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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機鋒 文 / 寄奴

    許安綺的一番話,在其他人那裡,更多的只是覺得有些意思罷了。比如說起「挖牆腳」,都覺得有幾分形象。至於年紀大些的掌櫃,畢竟老道一點,也會稍稍去咀嚼一下某些詞背後的含義。但無論如何,橫豎也不過是這般。

    但,在佘文義這裡,這些話便讓他隱隱有些壓力了。

    許安綺說的一番話,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內裡的某些關鍵處,卻還是依照著許宣提起來的,她記錄在紙上的話說的。在座的很多人,聽到許安綺扯著許惜福的名義說這些話,心態上本來就受到影響,他們理解中的許惜福確實不曾說起過這些東西,所糾結也只是達到許惜福到底有沒有說這一層罷了。不過,站在佘文義角度,他對有些東西其實是很篤定的。

    這些年來,因為自身的魄力和手腕,佘文義在商道上走得很快。而另一方面,因為心思縝密,所以也避免了因為走得快常常會導致的不穩定局面。

    許惜福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判斷,其實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佘文義看來,老東家許惜福,能力雖說也有一些,但是到頂也只是中人之資,或者再往上一點說中上之資也有可能,橫豎……是比不上自己的——這是他內心的某些傲氣,也大抵是事實。許惜福是一個勤耿、務實的人,他最大的優點便是不會將今天的問題拖到明天。他如果在很久以前就說出這樣的話,卻沒有任何佈置,那是絕不可能的。正是認定了這一點,佘文義才第一次覺得,事情……有些看不清了。

    說到底還是許安綺的話起了作用。從佘文義的立場來看,包括許安綺在內的很多許家的人,即便是某些上了年紀的老掌櫃比如秦、趙二老,對他佘文義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把握得不夠。這當然不是他們能力的問題,而是很多事情上信息實在不對等。至於胡莒南,倒是是知道一些,胡莒南的性格,在佘文義看來有些懦弱,他會考慮很多東西,比如退路啊,比如家小啊,等等等等。總之,在沒有想出應對的辦法之前,胡莒南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即便是將這些事情通報給許安綺都不大可能——這些原本是佘文義覺得十拿九穩的事情。但是,隨著許安綺的敘述,他的想法便有些動搖了。

    少女的話說的很有道理,這一點上,他比其他很多人都更能體會。她說的也很有條理,在何種局面之下,會出現何種事情,以及這些事情會向什麼地方發展,甚至引發出的一系列連鎖反應。聽到這裡,佘文義也不禁暗自點頭,連鎖反應,嗯,這個詞用得極為精妙。

    很多事情,在少女的話中都是因為、所以的關係,冷靜和理智得令人心驚。甚至……甚至連人心都可以這般清晰地分析出來!

    少女依舊在絮絮地講述著,其實這個時候與其說在說話,倒不如說在照本宣科更為妥當一些。她現在心中其實有些無奈,說出來的這些東西,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意思。那日許宣不負責任地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之後,她覺得有些部分有道理,其他的,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管是有道理的,還是莫名奇妙的,她都一一記錄下來。這時候看這佘文義和在場很多人的神色,少女心中便有些後悔了——看來那書生說的都是有道理的。自己居然不曾好好琢磨,還當做他又在開玩笑。唉,都怪他,平日裡沒個正行,讓人分不清他說的哪句話才是真的。

    許宣當日找許安綺其實不是為了談論危機公關的問題,而是想告訴他自己找到了替許墨突圍的辦法。不過因為黃於升那邊很多事情還在籌備,他也沒有具體說出來。當時許安綺興致缺缺,許宣才隨口扯了一些話,也只是告訴對方在哪些地方需要留心罷了,並沒有過多地提及應對手段的問題。

    所以,這時候少女心中想得更多的,其實還是覺得錯過了機會。若是能早早地請教他……唉,如今說什麼都遲了。隨後也有些吃驚,這書生,莫非對經商這麼在行麼?

    佘文義有幾分惘然,也有幾分疑惑,左手的拇指在食指上戴著的玉扳指上摩挲的速度漸漸加快了幾分。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丫頭,居然成長到這一步了麼?她話裡的某些詞語,確實也不像是因為心血來潮而隨口說出來的,就直覺而言,這些詞精準地概括了很多東西,絕對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沉澱——到了他這般高度,有些概念或許總結不到那種程度,但是判斷的眼力還是有的。什麼精細化管理、零售、關係營銷、消費者、惡性競爭……

    隨後聽到「蝴蝶效應」,佘文義又怔了怔,覺得這個詞很有些味道,大概有些深意的罷,於是免不了想去聽一聽少女的說法。然而少女只是稍稍提了提,便略過去了。佘文義這時候的感覺便如同平日裡正捧著一盞上好西湖龍井,準備喝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已經見底了。

    他自然也不會想到,其實對某些詞彙,此時正在照本宣科的少女本身就根本沒有得到解釋,又怎麼解釋給他聽呢?

    許宣在那邊臉色複雜的皺了皺眉頭。因為時間隔得有些遠了,許宣對於這些事情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在和許安綺說那些話的時候,肯定沒有把蝴蝶效應這個詞加進去。大概是在談論其他的話題時偶爾帶過的吧,她這時候記憶看起來有些混亂。

    這般想著,許宣又撇了撇嘴,嘖,蝴蝶效應……明明說的不是一件事情好不好。

    這丫頭……真是太亂來了。

    佘文義感覺很不好受,他的性子有幾分鑽牛角尖,對很多事情都喜歡追根究底搞清楚才肯罷休。有著這樣的性格,他取得如今的成就,想想其實並不奇怪的。隨後,佘文義反應過來,怎麼了呢……自己居然被一個丫頭繞進去了。暗自搖了搖頭,很多情緒便隨後從腦中略過去了。

    他是細心的人,冷靜下來,很快發現情況不對。少女在說一些話的時候,臉上經常性地會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其他人眼中,便覺得她大概是在回憶某些記憶中的畫面,但是在佘文義這裡便看出問題來了。少女這時候給他感覺,就如同他手下新入門的一些小夥計,對著生疏的賬冊琢磨的情形。有些東西,她明明很生疏,但卻依舊能說出條理的,便如同……有人事先將一切告知她一般。這個人肯定不會是許惜福了,那麼……

    佘文義狐疑地朝場間看了看,目光在幾位老者臉上停了停。

    不會的,他心中想著,這些人的動向自己都很清楚,最近和少女有過雖然有過接觸,但是談論的事情自己也知道,並不是這些。另外,他們若是早將這些事情理得這般清楚,也不可能坐視不管的,等到如今這般局面。

    那麼……是胡莒南麼?呵,也不可能。

    佘文義在心中不斷地做了猜測,又不斷地推翻,到得最後也沒有找出一個可以讓自己信服的理由。於是心中開始隱隱有些不安起來了。

    若是許安綺背後有一個人,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對手……他既然能料到很多問題,那麼,會不會也能找到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

    這個想法萌生出來之後,佘文義便覺得有些可笑,都到如今這般局面了,多少條路都指向同樣結局。從他自己的角度,橫豎都看不出來還有什麼翻盤的可能。可是……萬一呢?佘文義心中有一絲異樣地感覺掠過去,他想了想,有覺得把握不住。隨後,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面,一時間有些入神了,少女隨後的很多話便沒有聽進去。這樣過了很久……

    「佘掌櫃……為什麼呢?」

    聲音響起,佘文義才猛然回過神。人走神的時候,聽覺若是抓住與自己有干係的事情,便很快會從某種情緒中解脫出來的。

    那邊趙老正扶著桌子站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佘文義。佘文義微微怔了怔,隨後才發現更多的人都用一種奇怪地眼光望著他。佘文義皺了皺眉頭,又看了許安綺一眼,這一次,少女的眼神中只有堅決。

    剛才自己走神的時候,她說了些什麼麼?

    「文義啊,你……」秦老也隨著趙老身後站起來,顫巍巍地伸手朝佘文義點了點:「你實話告訴老夫,你有沒有去做那些事情?」

    佘文義搖搖頭:「秦公,這是何意?」

    「何意?」趙老的脾性便有幾分火爆,這時候當即忍不住喝道:「方纔的話你沒聽進去?」

    「呃……」

    「你片刻之前在想些什麼?哼,老夫倒是希望你是在糾結心中的愧疚……」趙老冷冷地甩了一句話,隨後便也有些意興闌珊:「唉,罷了、罷了……」

    佘文義於是將徵詢的目光落在季雲中幾人臉上,幾人連忙低下頭去。他愣了愣,隨後輕出了口氣,心中想著,嗯,把握住了——看來剛才自己在走神的過程中,那丫頭大概詢問了些話,估計季雲中三人頂不住場間的壓力,說了些什麼罷?

    這個時候倒也不好去考慮隊友像豬、像神的問題,眾人目光落在佘文義身上,雖說他久經歷練,可以將一些東西看淡,但壓力畢竟還是有的。

    佘文義心情有些複雜,有些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自己居然在這樣的場合因為一些話走神了,這是很難想像的事情。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學會避免這樣的小失誤了。不過,隨後也明白過來,自己內裡的心態並沒有原先想得那般輕鬆。

    「佘掌櫃……」少女這時候輕咬了咬嘴唇,做了一番努力後又開口道:「為什麼呢?」

    佘文義看著少女青澀的俏臉上一抹明顯的決絕,過了半晌,左手的母指從食指的玉扳指上悄然滑落,才朝少女拱了拱手,露出一個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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