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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歸寧(上) 文 / 薄慕顏

    轉眼到了三朝回門的日子,玉儀有些犯難。

    孔家太遠回不去,況且自己壓根兒也不想回去,——依著自己的心願,能趁機見一見外祖母才好。

    可惜回門都是回娘家,一般這種遠嫁外省的新媳婦,這一日便省了。

    自己已經是羅家的媳婦,除了大節慶和外祖母家人的生辰,平日是沒道理隨便過去串門的,頂多也就叫媽媽們傳個話。

    道理雖然明白,然而心裡卻不免有點惋惜。

    誰知道給小湯氏請過安後,四夫人卻讓丫頭過來傳話,叫了玉儀過去,笑道:「你的娘家隔得太遠,不方便走動。這次的親事又多虧了公主府那邊,我讓人備了禮物,等下你和老六一起過去吃個晌午飯,坐一坐再回來。」

    玉儀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道:「四嫂……,多謝了。」——

    先前真是苦逼日子過多了,心理都陰暗了。

    魯國公府畢竟不是孔家,四夫人亦不是阮氏和大太太,損人不利己的事,人家懶得做也不屑去做,更不會叫人拿住明面兒上的把柄。再說自己和外祖母走得近了,對國公府亦是錦上添花,所以早早的就把禮物打點好了,沒有一處不妥帖的。

    四夫人似乎很是偏愛立領褙子,今兒又是一身栗色雲霞紋的,這種款式裝飾少,也不顯腰身,更沒有對襟可以繡花做文章,穿起來容易顯得老氣。

    看來不是人人都愛年輕花俏,也有喜歡成熟莊重的——至於小湯氏,玉儀覺得她那是不得已為之,不然回頭去別人家做客,沒準兒以為四夫人是婆婆,她是兒媳,那可真是要鬧大笑話了。

    玉儀滿面喜色回到屋子,吩咐彩鵑收拾收拾。

    甘菊正在側屋跟倚雲幾個說話,一面做針線活兒,聽到消息後進來問道:「夫人晌午要去公主府吃飯?老爺呢?」

    「嗯?自然是一起去了。」玉儀覺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

    「沒事。」甘菊的目光有些閃爍,勉力笑了笑出去了——

    夫人到底還是年輕不懂事,哪有歸寧歸到外家的?本來娘家就沒落,這樣做豈不是專門表白表白?老爺也真是的,怎麼能夠由著夫人的性子胡鬧?可惜這事自己沒有發言權,去找太夫人也是不妥。

    甘菊琢磨了一會兒,去找了五夫人,把玉儀要回公主府的事說了,又吞吞吐吐說了自己的想法,然後道:「五夫人你是嫂子,我們老爺又一向心裡敬重,你說的話,老爺應該會聽的。」

    五夫人聽了半晌,笑道:「四夫人已經備好了禮物,怎麼能再潑了她的面子?你們夫人想去就去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甘菊打量了一眼,見她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心內暗急,又不便再堅持得罪人,只得點了點頭,「既然五夫人都說沒事,那也不用擔心了。」想著話都說到這兒了,不由多了一句嘴,「我們夫人年紀還小,還請五夫人多照看著一點。」

    五夫人微微一笑,「我瞧著,還是挺懂事的。」——

    吃認親飯那會兒的尷尬場面,換做一般的同齡小丫頭,就算不哭鼻子,也少不了臉上有些撐不住,她卻十分鎮定,幾句話就把問題輕易化解掉了。

    看來娘家沒落吃了不少苦頭,反倒歷練出了膽色。

    甘菊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告辭回去。

    倚雲見她一臉愁容,忍不住問道:「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不成?」

    「沒有。」甘菊掃了屋子一眼,見沒有別人,方才小聲說道:「就是覺得夫人歸寧去外祖母家,似乎有點不大合適。」

    「哧!」簾子外傳來一個脆生生的笑聲,連翹打簾進來,嗤笑道:「你可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夫人做得好不好,難道老爺心裡會不清楚?老爺都跟著一起去了,能有什麼大的不是?」頓了頓,故意加重語氣,「再說了,這又與我們做丫頭的何干?」

    一番話,說得甘菊頓時漲紅了臉。

    倚雲和她一向合得來,忍不住皺眉道:「既不相干,你又亂嚼什麼舌頭?!」

    「算了。」甘菊扯了扯,心下暗暗順了好幾口氣,等連翹摔簾子出去了,方道:「她到底是太夫人給的,你又何苦得罪她?不過是幾句閒話罷了。」

    「瞧她那做張做喬的樣子,就是讓人看不慣!」倚雲一聲冷笑,說道:「老爺但凡看得上她,又豈會兩、三年都不收用?還給夫人做衣服、做鞋子,成天淨做白日夢!」

    甘菊擺了擺手,低聲道:「你小點聲兒。」

    「你就是笨!」倚雲戳了戳她的額頭,哼了一聲,「原本該你做衣服鞋襪的,怎麼還沒有別人下功夫?別瞎繡什麼花兒了,做點能穿的才是正經。()」

    「不是我偷懶。」甘菊低了頭,細聲道:「夫人又沒吩咐,巴巴的上趕著做東西,我怕做的越多,越讓夫人有了別的想法。」

    倚雲突然歎了口氣,卻沒說話——

    眼下夫人還沒有及笄,這麼小怕是一下子難以有子嗣。甘菊若是生在了前頭,肯定不討夫人歡喜,萬一生下了庶長子,那更是要被夫人忌憚厭惡的。可若是等夫人生了再懷,那都等到什麼年紀了?想到這兒,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沒做通房,好歹還有一個盼頭,將來能去外面做正經的平頭夫妻。

    京城就那麼大的地方,皇親國戚、公卿權貴們全擠在一處,相隔都不遠,羅家的馬車沒多會兒功夫就到了。

    玉儀挽了利落的婦人頭,因眼下還算是新嫁娘,穿了一身大紅色的牡丹花紋圓領褙子,露出裡面雪白的衣領,下著一襲杏黃色的襴邊儒裙。又怕讓外祖母不放心,特意帶了羅家人給的貴重首飾,好認為自己在羅家過得好。

    羅熙年瞧了笑道:「看著人都重了二斤。」

    玉儀笑了笑,「當然不是,足足重了三斤呢。」

    「你這嘴呀。」羅熙年心情還不錯,俯身附耳道:「晚上回去我抱一抱,就知道你有沒有說實話。」

    玉儀趕緊回頭看了看,稍稍避開了些——

    這悲催的古代,原本正常的夫妻間親暱,沒準兒也能傳出風言風語來,即便是在外祖母家,也不敢隨意放肆。

    羅熙年知道她擔心顧家的人瞧見,站直了身子道:「行了,不逗你了。」看著小妻子緊張兮兮的樣子,心下覺得有幾分可愛。

    及至見了豫康公主,羅熙年請了安、說了幾句話,便先跟顧紹廉走了。

    玉儀頓時渾身放鬆下來,笑盈盈喊道:「外祖母……」也不管丫頭們在跟前,伸手攬住豫康公主的胳膊,高興道:「又能跟外祖母說說話了。」

    木槿在旁邊笑道:「表小姐都嫁人了,還是跟一個小孩子似的。」

    玉儀難得有這樣身心放鬆的機會,也不惱,笑道:「別說是嫁人,就算是……」本來想說『就算是生了孩子』,轉瞬一想,這不符合古代淑女的言行,忙改了口,「就算是我活到七老八十,那也還是做外孫女兒的啊。」

    豫康公主被她逗樂,笑道:「等你七老八十,我若還在豈不是成老妖精了?」又朝木槿揮手,「你們都先下去吧。」然後問道:「小六對你好吧?」

    這個「好」字韻味悠長,別有所指。

    其實新婚那一夜的不和諧,讓玉儀心裡對房事有些牴觸,但她畢竟不是任性的小姑娘,沒打算跟丈夫擺嬌氣的譜。本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哪知道昨夜羅熙年並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道:「累了,今晚好好睡吧。」

    是真累了?還是體貼自己讓休整一夜?仰或是,對這具青澀的身體沒興趣,打算養精蓄銳,回頭去甘菊哪裡找點安撫?

    今兒悄悄打量羅熙年的神色,似乎不是賭氣什麼的,方才放下心來。

    難為他對自己這般體貼,昨夜倒是自個兒胡思亂想了。

    早先被孔家的人折騰得太厲害,現在好似一隻驚弓之鳥,遇事總忍不住多想幾圈,頗有點草木皆兵的味道——看來自己這個毛病得改一改,不然疑神疑鬼的,遲早要猜忌出點什麼事來,那可就損失大了。

    「挺好的。」玉儀露出應該有的羞澀,低了頭道——

    自己年紀太小,身體什麼的都還沒有長開,不太能體會到魚水之歡的樂趣,想來外祖母有些擔心,怕自己不討丈夫的歡心吧。

    豫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只要你們倆好,我就放心了。」握了握外孫女的手,又問:「羅家的人好不好相處?有沒有人難為你?」

    「都挺和善的。」玉儀沒有說實話,——以自己的身份嫁進羅家,被人輕視看不起是難免的,哪能事事都跟外祖母訴苦?

    這種做媳婦的為難之處,說了也幫不上忙,只會惹得外祖母心裡不痛快,將來對羅家的人也不待見。而羅家的人受了冷遇,回去更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只怕丈夫也會有所厭煩,反倒形成惡性循環。

    所謂「好媳婦兩頭瞞,壞媳婦兩頭傳」,有些忍忍就能過去的小事,還是報喜不報憂的好,——當然了,真到了需要外祖母撐腰的時候,也不會一味的做包子。

    豫康公主瞧著外孫女氣色不錯,心下稍稍踏實,然後略低了點聲音,說道:「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玉儀瞧著外祖母神色鄭重,想了想,——能對自己算得上大事的,且又不是來自羅家的,那麼就只能是孔家的事了。

    「派去四川的人打探消息回來,說是孔家的人遇到了強賊,大太太被人削掉了半個鼻子,老太爺和老太太被驚嚇得不輕,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豫康公主略微一頓,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另外阮氏已經被休掉了。」——

    這簡單的幾句話裡面,包含了太多驚人的消息。

    玉儀瞪大了眼睛,想說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女人天生都是愛美的,不論多大年紀的女人都一樣,少了半個鼻子,對鏡一照是個什麼恐怖樣子。大太太就算不被自己嚇死,估計也再不敢用鏡子了。

    「別看了。」豫康公主搖了搖頭,說道:「探消息的趕到時,孔家已經成了這樣,這件事……」輕歎了口氣,「只怕你還得回去謝謝人家。」——

    沒錯,的確符合自家那位爺的風格。

    況且除了他和外祖母,還有誰肯為自己出頭?玉儀的鼻子有點酸酸的,輕輕捂了嘴沒說話,——這人情越欠越多,就是把自己賣給他也還不了了。

    「你們倆就好好的過日子。」豫康公主輕輕摟住了外孫女,說道:「阮氏被休逃過一劫,可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裡……」冷聲一笑,「這個月十六那天,阮氏就要再次嫁人了。」

    玉儀心念一動,怕是沒什麼好人家等著阮氏。

    豫康公主冷哼道:「將來就算二房的兒女們哭鬧了,孔二老爺聽得心軟了,也不可能再接阮氏回來!自己也嘗一嘗,被親哥嫂賣是個什麼滋味!」

    孔家的人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玉儀心裡明白,哪怕那個家再爛再不堪,也一樣是自己的娘家。

    若是自己剛剛成婚,娘家的人就無故都死於非命,就算事情做得乾淨沒把柄,自己也少不了落個克父母之類的名聲。更何況,再爛的娘家也是娘家,若是一個人都沒有就成孤兒了。

    玉儀覺得一想起這些就煩,既然孔家的人對自己不再有威脅,又何必再去煩心?從今以後,還是慢慢的淡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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