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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不關風與月 第376章 :神交 文 / 自由精靈

    第376章:神交

    是一段難得靜謐的日子。

    雖然朝內暗地裡的紛議仍不止歇,可殷玉瑤卻愈發地淡然了。

    或許,是不在乎。

    因為不在乎,所以能夠超脫。

    從她真實的內心來說,成功,或者失敗,她確實是不在乎,她所在乎的,只是對他的承諾。

    僅此而已。

    可令人驚奇的事卻發生了——那些暗懷二心的人,沒過多久便膽顫地發現,他們家中頻頻有怪事發生——或花草樹木離奇死去,或飛箭破窗,直釘在床頭——他們不是傻子,自然懂得這些信號的真義,是警告,更是申斥。

    當然,沒有人去向殷玉瑤質疑,畢竟,他們自己心裡,也有見不得光的東西,倘若在青天白日裡牽扯出來,必然討不了好去。

    於是,一切再次平復下去,就算某些人掛礙著自己的前程,卻也不敢招惹女皇身後那龐大的暗伏勢力,而且,有聰明人隱隱覺察得出,這股勢力的主導者,似乎——

    是燕煌曦本人!

    那個強勢的皇帝,似乎潛伏在永霄宮的某個地方,冷冷地注視著一切,忠奸善惡,界限分明,稍有越軌者,必重懲不饒——

    倘若他們長了記性,就不會忘記,他曾經以怎樣血腥的手段,覆沒整個黎國,也曾經以怎樣酷烈的暴-行,強行清理天下的貪官污吏,縱然時光過去了很多年,提起當年之事,還是忍不住讓人膽寒。

    知道害怕便好。

    知道恐懼便好。

    誰讓這世間,總有那麼些人,只認得睜眼睛閻王,認不得閉眼睛佛。

    縱然再光明的乾坤,也還是有些人,喜歡像蛇鼠蟲蟻一樣,潛藏在陰暗的角落裡,趁人不注意,就會跑出來蜇別人一口。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她自己並不知曉的保護,殷玉瑤的日子,才愈發地寧靜下來,而她,也真的很依戀這種寧靜,因為這種寧靜,總是會讓她想起,有他在的日子,縱使外面風狂雨暴,雷鳴電閃,而她所在的鳳儀宮中,卻始終是春光融融,鳥語花香。

    那樣的日子並不長,卻足以讓她沉醉迷戀。

    唯有一人,深深地憂心著。

    吏部尚書單延仁。

    大概滿朝上下,唯有他最希望,看到殷玉瑤繼續執政下去——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是她政治上的知己,和盟友,純粹出於天下公心,而沒有攙雜一絲一毫的私人利益。

    他深切地知道,她的才華不僅僅如此,倘若時間允許,世事允許,她必能帶領整個大燕國,走向更加長遠的繁榮昌盛。

    只要她,願意。

    女人們啊,其實很多時候,不是你們沒有能力,沒有膽量,沒有魄力,只是你們太習慣於依賴男人,而喪失了自己奮鬥的本能,倘若你們的身邊沒有男人能讓你們依靠,你們仍舊可以,像世間最頑強的戰士一樣鬥爭,激發出內心裡無窮無盡的力量,改變命運,甚至,改變世界。

    對於這個做了十年帝王的女子,單延仁便是懷著這樣的期待,可他也隱隱覺得,或許自己的期待,過於天真。

    不管殷玉瑤如何驚才絕艷,她到底,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天性溫柔的女人,倘若外部的壓力消解,她會逐步失掉面對潑天災劫的勇氣,只願沉溺在個人情感之中——

    其實,不應該責怪她,真的不應該,因為世上每一個女人,都希望著有一個強大的男人可以依靠,有一份溫暖而誠摯的感情,能夠讓她們依賴,否則女人,便不是女人了。

    女人柔弱,通常都是因為她們會裝傻,看不到世界的殘酷,看不到生存的艱辛,更因為她們不敢面對,強大的敵人,即使是殷玉瑤,也無法免俗。

    單延仁忍不住要歎息了,卻不忍指責於她,因為比起普通的女子,她已經做得非常出色。

    一國重任,沉如泰山,縱然鐵骨凜冽如燕煌曦,挑起來也是吃力的,更何況,是稟性並不強韌的殷玉瑤?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埋首於手上的工作,希望能在殷玉瑤完成權力交接之前,做完自己該做的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的事,誰能預料呢?

    ……

    通往奉陽郡的驛道上,一支長長的隊伍,慢慢地行走著。

    「韓王殿下,翻過前方那道山梁,便是奉陽郡地界了。」騎在馬背上的青衣男子恭聲言道。

    燕承宇手搭涼棚,往前方看了看,點頭道:「即如此,傳令眾人,即刻加快行程,務必在日落之前,趕到郡府!」

    「是!」立即有隨行軍官應答一聲,策綹而去,繼而,整支隊伍比之前快了兩倍不止,蹄聲踏響,直奔前方。

    比起數年之前,奉陽郡更加繁華,由於地處燕雲湖畔,物產豐饒,再加上郡守江溪橋治郡有方,故而四方商賈、生員雲集,竟成為大燕西南邊境的一個重城,而燕承宇和鄭謹浩,進行天下郡城改建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奉陽郡,因為這裡不僅是殷玉瑤的故鄉,有著極好的「群眾關係」,還因為江溪橋也算得上是「開明派」,願意傾全力協助他們,完成這項浩大的改建工程。

    進入城門時,天色已擦黑,燕承宇不欲耽擱,目標明確地直奔郡府府衙,眼看著將駛到街道盡頭,他卻忽然一聲長吁,勒住馬韁,目光定定地往一家酒鋪裡瞧去。

    「殿下?」緊跟在他身側的鄭謹浩發現異樣,也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他。

    燕承宇卻不答話,兩眼一瞬不瞬。

    順著他的目光,鄭謹浩也看過去,卻見一名身著黑衣,渾身冷氣逼人的男子,正坐在酒鋪中的一張方桌旁,不緊不慢地喝著酒。

    「殿下,要派個人過去瞧瞧嗎?」鄭謹浩壓低嗓音道,未料燕承宇竟如失了魂魄一般,仍舊不作聲。

    直到那黑衣男子結帳走出鋪子,抬頭一眼朝他們望來——那一眼,很深很深,很沉很沉。

    燕承宇只覺一股子熱流猛地撞上心頭,然後「啪啪」躥起無數火花,當他準備打馬上前之時,那男子卻身形一轉,沒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了。

    就那麼立在街邊,燕承宇足足沉默了半盞茶功夫,方才一提馬韁,沉聲道:「走。」

    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府衙,鄭謹浩仍在琢磨,那黑衣男子的身份,卻陡然間察覺到什麼,心下頓時一陣狂抖!

    ——如果他看得不錯,那男子的眉眼,竟與殿下有五分相似!這,這說明了什麼?

    「下官奉陽郡郡守江溪橋,參見韓王殿下,參見侍郎大人。」

    尚自怔忡間,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響起,將鄭謹浩的思緒喚回。

    「免禮。」燕承宇的語氣神情,卻俱已恢復常態,彷彿適才的事,並未發生過。

    「下官已將二堂收拾齊整,請殿下與大人將就著住下。」

    「二堂?」燕承宇的眉頭輕輕向上挑起,繼而果斷地道,「我們佔了二堂,你要如何處理公務?還是住廂房吧。」

    「這——」江溪橋頓時面現難色。

    燕承宇定定地直視著他:「在浩京時,本宮時常聽母皇說,你是個正直幹練的臣子,從來不刻意討好權貴,難道那都是你裝出來的?」

    江溪橋頓時出了一頭的冷汗,趕緊曲膝跪倒於地:「下官不敢!這就請殿下和大人移駕東廂房。」

    就在他不甚惶恐之時,燕承宇已經輕輕躍下馬背,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口內笑道:「本宮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不過話說回來,你在母皇面前,都絲毫不假以辭色,如何反倒忌懼於本宮?一個真正耿介磊落的官員,在任何人面前,都該保持他一貫的操守,否則,便非是賢臣侍君之道。」

    江溪橋頓時大感汗顏——飽讀詩書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年紀輕輕的大燕二皇子,竟有這樣的見識,反倒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卻聽燕承宇又笑道:「本宮也知道,你們這些地方官本來就難做,又怕本宮一時動氣,給你們難堪,不過,相處的時日久了,你們就會知道本宮的性格兒,且不說這些個,先入衙去,仔細商議公事要緊。」

    「殿下,」江溪橋訥訥,「不若,還是稍事休整一番吧?」

    燕承宇搖頭:「奉陽郡的改建,只是全國第一例,此後還有一大攤子事要辦呢,本宮可不想讓母皇失望,還是早早把事情鋪排開來的好。」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江溪橋自然不好再言其它,趕緊著將燕承宇與鄭謹浩引入大堂,又命人接待一眾隨駕人等。

    是夜郡府大堂中燈火通明,燕承宇領著一干手下,按照原來繪好的圖紙,將改建後奉陽郡的城市模型給搭建了起來,又向江溪橋問明當地實況,對模型稍作修改,直到眾人都累得疲倦不堪,他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從長條案後直起身來,擺手道:「你們且都退下,各自歇息去吧。」

    「殿下,您呢?」江溪橋強忍睏意,小心翼翼地問道。

    「本宮想再呆一會兒。」

    「……好吧。」江溪橋無奈,只得同鄭謹浩等人退出。

    大堂裡清寂下來,唯有桌上燭火,在輕微地跳動著,偶爾發出「畢剝」一聲響,爆出串小小的火花。

    撐著光潔的桌面,燕承宇一動不動,玄衣男子的身影,在腦海裡不住晃閃——

    他無法形容,第一眼看到他時,那種一記重錘下來,直接敲中心臟的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個人,讓他極其強烈地想起另一個人——他的父皇,已經離開他九年之久的父皇。

    父皇「去世」時,他還有只有六歲,腦海裡所有的記憶,是父皇躺在明泰殿龍榻上,安靜恬適的面容,是母皇深切的悲傷和痛楚,是幼年時趴在父皇膝上,仰頭看著他剛毅下巴的溫暖,還有,一家四口共同用餐的其樂融融——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名喚燕承寰的哥哥,是未來大燕的皇帝,也是他將來要效忠的人,對於這個哥哥,他腦海裡僅有一團很模糊的影像,可是奉陽郡街頭那匆匆一眼,這影像卻驟然間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是他!

    猛地站直身體,燕承宇甩開大步,朝門外走去,雖然夜已深沉,他卻全無睡意,心中有個念頭在強烈地催逼著他——他要找到他,要確定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要問明白他的打算!

    不管是為了母皇,還是為了大燕,更抑或,是為了父皇的「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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