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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29章 :陰翳 文 / 自由精靈

    第329章:陰翳

    極目望去,已經看見遠處起伏山巒上座落的氈包,就像一朵朵蘑菇,開在蔚藍天空下。

    那奴巖一擺手,整個隊伍立即分散開來,紛紛潛伏至山丘背面。

    勒緊馬韁,那奴巖剛欲前行,後方容心芷不禁喊了一聲:「那奴巖!」

    男子停下,卻沒有回頭,背對著她,渾身散發著疏離的氣息。

    容心芷咬咬唇,心裡頭的話到了唇邊,卻只說不出口——他倆都是倔強的人,知道有些事一旦發生,便再也無法挽回。

    「駕——」終於,男子一聲長喝,策馬而去,容心芷佇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只覺眼眶裡酸澀得緊,竟險些落下淚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奴巖對她的心意,她自是明白,只是,心裡頭先有個人擱著,後來的人再好,也無法入得去。

    若不然,這世間便無「情為何物」這一問了。

    那奴巖這一去,直到傍晚時分方才折回,見他安然無恙,容心芷竟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

    隨那奴巖一同折返的,還有兩名千騎長,聽說是留在睿格負責值守的,遠遠地聽著話音兒,容心芷的心再度沉了下去——

    倉頡王那奴奔率二十萬大軍圍攻洪州!

    她腦子的第一閃念便是——洪州怎麼樣了?

    抬起頭來,女子憂思重重地朝東方看了一眼——現在的她還不知道,這短短八個月,大燕國內卻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怕任她如何揣想,也絕料不到,殷玉瑤會登基為帝。

    而這些情況,那奴巖卻早已知曉,他雖一直呆在格瑟高原,卻從未斷過與睿格的聯繫,那奴奔的出兵,與燕軍的對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要等的,便是那奴奔陷在戰局之中無法抽身,他則帶著八個月中從各處募得的騎兵殺回,重新奪得屬於他的一切。

    眼見著數月精心籌謀即將變成現實,那奴巖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喜悅,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悵惘,偶爾,他也忍不住搖頭冷冷地嘲笑自己——那奴巖啊那奴巖,你自命不羈,何時竟如此沒出息起來?

    強壓下自己的情緒,那奴巖將所有的千騎長百騎長召集到一起,商議如何調兵,如何降服那些跟隨那奴奔的貴族,如何封鎖消息,又如何對付有可能折回的那奴奔,以及,在什麼地方設伏,將那奴奔徹底殲滅。

    容心芷久在軍中,本是見慣這種血淋淋的事,然而此時聽在耳裡,卻起了幾絲反感,當下別過頭,遠遠走開,獨立在一座小山丘後,看住遠方飄飄悠悠的雲朵。

    夕陽完全落入地平線下,深濃暮色籠罩了整片草原。

    騎兵們行動起來,拔出腰刀,跨上馬背,成批成批地衝向那一座座密集的氈包。

    過了沒多久,容心芷便聽得一陣陣牛羊的喧鳴,男人的咒罵,女人的尖叫,以及孩子的啼哭聲傳來。

    除了那些隨那奴奔圍攻洪州的精壯男子,睿格駐地尚有不少附從那奴奔的貴族、親軍,甚至是那奴奔的妻兒老小。

    一旦那奴巖反擊成功,等待他們的將是何等樣的宿命,自然不難想像。

    轉頭看著那一簇簇騰上半空的火光,容心芷眼底不由掠過絲悲憫——見慣殺伐的她深深懂得,權力的交接從來不可能是溫和的,在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哪個地域,都是一樣。

    「你走吧。」男子沙啞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在耳邊響起。

    慢慢轉過頭,容心芷定定對上他像寒淵一樣深邃的眼。

    見她不說話,他再次重複道:「你走吧。」

    容心芷轉開了頭,邁開步伐,走向遠處。

    她該離開了。

    亦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下來。

    這片豐沃的土地,是屬於這個強悍男人的,而她的家,在東方,在太陽升起的地方。

    「金晃晃的陽光灑滿大地——期格索——紅彤彤的花朵開滿山崗——期格索——英俊的阿哥馬踏流雲——期格索——漂亮的姑娘長髮飛揚——相會喲相會喲,且把古老的情歌來唱響——」

    背後,男子蒼涼而曠遠的歌聲響起,被夜風捲向四面八方。

    容心芷加快了腳步,胸膛裡卻像壓了塊鐵鉛,迫得她無法呼吸。

    她是個倔強的姑娘,從來以為,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直到此際方依稀悟出,或許這人世間,愛,或者不愛,界線從來不是那麼分明的。

    就比如她和那奴巖,倘若換一個時限相遇,換一種處境相逢,也未必不能相愛。

    但她終究是走了。

    翻過一道山梁之後,容心芷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令她無論如何想不到的人。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整個人猛地震住,瞬間石化。

    他的眸光,輕輕淡淡地掠過來,落在她的眉宇之間,眼底有溫和的小溪,淺淺流淌。

    「公子……」她的低喃落入夜的深處,消沒不見。

    納蘭照羽緩步走近,白色的衣角隨著夜風起伏,最後在離她兩步的地方停住,抬眸往遠處看了一眼,爾後重新凝目注視著她:「後悔嗎?」

    「後悔?」她抬頭,雙瞳如鏡,照出他俊逸無比的容顏,忽然扯動唇角,莞爾一笑,「公子,倘若心芷後悔,你待如何?」

    「我會很失落。」

    第一次,向來將自己小心翼翼掩藏得極好的納蘭照羽,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坦白地吐露他的心跡。

    將要脫口而出的嘲諷,就那樣凝在了喉間,改為一聲歎息。

    踏前一步,她將螓首深深埋入他的懷中,而那依然迴盪的歌聲,卻慢慢變得模糊了……

    她終究,無法抵禦面前這個男人的誘惑。

    就像十數年前,在玉英宮中,第一次見到他,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擦過,那樣地冷淡,卻變作一束優雅的光華,投落在她青春寂寞的心底,從此生根發芽,再不能拔除。

    「公子,」抬手擁緊他的雙臂,容心芷嗓音微微有些顫抖,「不要再讓我傷心難過……」

    十年了。

    四千多個日子,這句話盤亙縈繞,已成心魔。

    納蘭照羽用力地擁緊了她。

    廣天袤地,在這一刻,忽然都化作一幕抽像的背景,游動於其間的,是那兩顆砰然合攏的心……

    ……

    自七月以來,殷玉瑤的日子過得繁忙而充實。

    有了議事院四位院臣的通力共事,新政很快走上正軌,更多的士子們從各郡各縣趕到浩京,進入集賢館,詳研典章制度及經世濟邦之學問,吏部在葛新的主持下,先是重新制訂了各級官員的職責及考評制度,再又相繼裁撤數十名風評極差的官員,任命新的年輕士子到任,雖然遇到些小小的阻力,都被葛新逐一化解。

    整個大燕從浩京至全國各州各郡,均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按說,看到這樣的勢態,殷玉瑤應該高興才是,事實上也是如此,每次站在《天下御景圖》前,看著那一道道起伏的山巒,一片片肥沃的原野,她都不禁心生澎湃豪邁之感,但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躺於枕上,卻總有一絲絲難以形容的寒意,從看不見的角落漫過——

    「殷玉瑤登基,看似對我們不利,其實,也是一個機會……」

    那日無意間在御花院中撞見的密謀,如一片濃黑的陰翳,始終罩在她的心中,無法散去。

    還記得許紫苓稱那個與她密謀的人為「公公」,既然是「公公」,那便是宮中內侍,可永霄宮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約有內侍近萬名,到底是誰呢?

    殷玉瑤不由坐起身子。

    殿閣裡的燭火俱已熄滅,帳外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

    輕輕悄悄下了榻,穿好金絲軟履,拿過錦袍披在肩上,殷玉瑤悄無聲息地走出。

    屏風外面,佩玟躺在衾中,鼻裡微微打著鼾,殷玉瑤沒有驚動她,輕提一口氣,腳不沾地飄出。

    已是七月末,下弦月掛在西方天際,淡淡淺淺的一抹,院中花影樹影模糊成一片。

    深吸了口涼冽而濕潤的空氣,殷玉瑤走到一株紫槿樹後立定,剛想趁著這會兒思緒清明,再理理心中的事,卻聽斜對面的廂房裡,傳出幾絲異樣的響動。

    有人?

    她心內一凜,慢慢地靠過去,借廊柱隱住自己,側耳細聽著。

    「公公,殷玉瑤日漸做大,若是任其羽翼豐滿,恐怕——」

    「無妨,她做得越大,升得越高,到時候跌得便越慘。」

    「聽公公這意思,似有十足的把握,公公能不能——?」

    「要想活得命長些,就得牢牢管住自個兒,不該打聽的事兒,不要去打聽,否則什麼時候瞎了眼睛折了舌頭,都難講得很……」

    寒涼徹骨的話音,截住了許紫苓的話頭,好半天才聽得她答應一個「是」。

    那「公公」又道:「後宮裡的這些子人,都勾連得如何了?」

    「只殷玉瑤身邊那個丫頭,未曾得手。」

    「她是個實心眼子的蠢貨,只能做掉,不能收買,且不去管他,其他的人,若有把柄兒在手上的,你可得牢牢攥緊了,不定什麼時候便用得上。」

    「我知道了。」

    「嗯。」

    ……

    廂房裡安靜下來,稍頃,兩個黑黝黝的影子閃出,幾晃幾晃消失在迴廊的兩頭。

    殷玉瑤一手撐住廊柱,渾身大汗淋漓。

    陰謀。

    這是她再一次見識到隱藏在極暗處的陰謀。

    權力與陰謀,似乎永遠是一對孿生兄弟,沒有哪一個手執權力之人,能夠一生一世躲開陰謀的詛咒。

    英明果決如她的丈夫,卻也深深被陰謀所裹纏,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難道她,也逃不開相同的宿命?

    不!殷玉瑤重重地搖頭,眸中閃躥出一道凶光,一道讓她自己都意想不到,有多麼可怖的凶光!

    為了剛剛才稍有起色的政局,為了遠遊在外的大兒子,更為了千千萬萬人,她無論如何,不能任由自己被陰謀所吞噬,不管敵人有多麼凶悍,她都要把他們給揪出來,一一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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