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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48章 :偽詔 文 / 自由精靈

    第348章:偽詔

    「韓大人是想拔腿兒上岸?」

    打發走吵吵嚷嚷的張梓沐,和悶聲不吭的左義松,韓元儀歪靠在椅中,正反覆思量眼下局勢,一個冷嗖嗖寒浸浸的聲音忽地鑽入耳中。()

    韓元儀睜開眼,卻並沒有像往日那般熱情相迎,而是很淡然地看著他。

    「韓大人這樣子,似已經胸有成竹?」來人睃了他一眼,也大模大樣地在韓元儀對面坐下。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麼?」

    「前日那麼好的時機,尊駕為何不動手?」

    「時機?」黑衣人冷笑,「像你這樣的人,如何懂得,什麼是時機?」

    韓元儀面皮赤脹,欲要發作,又恐惹惱對方,只得強行捺住,哼了一聲:「既然如此,尊駕還來這裡做甚?」

    「要你,」黑衣人臉上浮起詭譎的笑,「寫一道詔書。」

    「詔書?什麼詔書?」韓元儀的臉色倏地變了——要他攛掇幾個人鬧騰什麼事,或者探個監傳個話兒,或者背後裡使陰招什麼的,都成,但若牽涉上「叛逆」二字,他韓元儀就算是怕腦袋擰下來,也是不能夠的。

    三個字,他,怕死。

    凡貪棧權位者,有幾個是不怕死,是不迷醉榮華富貴的?他韓元儀在官場辛苦經營數十載,為的是什麼?

    一世安逸。

    這是他的底線。

    「韓大人,」對方冷嗖嗖的聲音再次響起,「殷玉瑤能誅你九族,而本座,能在半個時辰內,讓你這座韓府徹底從世上消失!」

    韓元儀突突地打個寒噤,身子驟然僵凝成冰。

    「若是韓大人肯辦妥了這事,將來封王拜相也未可知,至於這天下的富貴麼,任韓大人任意自取。」

    「任意自取?」韓元儀唇邊洩出絲苦笑——他是個聰明人,如何不曉這內中的利害,只是,勢成騎虎,他還有得選擇麼?

    略定定神,他掐著嗓子道:「什麼詔書?」

    黑衣人涼涼一笑,從袖中摸出張薄紙,遞到他跟前兒:「這上面寫的,是詔書的內容……萬望韓大人,在三日之內辦妥……」

    「三日?」韓元儀幾乎拍案而起——這,這也太為難人了吧?

    「韓大人不必著急,」黑衣人擺手,示意他安靜,「到時,宮裡自有人接應。」

    韓元儀的心重重往下跌去,彷彿落入萬丈深淵,直到黑衣人離去良久,他仍舊沒能回過神來……

    ……

    明泰殿中。

    殷玉瑤來來回回地走動著,面上滿是焦灼。

    已經一天一夜了,可落宏天還沒有出現,雖然他藝高膽大,從來沒有失過手,但這深宮之中,卻也是處處險地,不知暗伏多少殺機,倘若他有什麼閃失……

    正躊躇間,但聽得一聲兒極輕的響動,眼前已是多了個人。

    「你——」殷玉瑤不禁迎上前去,眼中浮出絲熱切,口內卻不知能說什麼才好。

    落宏天翻著眼皮斜了她一眼,狀似隨意地整理著衣衫,淡聲道:「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

    「嗯,就在德芳宮的下面,地勢甚為隱秘,像是從前留下的,而且,」他看著她,眼中竟浮起絲笑意,「都是老朋友……」

    乍聽得「老朋友」三個字,殷玉瑤心內「咯登」一聲響,不錯眼地看著落宏天:「領頭的是誰?」

    「你猜猜。」落宏天雙手環於胸前,竟很有閒情逸致地賣起了關子。

    殷玉瑤在腦海裡細細搜索了一遍,繼而搖頭:「猜不出。」

    「說起來,此人還是你和燕煌曦的媒人呢。」

    「媒人?」殷玉瑤倒噎一口氣,竟少見地生出種想踹面前這個人一腳的衝動,不過他的話,倒也真提醒了她,「高之銳?」

    「不,另一個。」

    「夏明風?!」殷玉瑤驚顫了——饒是她怎麼想,也斷料不到,會是夏明風!

    「怎麼,很意外?」

    殷玉瑤沉默——當年的事,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可是偶爾想起,還是不禁陣陣心驚肉跳,尤其是夏明風那副醜惡的嘴臉,讓她一想便生出無窮厭惡,卻萬萬沒料到,這人竟悄沒聲息兒地潛進了永霄宮,還一直潛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是她大意了,還是燕煌曦大意了?竟然從來不曾有半點覺察?

    「你不必多想,」似揣測出她的想法,落宏天緩聲言道,「這人泰半時間並不在宮裡。」

    「什麼?!」殷玉瑤吃驚更甚,「那他在何處?」

    落宏天搖頭,雙眼微微瞇起,「這個麼,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探到,那地下暗室機關遍佈,四圍秘道有如蛛網,延展向四面八方,說不定也有一兩條,通到城中,或者某些大臣府宅內,或者,是城外……」

    殷玉瑤額上滲出顆顆冷汗——是了!當年九州侯與貴妃韓儀有私,又在宮中經營日久,倘若不是如此佈署,他又焉能隨意出入,不但謀害了鐵皇后、太子燕煌旭,睿武帝燕煜翔,甚至燕煌曦,也差點死在他與燕煌暄的手中……只是,為什麼燕煌曦復位之後,沒有繼續偵察下去?還有,這十餘年時間,當初追隨九州侯的那些勢力,又潛伏去了何處?

    「事情,很棘手呢。」落宏天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殷玉瑤,我倒真有些同情你,這偌大的皇宮,成千上萬人,真正忠心於你的,怕沒有幾個呢……」

    「不如,」他轉頭看著她,忽然魅惑一笑,「你跟我走吧,連帶著你一雙兒女,這燕國的皇帝,誰要當,便讓誰當去……」

    「落宏天!」殷玉瑤低喊,眼中浮起絲懊惱——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調笑於她?

    「罷了罷了,」落宏天擺手,「我也知道,你斷斷不能同意,不過是說出來,逗你開心而已——只是,眼下這皇宮,你確實住不得,不若搬個地方吧,方便我辦事。」

    「辦事?」殷玉瑤心內一動,絲絲熱浪湧將上來,沖得她的喉嚨微微發堵,「落宏天……」

    「什麼?」

    「能認識你,是我今生的幸運。」

    「是嗎?」男子抓抓後腦勺,竟難得地浮起絲靦腆,眼珠子一轉,「可我怎麼覺得,遇見你,卻是我的噩夢呢?」

    聽他這麼說,殷玉瑤非但不著惱,反而輕輕地笑了。

    有些事,不需要明言;有些情誼,並不需要世俗的還報;

    正如有些人,總是要莫名其妙地整治你;而有些人,也會如春風撫面般,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出手拉你一把……

    ……

    棲紅樓。

    第三層。

    竹意間。

    身著白色錦衫的男子手執琉璃盞,慢慢地喝著,目光卻從半開的窗扇看出去,有意無意地掃視著下方人潮熙攘的街道。

    這些日子,京中的人口,似乎突然間密集了不少呢。

    「殷大統領,真是好雅興!」一個戲謔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傳入耳中。

    殷玉恆轉頭,黑湛雙瞳中,掠過絲訝色。

    「怎麼?不認識了?」對方自自然然地在他對面坐下,拈起雙銀筷,夾起箸香油玉筍,送進唇間慢慢地咀嚼起來。

    「難得。」殷玉恆一撇唇,卻是吐出這麼兩個字來。

    「什麼?」落宏天掏了掏耳朵。

    「難得你還理會紅塵中事,紅塵中人。」

    「說得好!」落宏天拍掌大笑,「看來這偌大燕國,知我者,唯你殷玉恆一人而已!」

    慢慢地,殷玉恆收了笑,凝眸看著手中的酒盞,嗓音變得低沉:「是她放出的消息?」

    「是。」落宏天臉上的笑也消失了。

    「看來,」殷玉恆擱下酒盞,「宮中的情形,定然已經危急萬分。」

    「不錯,」落宏天並不晦言,「我來見你,便是要知會你一聲,只要見我信號,即刻動手。」

    「動手?」殷玉恆卻挑挑眉,並不接他的岔,「你有幾分勝算?」

    「十分。」落宏天答得篤定。

    微微瞇縫起雙眼,定定瞅了他半晌,殷玉恆點頭:「好。」

    言罷立即起身,抬腳便走。

    「這些天裡你撒在宮中的那些暗線們,還是收了吧。」後邊的落宏天卻涼悠悠地拋出一句話來。

    「知道了。」最後扔下三個字,殷玉恆飄然而出。

    說實話,他並不怎麼樂意見到這個人,因為,他一見到這個人,就忍不住要想起那個人,一想起那個人,心裡就覺得添堵。

    更何況,竟然要瑤姐姐拉下面子請出這個人來,他隱隱覺得,是自己的無能。

    ……

    九月九。

    登高重陽。

    一大早便有聖旨傳出,皇帝在御花園中設宴,文武百官,皆在被邀之列。

    拿到帖子,有人歡天喜地,有人愁腸百結,更有人滿懷忐忑。

    傍晚時分,滿宮裡亮起一盞盞琉璃華燈,照得花木扶疏,人影翩然。

    單延仁獨自一人,緩步自永昌門而入,行不多遠,卻見韓元儀負手立在荷花池邊,盯著水裡的游魚兒發呆,當即慢步走過去,啟唇打趣兒道:「韓大人是想做漁家翁麼?」

    韓元儀轉頭,看見是他,倒不覺意外,反歎了口氣:「能散漫於山水之間,未嘗不是件幸事。」

    不意他如此,單延仁微覺詫異,剛要說什麼,兩個三品侍郎走過來,衝他們打拱作揖,便將話頭兒岔開了,那邊庭上金鑼已響,幾個人旋即各自走開,按序入座。

    至末時,天已黑盡,殷玉瑤命宮人取臂粗的蠟燭點燃,立於席上,照得人影兒纖毫畢現。

    幾許風掃過,帶著桂花陣陣清香,煞是怡人,殷玉瑤端起酒杯,看上去意興甚濃:「時值重陽佳節,眾愛卿只管放開懷抱一醉,若有那正裝道學先生的,朕必罰之!」

    眾臣見她如此,無不舉樽迎合,繼而滿面紅光,呼三吆四起來,唯韓元儀心中揣著事,坐在庭上,身下卻好比放了個火盆子,縱佳餚美酒,卻哪裡吞嚥得下去?

    耳邊笑語聲愈漸嘩然,韓元儀冷眼瞧著,見眾人均有了三分醉意,便抽個空兒離席,藉著扶疏花木藏到暗處,捏捏袖中那份硬邦邦的「詔書」,揣著顆砰砰亂跳的心,往明泰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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