥到病除,你真當璇宮宮主是活神仙麼!」老太太甩開丫鬟的攙扶,慢慢踱到花容微白的秋淨塵身前,「其實你那是心病,因為你大姐太出色了,小妹又才出生,她們兩人奪去了所有的關愛,因此你才一病不起。」

    秋淨嫻面色如常,只是一雙瑩眸閃出幾分異色。而秋小妹則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體僵硬的二姐,嬌俏的五官擰在一起,搖著頭向後退去。

    「而後聽到那樣的誇讚,自然心火瀰漫,一入璇宮幾年不歸。這次容家來提親,你大姐已是王儲妃的不二人選,家中也只有你適齡。可奶奶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為了一個聖女之名捨棄家中至親。」

    秋淨塵握緊雙拳,抬起蒼白的臉,虛弱卻又不是堅定地開口:「請奶奶成全。」

    「塵兒,別以為秋家就你是清流,就你最乾淨。」老太太無情地開口,一針見血地說道,「你不過是不服氣,不願意撿你姐姐剩下來的那門親。」

    秋淨塵雙唇微抖,聲嘶力竭地大叫:「不是!不是!」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老太太狠狠扣住她尖細的下巴,強逼她對視,「我再問你一遍,塵兒,你可決定了?」

    秋淨塵那顆清傲的心被幾番真言傷得支離破碎,眼見她就要臣服於自家奶奶的厲目。腦中突然閃現出那道瀟灑不羈的身影,那個如風一般的男子。她像一個溺水的人找到了木筏,死死地抱住不願撒手。不是,不是,她怎麼可能是奶奶口中那個貪慕虛榮的小女子,她怎麼可能是嫉妒大姐才選擇了江湖人生。不可能,不可能,她是清高的,她是不凡的。她寧願一輩子不嫁人,是因為他說過今生難尋並行人。他若是風,那她便是雲,這樣超脫世俗的心境又豈是奶奶這樣的濁世者所能體悟?急思至此,秋淨塵心中竟浮起幻景,想像著她與那人相依相伴的情景,而她卻偏執地將魔念誤讀為高貴的愛情。

    凌氏驚訝地看著二孫女由絕望到癡狂的眼神,手上的力道越發加大,尖長的指甲掐入她的細肉裡,不容她逃避。

    「奶奶。」檀口輕盈,發出清脆冰涼的聲音,晶亮的美眸射出冷光,寒得老太太手指微涼,「孫女兒主意已定,還望奶奶成全!」

    「好!」凌氏鬆開五指,頷首退後,「很好!」老太太挺直腰板,掃視眾人,中氣十足地說道,「從今日起,秋淨塵再不是雲都秋家的二,秋氏族譜上也不再有這個人!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是。」眾人硬著頭皮低應。

    秋淨塵俯下身,向上座叩了三個響頭,同情地看了看被凌氏威壓地難以直身的老老小小。紅唇溢笑,昂首挺胸地跨出了那道朱門。

    「二姐!」嬌小的秋淨雯不知從那找來了勇氣,無視老太太的怒氣,小跑向前拽住她的衣裙,「二姐,你會後悔的!」

    後悔?秋淨塵不屑地笑起,她輕輕掰開小妹的手掌,施展輕功向牆外飛去。別了,污濁的秋府。別了,她的過去。

    而後,她不再是大姐的影子,不再是父母長輩眼中的第二。秋淨嫻是璇宮聖女,是無數俠客心中的仙子,是風華絕代的江湖傳奇。可是,不論她站的再脯飛的再輕巧,卻始終抓不住風的衣角。失落啃食著她的心,仿若回到了過去。

    沒關係,不是她不夠好,而是風已經將凡塵捨棄。連她都難以追上他的腳步,這世間還有哪個女子可以擁有他的心?

    可是,這記鎮痛藥卻在三年後失效。

    看著他擁著嬌妻幼子,看著他揚著普通男子般的蠢笑與她擦肩而去。秋淨塵的驕傲在瞬間傾塌,一種情緒蔓延在心底,不服,她不服氣!

    後來,她誤中了艷紅夫人的媚藥。這一次,她將孤傲捨去,渴求地看著他:「夜神醫,如果。」清艷的臉上浮起紅雲,體內一陣,迷離,她為自己的美貌自信,為自己難得的嬌柔沉醉,「如果是你,我想我願意。」願意將純潔的處子之身獻給風,願意為他捨棄聖女之名。其實,她的願意只是為了將驕傲重新壘起。

    「這只是普通的媚藥,聖女不要屈服於身體的,忍幾個時辰就可無恙。」連正眼都不屑給予,風中傳來無情的聲音,「夜某已有家室,還請聖女自重。」

    鏡花水月,夢幻泡影。清高孤傲的心,碎成千片,落在地上,映出她眼中的空虛。

    「啊!」當她從痛吼中回神,卻見另一道卓越非凡的身影。湯匡松,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選,無數江湖少女夢想中的夫婿。她媚眼迷離,紅唇勾起,向他伸出手去。這一夜,她看著他癡迷的目光,感受著他難以自控的身體,在中找回了自信。

    當**一度帶來的意外果實一天天長大,她這才發現那一夜,她找回的不是自信,而是恥辱,因為她無暇的身體上留下的不是風的痕跡。她用輕紗將女兒的俏臉遮住,拒絕回憶那個失敗的夜晚。恨,她恨,為什麼乘風直上九重霄的不是她?為什麼!

    後來,雲都傳來消息,奶奶去了,那個令人膽戰心驚的老太太終於完成了使命,那雙厲的能直剖人心的眼睛終於緊閉。已成為王后的大姐命人遞來了密信,秋家終究還是離不了她秋淨塵啊,沉落已久的紅唇再次揚起。

    十年後,她重新踏上了青國的土地。她從懷裡拿出兩個瓷瓶,輕輕地放在胞姐的手中:「曇花一現,世無其二的劇毒,就算神醫夜風舉也難以破解。」這後半句讓她的心中湧起了濃濃的得意。

    秋淨嫻與老太太神似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她姿態雍容地端坐在那裡,微微頷首。

    這份自信扎得秋淨塵心中酸澀,她涼涼地輕漢「怎麼?我們八面玲瓏的秋家大,也要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除掉勁敵麼?」

    她等著,等著那張端莊的面具龜裂,等著驕傲的大姐低低哭泣。可是,她再一次失望了。秋淨嫻只是笑笑地看著她:「妹妹,為了守住在意的東西,我不介意卑鄙。」明眸微轉,刺得秋淨塵一陣恍惚,「我得不到的,世間也沒有人可以搶去。」一席話吹散了秋淨塵心中的陰鬱,姐妹倆相視一笑,神清仿若照鏡。

    後來,秋淨嫻用璇宮秘藥鳩死了青王的寵妃,保住了自己的後位。

    後來,秋淨塵擅用了卑鄙,買兇殺死了風的嬌妻。

    後來,秋淨雯為新貴容氏生下了嫡子嫡女,在妻妾爭鬥中,漸漸褪去了懦弱的外衣。

    後來……

    秋淨塵看著穿身而過的銀光,感受著胸口汩汩流出的鮮血,聽著那如黃泉流過發出的低吟「瞑目吧。」

    體味著今生的最後一道殘陽,她顫顫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擦身而過的清風。可是……她攤開掌心,只看到一顆顆沙礫。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所謂的自信,她雙膝著地匍匐倒下,用最最屈辱的姿勢結束了本就平凡的生命……

    後來,

    後來的後來,

    她的姐妹又將有怎樣的命運?

    花絮:女人不是老虎

    下個月,少主就滿十七了。宋慎為背著手走在水月京繁華的南街,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少主冷的像冰塊兒,硬的像石頭,對女人是壓根提不起興趣。前些天,他所謂「青樓一日游」計劃不幸破產,老大和小二形狀淒慘地被家丁抬回。說是少主受不了鶯鶯燕燕的騷擾,盛怒之下震飛了幾十個姑娘,還將花樓拆了個大半。到頭來這筆爛帳又攤在了他那兩個倒霉兒子的身上,哎唷喂,宋慎為一想到為此掏出的花花白銀,這顆心就在噴血啊。兩萬一千二百兩啊,夠買多少盆四季蘭、綠牡丹啊,嗚嗚。老宋一撇嘴角,差點蹲在地上哭起來。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宋慎為蔫蔫地低下頭顱,不甘心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女人不是老虎」改造計劃,初戰……失敗。

    「唉!不要擠!不要擠!」一愣神的功夫,老宋來到了一家書肆前,他詫異地看著店裡洶湧的人潮和青年男子臉上如獲至寶的神情,連忙拉住一個從人群中奮力擠出的小廝:「這位小哥,今日賣的是什麼書,怎麼引得這許多人哄搶?」

    「嘿嘿。」瘦臉小廝咧嘴低笑,「這位老爺竟然不知道?今兒可是《亂桃花》的售書日。」

    「《亂桃花》?」老宋瞪大眼睛。

    「是啊,迷情書生的新作啊。」小廝撓了撓臉,從胸口取出一本桃紅封面的線裝書。宋慎為好奇地接過,只聽那小廝繼續說道,「聽說這書講得是某城城主原先冷血冷情。」叮!老宋心鈴乍動,興奮地翻開書頁,入眼的竟然是一張半裸美人圖,哎呀呀!傷風敗俗,看看這穿的少的,看看這畫的細的,看看……看看,看看,唉?這女子長得不錯啊。用欣賞的眼光看下去,嗯,就這樣。

    「在一個雨天偶遇一名落難,而後經不住濕漉漉的美色相誘,兩人竟在破廟裡顛鸞倒鳳起來。」嘖嘖,老宋不住地,這文字艷而不俗,淫而不亂,相當的……他喉頭微動,相當的引人入勝啊。「初嘗**妙味的城主此後便開始大肆搜羅美女,嬌的媚的,純的艷的,一一把玩,夜馭數女啊。」小廝晃腦地說了一通,忽覺口乾舌燥,轉身一瞧,卻見老宋攥著本子連眨眼都捨不得了。

    「唉!」小廝不滿地斜了他一眼,「這位爺,您若喜歡就自個兒去買。別霸著我這本,我家少爺臥病在床就指著這個打發時間呢!」說著便將書搶下,小跑離去。

    連病秧子都喜歡啊,宋慎為含笑點頭,「女人不是老虎」改造計劃第二步有譜了!他猛地撫掌,沉沉笑開:就叫「春半亂桃花」!

    想到這,他虛起雙目,危險地看向人滿為患的書肆:為了咱家少主,老宋他可就豁出去了。足下一點,使出十成功力,只眨眼功夫便竄進人群。所經之處是人仰馬翻,男子亂飛,驚叫聲不斷。

    半晌,老宋手持一本《亂桃花》,頂著一頭亂草發,在眾人怨恨的目光中,得意滿滿地走出書肆。

    不待他美完,只聽身後一聲大吼:「宋掌事!」

    慘了,慘了,是州府裡有名的「八婆張」。他剛要收起,卻見一張大餅臉冒出他的肩頭:「亂桃花。」聞聲偏頭,兩個男人近距離詭異對視。片刻之後,老宋搶先開口:「張兄,其實是這樣,宋某是……」

    「八婆張」皺眉閉眼,頗為沉痛地點了點頭:「不用說,什麼都不用說。」他輕輕地拍了拍老宋的肩頭,「宋掌事,您真不容易啊。」

    宋慎為心頭一酸,癟嘴顫頭:「嗯!嗯!」為了少主,這麼多年,他容易麼?

    唉,「八婆張」看著激動的老宋,長長地歎了口氣:老婆死了快二十年,宋掌事卻沒有再娶。這些年獨守空房,只能靠香艷小說犒勞身心,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他看了看空中飄散的桃,暗自琢磨:看來宋掌事的春心到了,不如讓媒婆給他找位新夫人吧,畢竟男人總憋著可不好啊。

    這是第幾天了?老宋緊盯著夜景闌書桌上的那本艷書,自從他偷偷摸摸放進來後,這《亂桃花》的位置就沒再動過。他偷瞟了一眼細讀《藥經》的少主,思忖了片刻,自作聰明地解釋:一定是少主臉皮薄,怕翻了被他發現,所以每次看過又將書放回原位。嗯,嗯,一定是這樣。他捂著嘴笑開,快步走到門口:「少主,老宋我先退下了。」

    夜景闌從醫書裡抬起頭,向他點頭示意。

    宋慎為眉頭微動,曖昧地看向桌角的那本桃紅書面,猥瑣地低笑:「您,慢慢看,慢慢看。」猥瑣地笑著。

    夜景闌冷冷地看著他將門合上,隨即又陷入了自我世界。

    十幾天後,老宋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盯著已佈滿塵埃的《亂桃花》,一顆心拔涼拔涼。

    再三天後,老宋大笑出聲,因為他發現那本艷書沒了。哈哈哈哈,終於忍不住了吧,就說麼,再冷情的人只要一嘗到鮮,也會忍不住翻來覆去研究個仔細。他搓了搓手:少主啊少主,下一步就不再望梅止渴,老宋帶您開葷去!

    「哈哈哈哈。」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他意氣風發地回到宋宅,才進園子就只見小二窩在假山後偷笑。宋慎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定睛一瞧:「唉?亂桃花?」

    「啊!爹!」宋小二驚的直跳腳,「您,您,您什麼時候來的?」

    老宋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厲聲問道:「小二,這書哪裡來的?」千萬不要說是……

    「我從少主書房裡拿的。」宋寶言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口,恰好觸到了他老爹的霉頭。

    新恨舊怨齊齊爆發,老宋吹起鬍鬚,眉毛倒掉:「小兔崽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唉!」宋小二抱著頭在園子裡奪命狂奔,「要收拾,收拾少主啊,又不是我買的!」

    「當然不是你買的!」

    「唉?」

    「是老子買的!」

    「啊?」

    「春半亂桃花」計劃,失敗……

    惆悵啊,惆悵。老宋垂著腦袋在島上亂逛,一次、兩次,「女人不是老虎」改造計劃一再破產,將他打擊的徹底啊。唉!他容易麼?

    「現在這毛頭小子是越來越猖狂了!」井邊上了年紀的女僕們閒聊道。

    「可不是,前天老娘洗澡的時候,天樞院的幾個書僮還躲在門後偷看呢。」唉,要是少主有人家的半分好奇,他就不會這麼辛苦了。老宋藏在樹後,無奈地望天。

    「還有啊,聽說那些毛還沒長全的小子就喜歡收集女人的肚兜。」小伙子都喜歡肚兜?他輕手輕腳地挪近,耳朵伸得長長。

    「可不是,據說他們見了女人的貼身玩意就會興奮呢,急色的還會對著肚兜自己那個呢。」

    「哪個?」

    「都老蛾子了,還裝什麼嫩,就是那個啊!」

    「死相!」

    「哈哈哈哈!」

    樹前女人們肆無忌憚地大笑,樹後老宋興奮地偷笑:哎呀,他怎麼忘了,自己年少懵懂時對女人家的東西可是頂頂好奇呢!先前都是他太急了,想要一步登天。其實應該從最基本的開始啊,循序漸進,循序漸進!

    「女人不是老虎」戰略性第三步……「開竅看肚兜」!

    「宋掌事!」身後傳來熟悉的叫聲,喧鬧的說鬧聲驟然停止,女人們紛紛噤聲做起活來。

    怎麼又碰到他了!老宋尷尬地回首,卻見「八婆張」踮著腳看向樹後。

    「張兄,其實是……」

    不待宋慎為說完,「八婆張」伸出手打斷了他的解釋:「不用說了,什麼都不用說了。」他輕輕地拍了拍老宋的肩頭,「不容易,您著實不容易啊。」

    唉?他又知道了?知己啊,老宋霎時擠出兩泡眼淚。

    可他哪知道,這位「知己」想的卻是:鐵樹開花了,宋掌事終於想通了。「八婆張」再看了看井邊的一眾大嬸,腦筋飛轉,得出以下結論:原來宋掌事喜歡的是豐臀肥乳、體型粗壯的女子啊,可惜這裡的女僕都是有家室的,宋掌事要再偷看下去,難免不會釀出什麼人倫悲劇。明日他就讓媒婆按著這個標準給宋掌事找個續絃,同僚一場,這點忙還是該幫的。

    是夜,靜悄悄。老宋袖中揣著一個桃花肚兜,快速竄進夜景闌的書房。他夠著頭,左看看右看看,啪地一聲將門合上。

    燭火下,夜景闌端坐在那裡,鳳目炯炯地看向神態怪異的宋慎為。

    「少主。」老宋咧嘴一笑,緊張地纏住袖口。

    「何事。」夜景闌瞥了他一眼,繼續擦拭「子夜」。

    「那個……」要不要現在就亮出「兵器」?老宋有點猶豫,他跺了兩步,還是決定先鋪墊些,別突然一下驚到了自家小主人。「少主啊,你可知男女有何不同?」

    夜景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知不用他應聲,老宋也會自說自話下去。

    果然,這位開說了:「男女最重要的不同在於身體,比如說這男人有喉結,而女人沒有。」他慢慢走進,誘言道,「那,什麼東西是女人有而男人沒有的呢?」

    他和藹地看向靜默無聲的少主,剛要說出「乳」字,剛要亮出必殺「兵器」。就只見夜景闌隨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藍皮書,直直飛來。老宋狼狽地接住,定睛一瞧:《婦經》。再翻讀目錄,好,女人的疑難雜症全都有。比起這上面的,他要說的簡直就是毛毛雨。

    夜景闌睨了他一眼,冷聲道:「不懂的來問我。」

    這六個字將老宋震的頭暈目眩,到頭來不懂的是他!宋慎為抱著書迷迷瞪瞪地走出書房,蕩出弦月島。仰天長嘯,慘音切切。不對啊,這完全不是照著他的劇本啊!他容易麼,容易麼,嗚嗚。

    「開竅看肚兜」計劃,失敗……

    幾天後……

    「宋掌事!」

    「宋掌事!」三五個別著紅花,濃妝艷抹的媒婆嬌笑著向他撲來。

    老宋退後一步,仰首看了看園門:唉?沒錯啊,是他家啊。

    「唰!」「唰!」「唰!」園內的桃樹上飛下數十張畫軸。

    宋慎為被這幾個老女人強拉入園,你一句她一句,萬鴨齊鳴。聽了半晌,老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們是來給他這個老鰥夫說媒的。他不經意地掃過畫軸,卻被上面的女人嚇得腿軟。

    「宋掌事!」姓王的媒婆衝他拋了個媚眼,「您若怕挑花了眼,不如咱倆將就將就?」肥大的臉龐直直逼來,「小婦人今年三十八,還是一朵未開花。」說著用她的重臀頂了頂老宋的腰。

    宋慎為眼珠一對,直直栽倒,暈厥前他腦中閃過一句話:

    女人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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