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14章 :清除異己 文 / 自由精靈
第314章:清除異己
許久,殷玉瑤方神色恍惚地轉過螓首,不意兒恰恰對上男子溫潤的眸子,不由怔住,好半晌方浮起一絲勉強至極的笑:
「納蘭太子。」
「還是叫我公子吧,燕姬。」男子雙手環於胸前,依然那般玉樹臨風地站著,超塵拔俗的丰姿一如從前。
「燕姬?」殷玉瑤眼角眉梢,俱是不盡的悲涼,「這世上,再無燕姬。」
納蘭照羽心中一痛,那張在女子面前素來能言善道的口,卻無論如何張不開了,只能那樣默默地凝視著這個曾經令自己無比心儀的女子,任無限憐惜隨風散去。
有一道淺淺的,看不見的恆河,在他們之間,波瀾泛漾開來。
「去找她吧。」殷玉瑤忽然說,帶著五分淒切,五分懇摯,「納蘭照羽,你已經,錯過太多。」
納蘭照羽狠狠地怔住了,如遭雷轟電掣。
錯過太多?是錯過太多嗎?
那個一襲紫裳的女子,站在槿樹之下,衝他微微地笑,清澈眸底,有著最純粹的依戀,卻被他冷然擱置。
「我知道,」殷玉瑤蓮步姍姍,從他身旁掠過,「你有你的顧慮和難處,是一世冷眼看風塵,片花不沾身,還是雙雙飛過千山去,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置喙,出於朋友的立場,我想提醒你的是,若說這世間還有誰能容得你的孤傲霜冷,便只得她了……納蘭照羽,你不是不好,你只是……不相信感情……」
納蘭照羽傻住了。
只覺一柄無形的劍,直稜稜插入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他以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能看得見。
即使睿智如燕煌曦。
世人只看見他風度翩翩的外表,卻從來不知道,他的內心就像山巔的明月一般清冷。
你只是……不相信感情……
是幾時,她竟然已斟破了他的心?
是幾時,自己竟給了她這樣的感知?
風過處,雲開月明,淡淡的暉色灑下來,映得那男子面若玉璃,眸似璀星……
……
天亮了。
文武群臣依序走進大殿,龍座之上,卻不見殷玉瑤的身影。
這——
片刻的等待後,眾臣們三五成群,開始壓低著嗓音竊竊私語起來。唯有洪宇,像根柱子似地佇在左側首位,懷抱玉笏,垂著雙瞼一言不發。
「老太傅,」終於,萬嘯海被眾人推舉出來,走到洪宇跟前,打迭起笑臉奉承道,「已經過了早朝的時辰,您看——是不是派幾個人,往明泰殿看看?」
「看什麼?」洪宇睜眸,視線冷冷往他臉上一掃。
萬嘯海頓時語塞。
見他討了個沒趣兒,蔡善趕緊接過話由兒道:「要不,先退到勤思殿,等候娘娘傳召?」
「按制,沒有諭令,一入乾元殿,任何大臣不得擅自離開。」洪宇板著臉,丁是丁卯是卯地吐出一句話來。
萬嘯海心中早已窩了一團火,只是面上不好發作,哼了一聲只好袖著手退開去,拿眼兒瞅著殿外的動靜。
沿階的玉石台梯上,胄甲鮮明的禁軍們手執長戟,腰板挺得筆直,乍看上去,與平日並無任何不同。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萬嘯海總覺得今日的乾元殿,透著某種說不出的怪異。
鐵府。
躺在病榻之上的鐵黎,面色乾枯而槁黃,雙頰深陷,喉嚨裡「呵呵」有聲。
「外祖父……」抓著他的手,殷玉瑤眸底泛起星瑩淚光。
「別,別哭——」鐵黎努力地抬起手掌,想要撫摸她的臉龐。
殷玉瑤彎下身子,任他長滿老繭的掌心,貼上自己細膩的面龐。
「好孩子,」鐵黎看著她,眸中滿是不盡的慈愛,「在酈州軍營中第一眼見到你,我,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曦兒能遇到你,是他今生的幸運……」
「外祖父……」殷玉瑤將面頰深深地埋入他掌中,早已哽咽得不能言語。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在這之前,有幾句要緊的話兒,要交代給你——這方天下是曦兒的,也是你的,更是千千萬萬百姓的,你一定要守好它……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遇到什麼樣的磨難,堅持,按照你心中所以為的,正確的方向去做,就算你犯下什麼過錯,也必然能得到天下人的……原諒……」
鐵黎說著,忽然「呼」地爬起來,一聲大吼:「殷玉瑤接旨!」
渾身陡地一震,殷玉瑤起身,曲膝跪倒,卻聽鐵黎一字一句地道:「大燕帝王燕煌曦詔命,朕若有失,即命皇后殷玉瑤登基為帝,執掌朝政,以待皇太子燕承寰歸位……」
「臣妾……遵旨……」殷玉瑤驚顫的嗓音響起。
卻沒有聽到任何應答。
抬起頭的瞬間,殷玉瑤方才發現,一生征戰的鐵黎,直直地跪在榻上,手中仍然握著那一卷黃綾,雙眸炯然,唇邊一絲殷紅血漬,已然……升天而去……
「外祖父!」兩日之內,接連失去兩位至親之人,殷玉瑤心中的悲痛,著實難以用言辭形容。
「皇后娘娘,」後方響起劉天峰沉凝的嗓音,「乾元殿上的情形一觸即發,娘娘須得節哀,立即主持大局。」
「本宮知道。」殷玉瑤撐著身子站起,再次看了鐵黎一眼,「你去找幾個細心的人,備置梓棺,不要讓老太傅,去得不安心……」
「末將……」劉天峰卻有些遲疑,他實在很擔心殷玉瑤的處境。
卻見殷玉瑤眸色一凜,渾身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口吻轉而剛毅至極:「一切按本宮吩咐的去做!」
「是!」劉天峰渾身猛一激靈,趕緊著拱手應道。
緊緊握住手中黃卷,殷玉瑤渾身猶如憑添了數千斤的力量,一步步往外走去。
她並沒有急著回宮,而是折身走進鐵紅霓生前的寢處。
牆壁之上,畫幅內的女子,依然英姿颯爽,顧盼風采並不曾被歲月掠去。
立在案前,殷玉瑤仰頭看著她,只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油然而生——母后,瑤兒來看您了——您在天上,是否遇到煌曦?輾轉二十載光陰,他,他便逐您而去……
想著想著,悲楚的淚水不禁又滴了下來。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卻必須勇敢地活下去。
憑弔完鐵紅霓,殷玉瑤走出廂房,卻見院中的紫籐架下,早已立了一人,銀甲錚錚,寒眸凜凜,好似一柄出鞘利劍般,昂藏立於天地之間,心中的慌亂立時便消淡了幾分。
「玉恆,」她走過去,無意間恢復了從前的稱謂,聽得殷玉恆卻是一怔,「宮裡,情形如何?」
「已然布下天羅地網,只待娘娘一聲令下,便一舉成擒。」
「一舉成擒?」殷玉瑤唇角揚起,眸中蘊著幾絲憂傷,旋又低頭去看自己潔皙的掌心——從今兒個起,自己也將踏上一條血雨腥風之路,一身孑然,前途未卜——這本不是一條女兒家走的路,這本是一條連男子都膽寒的路,然而無情的命運,終是將她推到這個關隘——
「娘娘,速作決斷,不可遲疑!」殷玉恆「唰」地拔出手中長劍,「末將,會永遠站在娘娘面前,為娘娘抵禦一切的腥風血雨!」
凝眸看著這英武的男子,殷玉瑤眸中有疼惜,有憐愛,還有一絲絲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異樣情愫。
「娘娘!」久久得不到應聲兒,殷玉恆不由有些灼急,加重語氣道。
「傳旨,」深吸一口氣,殷玉瑤摁住心中那根激烈顫抖的弦,望向野雲四合的天空,「拿下兵部尚書萬嘯海、工部尚書蔡善、吏部尚書陳桀,以及朝中所有與黑峰會暗中有聯絡的文武大臣……」
隱隱的悶雷聲從天際傳來,一場驚心動魄的巨變,於無聲無息,卻又是風雲暗卷之際,拉開帷幕……
……
沓沓的腳步聲,驟然從殿外傳來。
萬嘯海心中像是有一隻野豹倏地躥過,留下數道鮮血淋漓的爪印子。
壞事了!
這是他的第一直覺。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這種不祥的預感一直像烏雲般籠罩在他的心中,讓他片刻不得安寧,只是他始終不肯去細想,或者說是,直面。
在他看來,殷玉瑤始終不過是一個女子,並沒有膽量發動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政變。
可是這一次,他顯然是弄錯了。
那個女人不但有魄力,而且有能力!
當大隊大隊的禁軍衝進殿中,將數十名官員拽出,三下五除二扒去他們的官衣官帽時,每個人都驚住了——想來他們,一個個身為朝廷要員,受人尊祟,何時受過這般折辱?
整個乾元殿被寒沉的氣息徹底籠罩,官員們無論有罪無罪,一個個嚇得渾身戰慄,唯有洪宇,緊緊地閉著眼,站在金階之下,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不忍目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萬嘯海陡地仰天長笑,笑聲中透著不盡的淒厲,讓人覺著彷彿掉入地獄十九層,見到橫眉豎目的活閻王。
「啪——」一個兵卒抬手將一塊腰牌塞入他口中,萬嘯海兩顆門牙應聲而碎,殷紅血絲泌出,沿著他的下巴,滴滴嗒嗒地掉落於地,模樣看上去甚是疹人。
「走!」四名禁軍擁上前來,惡狠狠地推搡著他,朝殿外走去,昔時玉帶蟒袍的高官卿貳,頃刻間竟落得如此下場,教人感慨唏噓的同時,也深覺天威凜冽。
與此同時,大隊禁軍在整個浩京城展開極其冷酷的搜查,凡有疑跡者,一律捕入天牢,稍遇反抗,立即就地格殺。
原本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覆滿黃濁的雲,甚至隱著淡淡的血色。
權利的交接,從來不可能是和平的。
如果表面上是和平的,那麼內裡湧動的,將是加倍之殘忍與血腥。
依然佇立在鐵府深院中的殷玉瑤,抬頭看了看天空,從她身邊繞過的風,帶著股股躥動的氣息,隱藏無窮殺機。
眼角餘光瞅瞅身旁筆立的男子,他面無表情,眉眼之間的神情,與燕煌曦竟依稀有幾分相似。
她應該感謝他吧。
應該感謝他,為自己沾染滿手血腥——他知道自己無法去面對那殘酷的一幕,故而一大早起,暗暗串通安宏慎,將還在熟睡的自己塞入暖轎中,抬至鐵黎府上,名為探望重病的鐵黎,實則是要在整個永霄宮內,發起一場清除異己的血洗……
只有將所有反對她登基的力量徹底剪除,她才能在眾臣的山呼聲中,登上最高的那個位置。
低頭看向自己依然素淨的掌心,殷玉瑤心中股股思潮如大海翻湧:
聖女……
仁澤天下……
在此時細想,竟然都像是笑話——十六歲時那個在燕雲湖上逐流水戲雲影採蓮子的水村少女,如今,又在哪裡呢?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