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279章 :陰謀 文 / 自由精靈
第279章:陰謀
帳外的天色昏暗下來。
貴族們帶著酒意,相繼告辭離去。
那奴巖也站起身來,眼角餘光卻落到容心芷身上,略帶著一絲上位者的頤使之氣道:「你,給本王子把這幾罈子酒送到王帳去。」
容心芷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眼,可同一時刻,便察覺到自己的失策,趕緊垂頭,低聲應道:「奴婢遵命。」
帶著一絲竊笑,那奴巖離座,朝醉意醺醺的那奴奔拱手道:「王叔,小侄告辭。」
「去吧去吧。」那奴奔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甚至沒有過問一句——在他看來,像容心芷這樣的「奴婢」,根本不值一提。
就這樣,容心芷面上冷靜,內心惴惴地跟在那奴巖身後,走出了王帳,一徑向東而去。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奴巖並沒有回王帳,而是將她帶進一座小小的院落裡。
在整個睿格,院落這種建築是非常罕見的,如眼前這般佈局雅致,頗有中原風格的院落,更是少見。
直到進了內院廂房,那奴巖方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凜凜地看著身後那個沉默的女子,頭部微微往旁側一偏:「擱那兒吧。」
容心芷移步至壁側,放下手中的酒壺,轉過身來時,卻驚見那奴巖不知何處已然悄無聲息地站到她後面,此時離她的鼻尖,不及一寸。
她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不由向後退出一大步,不想後背陡然撞在板壁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面前的男子卻一手捏著下巴,很惡趣味地看著她,就像在觀察一隻落入籠子的小貓。
容心芷眼底閃過絲惱怒,藏在身後的右手,緊緊握住袖中短劍的劍柄,暗暗思忖道,只要他敢再靠近一分,便拔劍出鞘,毫不猶豫地刺過去!
那奴巖卻只是站著,上上下下地看著她,狹長雙眼微微瞇起。
深吸一口氣,容心芷收起自己那份剛傲,力作謙卑地道:「王子若無吩咐,奴婢告退。」
「琪雅?」不想那奴巖卻冷不防地吐出兩個字來,把個容心芷驚在當場,動彈不得,那句「你怎麼知道是我?」差點脫口而出,好容易才被她強壓下去。
可是她這一瞬的怔愣,已經將那奴巖心中最後那絲疑慮徹底打消。
「哈哈,」他仰著頭,再次發出那種爽朗的笑聲,「果然是你。」
容心芷臉上不由浮出絲紅潮,生出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窘迫感,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實在是無比尷尬。
正遲疑間,一隻手忽然凌空伸來,抬起她的下巴,那奴巖「不規矩」的大拇指,已經落在她的臉頰上,細細地摩挲著,皺眉道:「你臉上塗的這是什麼?實在難看得緊。」
「唰——」
劍光一閃,男子健壯的胳膊上,已經多出道深深的血口。
那奴巖愣住。
而趁這會兒功夫,容心芷已經側身奪門而出,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著實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會面。
也著實是印象深刻的會面。
尤其對那奴巖而言。
他是個爽直的草原男子,對於中原人那些彎彎拐拐,向來是不通透的,以送酒為名把她引到這裡,已是他「才智」的極限。
他並無惡意,只是好奇罷了,好奇她為什麼會在那奴奔的王帳裡,甘心做一個微賤的奴婢,是缺銀子花?還是別的?
而容心芷激烈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卻反而,激發出他更強烈的好奇心,以及那股該死的征服**。
這大概,是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男子,最大的不同吧,前者熱情而直接,後者含蓄而內斂。
而容心芷,無疑是將他當作中原男子來對待,以為嚇一嚇,他自己就會退避三舍,卻不知那奴巖此人,是極富挑戰精神的,她若不如此,他或許還就丟開手不提了,她越是如此,反倒教他更加地想靠近她。
容心芷走得很快,心卻跳得比腳步更快。
她這一生,見過的男人確實不少,優秀傑出如燕煌曦與納蘭照羽者,皆不能給她如此強大的壓力,或者說是,殺傷力。
難道那個男人,是她天生的剋星?
不!用力地搖搖頭,容心芷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重職大任在肩,不能再出任何狀況!
穿過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帳篷,她回到了左鷹王的王帳,埋著頭進了帳門,一頭扎進自己的小格間,方呼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悶氣。
安全了。
暫時安全了。
希望在任務完成以前,那個男人再不要出現。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倒是安寧,上天似乎遂了她的心願,除了仍要完成份內的雜務之外,她成功地潛伏下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唯一遺憾的是,關於天仙洞的調查,仍然沒有任何進展。
她仔細觀察過,那奴奔幾乎每過三五日,就會在夜間離開王帳,去向不明。
是繼續潛伏等待,還是主動出擊?容心芷陷入兩難之中。
這日晚間,容心芷做完廚房的雜活兒回到小格間裡,但見鋪在地上的皮氈上,不知何時,竟放了一套近衛軟甲,心內一動,遂俯下身子將軟甲翻開,一張薄薄的紙箋露出來,上面寫了一行小字:今夜子時,行動。
一絲了然從眼底劃過,聲色不動地收起軟甲,容心芷合眸在壁邊坐下,靠著板壁,開始閉目養神。
子時。
天空像墨一般地黑,朔風呼呼地刮著,氣溫低得幾乎凝水成冰。
裹著厚厚的裘袍,那奴奔在一眾近衛的簇擁下,離開了王帳,坐上馬匹,直往東邊兒而去。
混在近衛堆中的容心芷,眼中閃燁著興奮的光。
只要成功地潛入天仙洞,她便能探知那奴奔的秘密,立下不世之功,這樣,自己也能盡早離開倉頡,返回大燕了。
大燕,想著那片熟悉的土地,她的眸底,不由浮起絲晶潤,一股毫無來由的強烈思念,忽然盤踞於心頭,久久難以消散。
天仙洞已近在眼前。
隨著那奴奔一個無聲的手勢,隊伍放慢了速度,像一團黑色的氣體,慢慢朝洞口靠近。
在洞口處,那奴奔翻身下馬,再次打了個手勢,即有八名近衛上前,隨他一起進了洞,而其餘的,皆留在原地待命。
洞中一片黑暗,壁上卻有點點螢光閃爍,使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既陰森又詭譎,容心芷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慢慢看清了洞中的情形,但見前方兩個黑黝黝的大洞,旁邊又有若干個小洞,地形極為複雜難辨,心中不由有些叫苦不迭——即使自己探得消息,若想隻身退出,恐怕也很困難,唯今之計,只有牢牢跟定那奴奔,方是上策。
帶著這八名近衛,那奴奔一路彎彎繞繞,行進了足足一個時辰,方在一個狹窄的洞口前停下腳步,揮手命眾人退開,自己朝著洞口站立,輕輕拍了兩下手掌。
一股冷風從洞中吹出,攙著刺骨的寒意,容心芷不由激靈靈一顫,再看那奴奔時,卻見他身形筆直如松,竟透出股與素常大不相同的凝重來。
「可都安排好了?」一個沉鈍的聲音幽幽傳出,如魔音穿耳,帶著種懾人心魂的壓迫感。
「已經安排好,只待時機成熟,立即行動。」
「在此之前,必須除去那奴巖。」
「那奴巖手下有一支近五萬人的豹韜軍,倘若殺了那奴巖……」
「那奴雷手中,不是有王杖嗎?」
「先生的意思是——?」
「是拱衛那奴雷的虎韜衛戰鬥力強,還是那奴巖的豹韜衛戰鬥力更強?」
「自然是虎韜衛。」
「……」黑洞中一陣沉默。
而那奴奔這頭蠢驢,在短暫的茫然後,也很快回過神來,眼中喜色不盡,一時忘形,竟手舞足蹈:「我明白了!」
「……」黑洞中仍舊一陣沉默。
虎韜衛?豹韜衛?容心芷的目光一陣閃動——難道裡面那個神秘人,言下之意竟然是——?
想至此處,她的後背不由生出絲寒意,腦海裡瞬間閃過那男子陽光般的面容——她雖然不喜歡他靠近自己,卻不妨礙她腦海裡清晰的認知——那是個性情真摯的男子,若論明槍執杖熱血-拚殺,他定然是個好手,若論陰謀算計,只怕他——猛力搖搖頭,容心芷眼中不由閃出絲自嘲——自己尚有一團毛亂事,反倒替他人白操心!
身邊的動靜將她的思緒拉回,卻是那奴奔已經退了出來,領著一眾人等原路折回,容心芷強壓住想回頭去看的衝動,默不作聲地混在眾人中間,她很清楚,倘若自己此時有任何閃失,都會被裡面那個神秘人物察覺,而玄方苦心安排的一切,也會付諸東流。
她失手被擒不要緊,要是破壞皇上整個作戰計劃,她將罪不可恕。
又是一個時辰後,所有人等退出了天仙洞,夜色還是濃黑一片,呼出的氣體結成細細的冰晶,沾在每個人的眉毛上。
回到王帳時,天色微微泛亮,容心芷避開所有人的視線,找了個僻靜處,脫下軟甲,將其藏起,只穿了婢女的衣衫,悄悄溜進小格間睡下。
接下來的幾天,那奴奔很神奇地「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容心芷心中的不安卻愈見加大,嗅著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郁的陰謀氣息,她靜默地呆在自己的小格間裡,卻如坐針氈,片刻不得安寧。
要坐視一切發生嗎?
她在心中問自己,卻遲遲得不到答案。
本來,這事純係倉頡內務,輪不著她一個「細作」來過問,不管是那奴奔殺了那奴巖,還是那奴巖殺了那奴奔,甚至他們一齊死了,也於她無甚妨害,甚至,如果倉頡就此陷入內亂,則更好,或許她什麼都不用做,便能坐享其成。
如此胡思亂想著,日子又過去了數天。
驚變,於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突然到來。
那天晚上,幾乎整個王帳的人都出動了,倉頡王地燈火通明,無數腰懸長刀的倉頡士兵跑來跑去,砍殺的聲音響徹雲霄。
容心芷一個人隱身於格間裡,兩手緊緊地摁著板壁,耳聽外面的人聲鼎沸,久久地屏住呼吸。
「嚓——嚓嚓——」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接著有什麼東西,重重地靠倒在板壁上,震得整個王帳一陣顫動。
容心芷心內一緊——這個時候,有誰會來這兒?要不要出去瞧瞧?
片刻的猶豫後,她自袖中拔出短劍,側身貼著板壁,慢慢地出了小格間,朝聲音的來源處摸去。
轉過兩道門之後,一雙男子的腳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腦門,只是一剎那,容心芷強令自己鎮定下來,然後迅速作出決定——不摻和這事,立即離開。
然而,她已經沒有了離開的機會,因為一陣緊一陣的腳步聲,正從帳外而來,夾雜著幾名倉頡軍官興奮的話音:「他一定是跑這兒來了!」
是他嗎?
一個念頭從容心芷腦海裡劃過。
鬼使神差一般,她竟然朝那個人倒臥的地方走去。
她看到了他。
渾身鮮血地倚在板壁之上,胸前還插著兩支箭,嘴唇緊緊地抿著,仍自帶著絲天生的梟傲。
容心芷不禁搖了搖頭,腦海裡剎那閃過他被抓住後的情景——是被那奴奔一刀斬殺,還是枉死在亂軍之中?
一絲該死的悲憫,竟然活靈活現地鑽出來,像小蛇般在她的心中游來躥去。
這樣的男人,應該死在戰場上!
心裡有個聲音,如斯說。
短暫的猶豫後,她走過去,彎腰將他馱起,迅疾朝倉庫的方向走去——那裡堆存著許多的雜物,足以隱藏他們兩個人,必要的時候,她可以縱火引燃物資,然後帶著他逃生。
那奴巖,能不能逃出升天,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