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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47章 :機心 文 / 自由精靈

    第347章:機心

    吏部衙署。

    自集賢館被焚之後,單延仁便遷至此處居住。

    卻說往日風清雅靜的二堂內,今番卻烏鴉鴉站了一地的人,抬眼望去,均是冷眉肅目的年輕士子。

    「單大人,」終於,有個士子沉不住氣,開口言道,「葛講學死得不明不白,現在集賢館又付之一炬,我等留在這京都繁華之地,又有何益?不如趁早兒散去,說不得,還能留有一條命在……」

    「放肆!」不等他將話說完,單延仁便重重一拍桌案,霍然站起,「講學大人在時,是怎生教諭爾等的?現國家正處多事之秋,你們不思以身許國,反只計較個人安危,即使活得個壽終正寢,將來到了泉下,又有何面目去見講學大人?」

    「哼,」內裡一名士子接口道,「單大人也不必如此拿腔作勢地教訓我等,我等倒是想斗膽問單大人一句,自從葛講學歿後,單大人自己又做了什麼?不外乎『經營』二字,只想著保住好不容易得來的官位,可是如此?」

    一番話咄咄逼人,堂上頓時一片寂靜,針落可聞,那士子也知造次,垂下頭去,漲紅著臉,卻不肯認錯。

    單延仁心中一番翻江倒海,欲道出自己的苦衷,可隱忍若許久,為的是什麼?如今事情愈發地撲朔迷離,倘若說出自己所施所為的真正理由,只怕會立即傳揚開去,到那時若想再行「臥底」之事,便萬萬不能夠。

    想通這一層,單延仁完全沉靜下來,右手撐在桌上,微微冷笑:「那個——卞延川是吧?你說得很好!很對!很正確!本官眼下想保住的,便只是吏部尚書這個位置,其餘事體都與本官沒有干係!」

    士子們一齊噤住,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們今日約齊了湧到這兒來,不過是想著,單延仁乃葛新生前最得意的弟子,道德文章才具都是好的,說不定他有法子,查出葛新之死的真相,再則最近浩京城的官場可謂是亂成一團,而單延仁坐陣吏部,應當出來主持大局,誰料想,竟是這麼個結果。

    當下,內中一名士子氣咻咻一揎手臂,大聲喊道:「我們走!不求這個窩囊廢!」

    士子們到底年輕,血氣方剛,最容易衝動,當下一個個朝單延仁拋去蔑視的眼神,轉頭如潮水般衝出了衙署大門。

    怔立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單延仁輕輕地歎了口氣,好半天才軟軟地重新坐回椅中,閉上雙眼……

    ……

    夜半三更。

    一抹人影從明泰殿側門閃出,直奔德芳宮的方向。

    「你去哪裡?」

    轉過迴廊拐角,一隻手忽地搭上黑影肩膀,接著響起個清冷男聲。

    黑影一怔,立住身形,慢慢地轉過頭來,恰恰對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喉間竟忍不住一陣哽咽:「是你……」

    男子不耐地挑挑眉頭,收回手去,上下打量她一眼:「都已經做了皇帝,竟然還如此脆弱,難怪這京城裡亂糟糟一片。」

    迅速平伏心緒,殷玉瑤揚起鳳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剛要說什麼,卻被男子一把扯住,閃入後方的殿閣中。

    緊貼在門扇上,殷玉瑤壓低嗓音道:「怎麼了?」

    「有人。」男子以極低的嗓音答道。

    殷玉瑤轉臉從門縫兒中望出去,卻見外面的院落裡一片空寂,哪有什麼人,當下蹙眉剛要說話,卻聽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一聲輕「咦」,有人壓低嗓子道:「分明是看見往這裡來了,怎麼不見?」

    「要去殿中看看嗎?」

    「不必了,殷玉恆的禁軍眼瞅著快過來了,我們得趕緊離開。」

    ……

    待聲息寂絕,殷玉瑤方轉過頭,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多時不見的男子,卻見他面容冷峻依舊,只是膚色比從前冷黯粗厲,額頭上起了三道極淺的褶子。

    「落宏天。」她不由輕喊了一聲。

    「什麼?」男子眉梢一挑,顯然極不習慣她這樣的「親暱」。

    「找座宅子,在浩京城裡住下來吧,這兒總比也牧的萬里荒漠要好。」

    「你怎知要好?」落宏天唇角上揚,似帶了絲淡淡的嘲諷,「自來膏紈之地,便是英雄的葬魂之所,富貴榮華,對凡俗人等而言求之不得,對我嘛,卻是負贅!」

    殷玉瑤無言,卻也深明人各有志之理,強求不來,只得輕歎一口氣:「不管怎樣,多謝你萬里迢迢趕來。」

    得到的,是落宏天一聲冷哼。

    直到確定殿外再無人息,落宏天方道:「跟我走。」

    兩人出了殿閣,沿著甬道往德芳宮而去。

    夜色掩映下的德芳宮,安靜到極致,不見半個人影,不聞半絲人聲,也沒有一點燈光。

    兩人像壁虎一般,貼著院牆前行,落宏天還不時地抬起手,這裡敲敲,那裡敲敲,殷玉瑤眸中愈帶了絲緊張,聚精會神地看著他。

    今夜,他們倆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便是要探明佩玟所言「地下暗室」的位置。

    終於,落宏天在一墩石凳前停下,看著凳面默然不語。

    「怎麼?」殷玉瑤壓低嗓音問,「這凳子……」

    「你且退後一步。()」落宏天擺擺手,殷玉瑤依言退開,卻見落宏天雙掌交疊於胸前,循環繞動,一股浩蕩的風乍然而起,捲裹住那石凳,但聽得「卡卡」一陣響,石凳慢慢地轉動起來,後方右側的一塊大石板「噌」地彈起,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方洞。

    「是了!」殷玉瑤低呼一聲,剛要近前探看究竟,卻被落宏天展臂扯住,「你就在這兒,我下去!」

    「不——」殷玉瑤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落宏天已經沒了影兒,彈開的石板也旋即合攏。

    這——

    暗自跺跺腳,殷玉瑤卻也沒奈何,只得側身閃到一棵高大的紫槿樹後,兩眼圓瞪,緊緊地盯著那塊石板。

    可直到東方天空中泛起淡淡的魚肚白,那石板還是毫無動靜,而院門外,已經傳來宮人灑掃的聲音,殷玉瑤不便久留,只得藉著灰蒙天色的遮掩,閃出德芳宮,潛回明泰殿內。

    甫入殿門,卻見佩玟傻愣愣地站在御案前,嘴裡咕咕噥噥,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殷玉瑤心中納悶,便沒有驚擾她,而是躡手躡腳走過去,在她身後站定。

    「不說,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她喃喃著,顫抖嗓音帶著明顯的驚恐。

    緩緩伸出手去,殷玉瑤本想將她拍醒,但半途卻縮了回來,踮著腳尖慢慢走開。

    她能敏銳地判斷出,這丫頭心中定然藏著什麼事,沒同自己明講,但她也不想迫問。

    眼下煩亂的事已經太多,倘若她覺得要守住什麼秘密,那便先讓她守著吧。

    交安殿。

    今日的早朝,顯得格外安靜,百官們個個似封了嘴的葫蘆,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怎麼,都沒有話說?」殷玉瑤微冷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到陳仲禮臉上,「看起來,真是天下太平啊,大燕國九十九州八百八十八郡,竟無一事道哉,朕治國有方,卿等辦事得力!」

    「皇上,」陳仲禮面色泛紅,出列奏道,「茲有邊郡十名小吏出缺,及潼河秋汛,微臣已同兩部尚書議過,擬出條呈發下去了。」

    「其他幾部尚書呢?都無事可奏?」殷玉瑤的視線來來回回地在眾人臉上睃巡著。

    「臣有本啟奏。」工部尚書豐正隆出列,「集賢館、乾元殿均遭火焚,微臣與部屬擬議重建,請皇上示下。」

    「重建集賢館、乾元殿?」殷玉瑤擺手,「此事不急,留待後議——朕想問的是——民情!各州各郡的民情!你們每日裡坐衙理事,這天下之事,天下之議到底如何,你們心裡可有數算?」

    眾臣一時靜默。

    「朕知道,」殷玉瑤站起身來,目光凜凜地看著他們,「你們當中,有不少人,心裡想的,渾不是『以天下為己任』一事,你們眼裡見的,指頭上撥拉的,都是『私利』二字!怎麼樣討好朕,怎麼樣討好上司,怎麼樣讓自己的前程更加穩固,才是你們真正想要的!」

    殷玉瑤說到這裡,略停了停,接著道:「朕只是想提醒你們,國勢若壞,必定天下不寧,天下不寧,你們的富貴將倚何而存?縱使朕稟著寬仁之心,不降罪於你們,然你們每每捫心自問,可安然否?可泰定否?可對得起奉養你們的芸芸眾生?」

    眾臣均垂頭看著地面,心中的感覺卻是千差萬別,有人愧疚,有人冷笑,有人漠然,有人覺得殷玉瑤是在借題發揮,也有人以為,她已經黔驢技窮,所以才老生常談。

    這些朝廷大員們,個個都在宦海中浮浮沉沉十載以上,至於還有幾人記得年輕時的「理想」,只怕十根手指都數不到,這固然有官場風氣不正使然,但未嘗,也不是人心中的種種怪念頭作祟。

    更重要的,還有兩個字——暮氣。

    官做久了,都會有暮氣——是那種覺得什麼事只能是這個樣,積習難改,是那種覺得奮鬥、正直、上進等詞兒很落伍,甚至不值一提的暮氣。

    看著底下更多是無動於衷的臣子們,殷玉瑤心中掠過絲悲哀——這就是大燕朝廷的棟樑?這就是整個國家的精英階層?靠這樣一幫子人治國,能治成什麼樣呢?

    人群裡,韓元儀咳了一聲。

    殷玉瑤立即將目光轉向他:「韓愛卿,可是有事要奏?」

    韓元儀出列:「皇上自登極以來,兢兢業業,勤勉政事,然新政未張,變亂紛起,全因我等懈怠,故,微臣請皇上,予全體官員降階一級,罰俸半年為薄懲,以示天威……」

    他這話剛一出口,眾臣頓時嘩然,當即就有官員出列,義憤填膺地反駁:「皇上,韓大人此舉分明是矯枉過正沽名釣譽!我等雖有懈怠,但每日仍按時坐衙治事,有何過錯之有?」

    殷玉瑤冷冷地看著。

    也冷冷地聽著。

    她今日無故發這麼一通火,不過是想試探眾人的反應,藉機針探其機心,也變著法兒勘測,這些臣子裡,有沒有誰在那張名單之上。

    不過,動靜兒雖然有了,但單憑這些還無法斷定,她還得再仔細審查之。

    想至此處,殷玉瑤一擺手,止住眾議:「今日朕嚴辭戒飭,只是想讓各位愛卿牢記『有則改過,無則勉之』八字,前日所上述折,朕已一一閱過,但並未批復,全壓在側殿之中,至於其中所言是否屬實——」

    殷玉瑤笑了笑,卻沒有說下去,只莫楞兩可地吐出一句話來:「且以觀後效吧。」

    ……

    「以觀後效?她這是什麼意思?」韓府之中,張梓沐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原來她扣著奏折,是想秋後算帳?」

    韓元儀摸摸下巴,唇邊浮起一絲笑:「要不,怎麼叫『天威難測』呢?所謂『天威』二字,就是要讓你們永遠摸尋不著頭腦,弄不清她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麼,而她則可冷眼觀之,按步行之。」

    「沒那麼便宜!」張梓沐咋呼,「她當咱們是什麼?傀儡?任她提線擺弄去?」

    「不然呢?」韓元儀有心挑釁,故意將聲線兒拔得高高的,「難不成你張大人,還有膽子找她說理去?再則,你有理麼?即使有理,你可敢去捋殷玉恆的鳳羽?」

    張梓沐頓時不言語了——說到底,他其實就一個色厲內荏的角色,見了軟的欺,見了硬的便怕,對於殷玉瑤登基,他心中確實有幾分不服,但一提到黑臉的殷玉恆,他就忍不住兩腿發軟了。

    韓元儀腹中恥笑,臉上卻裝出副赤誠的模樣:「張大人也別著急上火,她好歹只是說說而已,現在誰都知道,內焦外困四面楚歌,說不定什麼時候……」

    「怎樣?」一聽他的話聲兒,張梓沐倏地瞪大雙眼,眸中射出精湛湛的光來,就連一向沉穩的左義松,也不禁打住自己的沉思,凝神聽他們言講。

    韓元儀卻收住了口風——眼下大局未定,事情的結果到底會如何,他也吃不準,倘若押錯了籌碼,後果可是不堪設想,還是為自己留條後路的好,殷玉瑤雖說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心中那股不安,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見他磨磨唧唧不肯表態,張梓沐自個兒急躥了:「我說韓大人,你這咋像個娘們兒似的,扭扭捏捏,欲言又止?難不成,你想妥協?」

    妥協二字一出口,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凝滯。

    即使是韓元儀,也無話對答——當初挑唆所有人與殷玉瑤對著扛的人是他,現在想打退堂鼓的人,也是他,如此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確實是讓人瞧不起。

    但,瞧不起這三個字,在韓元儀那裡,從來是不值錢的,他所要的,只是兩個字:

    實利。

    怎麼做對自己更有利,他就會怎麼做,禮義廉恥四字,掛在口頭上說說可以,若是在現實中也要一板一眼地落到實處,那便不是他韓元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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