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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12章 :權威 文 / 自由精靈

    第312章:權威

    夜影沉沉。

    「殷玉瑤!」盯著桌上那份供詞,萬嘯海陰沉眸底跳躥著簇簇火光。

    「老爺。」管家萬平躡手躡腳地走進。

    「何事?」

    「是,是陳大人和蔡大人來了。」

    「請他們進來。」

    萬嘯海擺擺手。

    少時,一身便衣的陳桀和蔡善步進書房。

    雕花門扇合攏。

    「萬大人,」陳桀拱手,「審訊結果如何?」

    「如何?還能如何?」萬嘯海抬手,將桌上的供詞凌空扔給他們。

    陳蔡二人接住,細細看罷,均不由皺起眉頭。

    「沒想到……」蔡善低聲喃喃,「一切竟如那女人所料……」

    陳桀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狠意:「她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厲害?」

    房中一時靜寂。

    好半晌,蔡善方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萬嘯海:「現如今,該怎麼辦?」

    從洪宇那裡,打探不到絲毫的消息,而洪州之事,又被殷玉瑤一招粉碎,將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七零八落,如今浩京的局勢,又被殷玉恆、賀蘭靖牢牢控制住,無論陰謀陽謀,他們都難有勝算。

    難道他們這些大男人,真的只能看著那個女人為所欲為,而毫無辦法嗎?

    「萬大人,」蔡善眼中閃過絲遲疑,「要不,咱們向娘娘進表,以示……」

    「閉嘴!」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便被萬嘯海惡狠狠地截住話頭。

    重重一拳擂在桌上,萬嘯海恨聲道:「鹿死誰手,孰未可知!」

    陳桀與蔡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嗅出他身上那股寒涼的殺意,心裡「咯登」一聲響,把送到唇邊的話給嚥回了肚子裡。

    也好。

    如果萬嘯海執意與殷玉瑤鬥下去,他們樂得旁觀。

    旁觀嗎?

    萬嘯海是何等角色,自然一眼洞悉他們的心思,卻只是腹中冷笑——大家都是一隻船上的螞蚱,倘若翻了,有誰能獨善其身?

    浩京城的東邊兒。

    一座極不起眼的府邸。

    黑燈瞎火的院子裡,一人長身而立,抬頭看著冷沉沉的夜空。

    「老爺,」女子輕柔的聲音透過夜色傳來,「已經三更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男子轉頭看了她一眼:「蕙兒,你先回房,我略站一站,便去。」

    女子走過來,將一件青色的布袍披在他肩上,這才轉身去了。

    又默立良久,男子方折身,轉入右側第三扇木門。

    這是一間簡便的書房,除了書案、椅子、文房四寶,便是三壁卷冊,滿滿蕩蕩,不留空隙。

    男子於案前坐定,拿起管筆來,盯著案上白紙,細思良久,方徐徐落下:

    陳己罪事疏:

    臣,禮部尚書蔣坤河,戴罪官場數十載,累任陞遷至禮部尚書,細思數十年來之所為,概被貪斂二字所誤……

    他寫一段停一晌,皺著眉頭反覆刪改,直到天明時分,方寫就一封奏疏,看著自己也覺滿意,才細細眷抄明白,掖在袖中,出門而去。

    「老爺。」夫人楊仙蕙已然起身,披著身露水,站在院中樹下,目光裡略帶三分哀楚,兩分問詢。

    蔣坤河一向功欲甚重的心裡,竟然漫過絲淡淡的酸澀,走過去將妻子攬入臂中,低聲輕囑道:「時辰尚早,你怎麼就起來了?」

    「老爺是要往宮裡去嗎?」楊仙蕙抬眸看著自己的丈夫,千言萬語在胸中橫衝直撞,只是說不出口來。

    蔣坤河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額頭,含混應道:「嗯,我去去便回。」

    強忍住悲意,楊仙蕙抽出身子,擺手道:「你……去吧。」

    沒敢再多看她,蔣坤河匆匆轉身,急急地去了。

    直到出了府門,方才回頭向這座住了十多年的院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眉宇間的神情,帶著淒傷,帶著茫然。

    昨日乾元大殿上的一幕,不但震驚了所有的文武親貴,也震醒了蔣坤河!當殿前金吾將秦暮陽押出大殿時,他的後背一陣寒涼,覺得殷玉瑤的目光似乎正凜凜地逼視著他,讓他不寒而慄。

    那一刻,他徹底意識到,與這位看似溫婉的皇后娘娘作對,絕沒有什麼好下場,回到家中,冥思苦想良久,他決定,先上折向殷玉瑤坦承自己的罪行,無論殷玉瑤怎麼處理,他都只能接受,只是希望,皇后看在自己誠心悔過的份兒上,能夠放過自己的家人。

    這只是他此番作為的動機之一,動機之二,是他真的有所悔悟——想當初才入仕途時,他也確實想有一番作為,清正梗介,對自己要求甚嚴,然而歷年所見之事,讓他愈漸地不知所措,心中多年養成的價值判斷,慢慢地失去準繩——他所相信的正義在哪裡?他十載寒窗,考取官身,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就只是為了同流合污吸吮民脂民膏嗎?

    不是!絕對不是!

    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他都能聽到自己靈魂深處發出的聲音,可是他無能為力——燕煜翔掌政時,京中官場風氣尚可,但地方上藩王和親貴們的勢力卻甚大,排除異己,漠視民間疾苦,只曉得盤剝百姓以壯大自己的聲威,對真正有才學之人,並不如何重視。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這個年輕士子的志氣也在寸寸消磨。

    最終,他放棄了心中的光亮,決定向陳腐的勢力低頭,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蔣坤河——

    燕煌曦柄政初期,國內情況同樣複雜,事情千頭萬緒,年輕的皇帝始終沒能分得出身來,治理官場陋習。

    蔣坤河知道,燕煌曦知道,葛新知道,或許大燕國內每一個真正有識之士都知道,大燕官場流弊甚多,若想徹底改變,必須溯本清流,查究、撤換、甚至是刑責一批官員,這還都只是表面形式,欲要肅清所有的一切,使官員們忠心為朝廷,為百姓辦實事,以仁義禮教教化人心的同時,還須得鐵腕剛斷,不管遇到多麼大的阻力,都得堅持下去,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構築出「太平盛世」四個字。

    一直以來,蔣坤河都以為,殷玉瑤女子之身,怕是擔不動這干係,可昨日乾元殿上她的臨機決斷,顯示了其內藏的鋒芒,並不輸於燕煌曦。

    難道興盛大燕的希望,是在她的身上?

    ……

    「蔣大人。」

    一聲豁亮的喊聲,陡然傳來,打斷蔣坤河的思緒。

    「萬大人。」抬手作揖,蔣坤河臉上沒有一絲起伏。

    萬嘯海一雙厲眸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通,似笑非笑:「蔣大人今日,彷彿有些憔悴啊。」

    「是嗎?」蔣坤河抬手摸摸下巴,也笑了笑,「可能是昨夜勞累過度。」

    「哈哈,」萬嘯海這才真正地笑了,走過來抬手在他肩上一拍,「這才是男人嘛,說說,又到哪裡快活去了?」

    蔣坤河隨口支應,同著萬嘯海一起踏上層層疊疊的漢白玉石階,邁入高高的紅漆門檻。

    「皇后娘娘駕到!」

    隨著安宏慎的長唱,殷玉瑤升座。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臣山呼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平身。」

    眾臣站起,個個屏聲靜氣,分兩班站下。

    「許愛卿,」殷玉瑤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刑部侍郎許應琪的身上,「秦暮陽審得如何?」

    「啟稟娘娘,」許應琪出列稟奏,「已然審清問明。」

    「如何?」

    「秦暮陽確乃辰王親軍,外出執行軍令時,為倉頡軍所擒,倉頡人許其高官厚祿,令其為信使,往浩京求援,意在亂我軍心民心,讓倉頡有機可乘。」

    「哦?」殷玉瑤卻並不覺得意外,只是環視一圈道,「諸位愛卿可聽清楚了?」

    「臣等聽得明白。」

    「既如此,秦暮陽當死,明日午時,推至菜市口斬首示眾。」

    眾臣心中驟然一凜!蔣坤河更是慘白了臉。

    「娘娘,」萬嘯海想了想,出列奏道,「按我朝軍律,凡叛國者,其人身誅,其家抄沒,三族內男子皆判斬首,女子併入奴藉。」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點頭附和——大燕軍令,確實如此。

    「娘娘,不可!」內中一名年輕的官員禁不住叫道。

    他這一嗓子格外清亮,立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愛卿請講。」殷玉瑤卻略帶嘉許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

    年輕官員出列,很是遲疑了一會兒,方拱手道:「微臣以為,大燕律令,有太多不近人情之處,亟需改進。」

    「什麼?!」他這一句話,好似巨石投入平靜的湖水,頓時激起浪花片片。

    「不近人情?」殷玉瑤依舊靜靜地看著他,「自來法律鐵規,便是用來束人言止的,若是一味在乎人情,豈不亂了章法?」

    「娘娘此言差矣!」這年輕官員卻很是有幾分膽色,「法律不外乎人情,律令之存在,其作用是使國安泰,使家和睦,令天下之人眾心向善,再觀前朝及諸國,時有君執政苛嚴,反使人向惡,難道娘娘,也要坐視此等情狀發生嗎?」

    「伊遠清!」

    朝臣裡驀地響起一聲斷喝,卻是京都巡察應衡:「爾不過一區區五品小吏,竟敢在娘娘鳳駕前如此放肆,還不快退下去!」

    伊遠清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卻並不後退,而是抬起頭來,略含倔強地注視著殷玉瑤。

    殷玉瑤也看著他——難道這人,又是一個單延仁?

    可是他挑起的話頭,未免過於犀利,的確不適宜再說下去。

    心內拿定主意,殷玉瑤鳳袖款擺:「處置秦暮陽家眷一事,擇日再議,諸位愛卿若還有別事,從速上奏。」

    眾臣默然。

    「既如此,」殷玉瑤站起身來,「散朝吧。」

    「臣等告退。」

    兩班文武躬身施禮,魚貫退出,唯蔣坤河面色恍惚地站在原地,對身邊的一切渾不察覺。

    他的異狀,同時引起了兩個人的注意。

    萬嘯海收回邁出殿門的腿,回到蔣坤河身邊,剛要說什麼,殷玉瑤的聲音已從丹墀上方傳來:「蔣愛卿?」

    蔣坤河這才大夢方醒一般,驀地回神:「微臣在。」

    「蔣愛卿可還是有事?」殷玉瑤已然下了階級,隔著數十步的距離瞅著他,眸中浮起幾絲疑惑。

    蔣坤河心裡掙扎得厲害,掖在袖中的那本奏折,有如烙鐵一般燙灼著他的肌膚。

    「娘娘,」劇烈的翻江倒海之後,一種視死如歸的情緒從他心中浮出,蔣坤河咬咬牙,「撲通」一聲跪倒於地,硬著頭皮道,「微臣有事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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