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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108 政變之夜 文 / 亂鴉

    今夜的天空黯淡得很,沒有了那與月齊輝的璀璨星辰,月華濃濃之下,整個首領庭都寂靜得像是陷入了沉睡中,直到這夜色慢慢淡了,天際未亮,呈現一片深藍,忽然一抹紅光在這黑暗與深藍的遙遠縫隙中穿透,一道道紅光慢慢地侵略向了整篇天空,將那蔚藍的天際寸寸染紅,使這遼闊的平原與草場也逐漸地染上一層美麗的色彩,如墨入水,暈染開來。

    可就在這種時候,天都還沒完全亮起來,長老院忽然來了人來請白起,在這種時候來請白起,足以可見,姒縱恐怕要不行了,嚥氣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因為姒縱的病情,幾乎所有長老院的大臣都沒有離開過首領庭,他們大部分都是夏後氏各個封地的大小部落的領袖,位居中央長老院權力中心,此刻人人都已經等在了議事大帳裡,幾乎一個不少,帳內的氣氛肅穆,就連伯益和他的下屬也都在場,準備商量姒縱大人的後事。

    白起到來的時候,所有大臣基本都已經到了,天還沒完全亮起來,首領庭裡仍處處點著火把照明,姒縱的那些妻妾們都嚶嚶地哭成了一團,那間安放病榻的帳子外仍舊守著不少人,帳子外的女人雖然哭得悲慘,可真正敢靠近那間帳子的人並不多,姒縱的子嗣也並不多,存活下來的屈指可數,白起之下,再無成器的能夠與白起一爭高下的子嗣,他的那些手足,大些的,不是幼年夭折就是不幸戰死,活下來的,也大多體弱愚鈍,若不是如此,姒縱這麼多年來也不會將白起視若眼中刺,肉中釘,欲除之而後快,那藍眼睛的女人含血帶笑的詛咒是糾纏了他一輩子的噩夢……

    那被看作惡魔的血脈而慚遭屠殺殆盡的族人,總有一天會捲土重來,會站在權力的巔峰,而姒縱,也終有一天嘗到被自己的子嗣親手殺死的滋味……

    在經過姒縱的大帳前之時,白起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的神情冷漠,湛藍的眼眸深邃而莫測,沉默良久,看著那帳前哭成一團的婦人和或體弱或呆傻的年輕子嗣在那帳前跪了一片,白起負手而立,夜風紛飛他的衣袂,他高大修長的身形立於被初升的紅日撕裂的深藍幕布之下,竟如一尊美麗的雕像,身體冰涼冷硬,面容深邃涼薄,不帶一絲溫度……

    「白起大人?」隨行在白起身後的湛低低地詢問了聲。

    白起緩緩地收回了目光,什麼也沒說,他的眼底始終一片寂靜,神色也始終冰冷莫測,闊步往前走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夜風仍舊肆虐地糾纏著他的衣袂,微弱的光芒朦朧地籠罩在這尊高大偉岸的身軀之下,這漸漸明晃起來的光芒,似乎想要極盡所能地撕裂這夜空,綻放著熱量,卻始終無法融化這高大英俊的男人週身那冰冷得近乎凝固的空氣。

    白起來到議事大帳,他的神色淡漠,此時身著他的王袍,那本就偉岸的身軀,更顯得英姿高大挺拔,英俊如斯。

    帳內所有的大臣的資歷輩分皆在白起之上,他們都是夏後氏的元老,自然無需起身向白起行禮,但這裡的大多數人,還是客氣地向白起打了招呼,以作示好,那最上首的主座之位正空著,那位置的主人此刻正在病榻上臥著,隨時可能嚥氣,白起作為姒縱的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理應坐在那最上首的位置,而此刻,帳子裡的席位幾乎也早已坐滿了,唯獨那象徵著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的席位空了下來,是專門為暫代職權的白起準備的。

    白起剛一坐下,便淡淡地向他身旁的湛點了點頭,湛會意,上前一步,用這裡所有人能聽到音量說道:「姒縱大人的身體一直由微生大人和諸位巫醫在照料,為了更好地商議處理目前出現的狀況,白起大人特意讓人請了微生大人一同前來。」

    按道理,若不是首領親自邀請,像微生這樣聲譽極高的巫師,並不能干預長老院的議事,對於白起大人此舉,這裡的人並沒有任何異議。

    微生讓人請來後,白起讓人為他備了座,姒縱的病情會突然惡化到必須開始商議準備後事的情形,微生並不感到意外,先前他去為姒縱診斷時,就已經說了這不容人樂觀的情況,況且為姒縱診治的,除了微生,還有夏後氏所有最德高望眾的巫醫,他們都已經料到了會有這個結果,嘮咳,本來就是等死的命,只是他們誰也不敢這麼明著說罷了。

    議事大帳裡的氣氛很古怪,沒有人開口說話,這些大臣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白起默不作聲地觀察著這一切,他銳利深沉的眼睛平靜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上,然後這才淡淡開口,喜怒莫測:「父親大人的病情讓我很難過,這是我們誰也不願意看到的局面,關於後事……」

    「後事?」那大帳之內,伯益的話忽然突兀地打斷了白起的話,那氣勢洶洶的少年滿臉陰婺,倏然從座位上起身,怒斥道:「白起,你為什麼還在這裡假惺惺?!分明是你意圖不軌,將姒縱大人逼上了絕路,你這個畜牲!」

    嘩!

    是有人手中不穩,弄翻了手裡的杯樽,將茶水灑了一地的聲音,整個大帳內的氣氛頓時陡然下跌,人人面面相覷,冷到了極點。

    白起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發怒,他好像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場景一般,此刻的他,緩緩地抬起了一隻手,半掩蓋住了那張俊美無濤的面容,俊挺的鼻樑下方,那道性感卻涼薄的唇緩緩地勾起了一道殘酷的弧度,而他的聲音,卻理性至極:「伯益,這樣的話,你還是謹慎斟酌一番,好好想一想該不該說為好,那可是我的父親。」

    「我何需再想!」伯益就像個渾身燃燒著火焰的驕傲的蒼狼一般,手指著白起,面上時倨傲和憤怒:「你敢對天發誓,你沒有弒父篡位的不軌之心?!」

    「伯益,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快向白起大人道歉吧。」

    「是啊,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要知道,毫無道理地指責他人,可是一件極其不妥的事,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

    「白起大人怎麼會對姒縱大人起不軌之心呢,白起大人可是姒縱大人的長子。」

    「我看我們還是應該先商議商議關於姒縱大人的事……」

    不少大臣們皆紛紛開口奉勸伯益,畢竟在這時候,節外生枝,只會讓別的聯盟成員看夏後氏的笑話罷了。

    伯益冷笑了一聲,在他的命令下,有人將姒縱喝剩的藥渣奉了上來,就放在了大殿中央,伯益指著那東西,指責白起道:「這就是證據!」

    頓時間,所有人都跟著嘩然,紛紛伸長了脖子,更有甚者,站起了身來,想要看清伯益讓人呈上來的東西,待他們看清了那藥渣,好像霎時想明白了些什麼,整個議事大帳內,幾乎亂成了一團。

    可那位仍坐在首位之上的英俊男人卻依舊面色平靜,他看起來是那樣氣定神閒,那樣的從容優雅,他的臉上仍舊並無絲毫意外之色,白起只是漫不經心地勾起了性感的薄唇,帶著侵略性的戲謔目光最終毫不避諱地落在了伯益身上:「是誰指使你這樣誣陷我,伯益?」

    那一聲「伯益」,帶著戲謔的意味,他嘴角的弧度更是優雅而淡定,好像根本沒把伯益的指控放在了眼裡,隨著白起開口,整個大帳,也瞬間寂靜了下來。

    伯益的臉色一滯,竟然被激怒得漲紅了起來,在白起面前,他衝動得就像個被戲耍的猴子:「是姒縱大人的意思!我並不是在誣陷你,證據就在那裡,你當我們所有人都是瞎子嗎,還是你想告訴我們,就連姒縱大人都是在誣陷你?!正好今天諸位大人都在,你有沒有罪,就讓長老院來審判你!言湯是姒縱大人所信賴的人,讓言湯帶人去問一問姒縱大人,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原來今日將眾多大臣請到這裡來,是有一場審判在等待著他……

    白起卻是深不可測地笑了起來,帶著危險的寒光,他湛藍色的瞳仁在這肅靜的大帳裡泛著森冷威嚴的光芒,然而他的姿態卻更加的慵懶,唇畔那幽深莫測的弧度也更加深邃起來,帶著張狂和肆虐的寒光萬分凜冽,諱莫如深:「你說得有道理,言湯跟著父親大人也有三十多個年頭了,他說的話,應該沒有人會懷疑,就如你所說,讓言湯帶人去問上一問吧。」

    言湯是姒縱身旁的近身侍從,也是他的心腹,他為人一向忠心耿耿,只聽命於姒縱大人,白起這麼說,在場的大臣們倒是沒有絲毫異議,唯獨提出這個要求的伯益在聽了白起這樣爽快地點頭答應之後,不禁愣了一下,神色也瞬間凝重了下來,心中有些遲疑,看著白起的目光,也不禁更多的質疑起來,但這本來就是他所希望的,伯益沒有理由拒絕。

    言湯方臉虎眼,很是魁梧,且又是姒縱大人的心腹,伯益如今所做的這一切,本來就是姒縱大人的安排,伯益對此很有信心,在命令言湯帶人去姒縱大人那詢問的時候,帳子裡所有的大臣都沉默地等候在位置上,而白起,卻依舊神色平靜,一手支著頭,半靠著身子,眼簾也半垂簾著,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言湯這一趟,卻了有一段時間,長老院的大臣們幾乎都要等得不耐煩了,伯益正要親自帶人過去看一看,言湯就在這時候帶人回來了,他掀簾而入,沒有向任何人行禮,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言湯的進入,刷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白起也沒有計較他的無禮,他睜開了眼睛,那湛藍的眼底微光湧動,詭異而惑人,不等白起開口,伯益便已頗有信心地要求言湯如實稟報:「現在,你可以將姒縱大人的意思告訴所有人了吧!」

    言湯微微垂眸,他看起來對誰也不恭敬,可人們都知道他是姒縱大人所信賴的人,也沒有人會去計較他那傲慢的態度,即便在白起面前,言湯也是面無表情道:「姒縱大人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言湯的話音落定,人們的臉上有失望,也有意料之中之色,姒縱大人都是快嚥氣的狀況了,哪裡還能指望真的問出什麼來。

    聽到言湯如此回答,最顯意外的無疑是伯益了,可他也指責不出任何錯誤來,現在姒縱大人的情況,的確是連睜眼都困難,更別指望他開口說話了。

    然而就在此時,言湯卻復又開口說道:「但是據我所知,姒縱大人自臥病至今,並沒有一句指責白起大人做出過大逆不道之事。」

    伯益面上的表情很明顯地瞬間一怔,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這完全是他沒有想過的情況,言湯他,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可是姒縱大人的親信……

    此刻伯益握成拳的手也越發地緊,幾乎能夠發出咯吱咯吱的關節壓迫產生的響聲,他面色鐵沉,甚至有一種可怕的蒼白,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

    「言湯可是姒縱大人所信賴的人,不會撒謊。」

    「是啊,既然言湯這麼說了……」

    「伯益,你還是盡快向白起大人承認錯誤吧,眼下我們並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節外生枝。」

    「白起大人……」

    有人開始奉勸伯益向白起低頭,有人開始請求白起寬宏大量地饒恕伯益,眼下的情形這裡的人雖然嘴上不說,面上不表,但顯然各個都心知肚明,這些都是玩弄了大半輩子政治的老狐狸,哪能不清楚眼下的狀況,不管伯益說得是真是假,現在就連言湯都已經站在了白起大人這一邊,如今這局勢,白起大人顯得那樣從容淡定,明顯是對眼下的局面早有預料,再看伯益的神情,顯然受了不小的打擊……

    「那藥,藥才是證據,你辯解不了!」臉色蒼白的伯益並沒有聽從眾人的奉勸,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執意要讓人查驗那姒縱喝剩下的藥渣。

    「既然你執意如此……微生,就勞煩你與眾位巫醫,在這麼多雙眼睛面前,給這大家一個公正的結果。」白起的唇角悠揚,他的態度優雅,但那雲淡風輕的態度,卻顯得如此的目中無人與狂妄自負,再一次深深地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是。」今日微生全程都那樣事不關己地坐在那,閉著眼睛,微微含笑,此刻聽到白起大人點到了他的名字,微生這才微微有了動作,他起了身,在侍從的攙扶下,向那碗藥渣走去,由於微生的身份特殊,這些巫醫們也只是跟在左右,做個見證罷了,無數雙目光此刻都凝聚在了微生和這些巫醫身上,微生檢查得很仔細,對於他的話,人們也只有相信的份,眼睜睜地看著微生將那碗藥渣翻來覆去地都檢查了一遍,也經由那些巫醫也檢查了一遍,微生這才在侍從的侍奉下洗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微微笑道:「白起大人,這藥,確實有問題……」

    「是啊,這藥的確有問題……」對於微生的話,巫醫們也只是紛紛附和。

    「可是……」不等大臣們竊竊私語開來,微生卻已又一次開口,他的神情看起來是那樣聖潔而溫和,簡直是童叟無欺,讓人不忍質疑:「我不是很明白,伯益大人,您為何要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我聽說,姒縱大人原本十分器重您……」

    伯益一愣,但這一回,他的反應卻比先前的種種打擊好太多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笑了起來:「連你也被白起那奸險殘忍的小人給收買了嗎?」

    微生淡笑:「這樣的話,微生不敢當,我只是站在真理的一邊罷了,況且有這麼多位巫醫在場,微生也說不了謊,據我所知,煎熬藥物的事一直由伯益大人您和您的親信親自負責,就算後來這藥經由白起大人的手,可這其中要人性命的毒物,也只有在煎熬的過程中才能滲入,況且若是白起大人下的手,為何白起大人要在明知這藥可能致人喪命的情況下親自試藥?若不是發現及時,恐怕就是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拯救白起大人的性命。」

    「伯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可真是讓人難以置信,你竟敢毒害姒縱大人,枉費姒縱大人是這樣的信賴你!」

    「天神作證,這樣的人,該下地獄!」

    「好了別吵了,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大家還是不要枉自下定論的好,我看伯益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微生說話,從來沒有人會質疑,而此刻,這長老院半數之上的席位幾乎都站在了白起的一邊,惟有那少部分姒縱的舊部仍在為伯益說話……

    伯益的面色一沉,他從來就知道白起手段了得,野心勃勃,然而現在,竟然讓這麼多人都跟著他睜眼說瞎話……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又是什麼時候讓姒縱大人身邊的人,通通都站到了他那邊!這個藍眼睛的惡魔,狼子野心,他簡直就是個魔鬼,他太可怕了!

    白起看起來是那樣風度翩翩,他嘴角輕輕地勾起,那張英俊如斯的面容之上經這麼一笑,簡直要讓人感到神魂顛倒,日月失色,可他看似在笑,這笑意落在伯益的眼裡,卻莫名地讓人心底一陣惡意的發寒,他這是在肆無忌憚地嘲弄他的自尊心,就像在看著一個垂死掙扎的野狼如何地絕望,如何地震驚於敵人的強大,他是那樣的自信與傲慢,神情卻又是如此的不屑與猖狂!

    「呵!白起,你果然了不起。」伯益突然低笑出了聲,沒有人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但很快,整個首領庭,整個議事大帳,忽然就讓人包圍了起來,所有人的面色皆是一驚,因為姒縱的事,他們誰也沒有離開首領庭,難怪了,難怪伯益在這種情況下,仍自負得不肯低頭,他忽然帶人包圍了首領庭,禁止這裡所有人離開半步,這是……這是要造反不成!

    「白,白起大人……」

    「這下我們該怎麼辦……」

    「伯益,你大膽,竟然造反!」

    「伯益,我奉勸你還是退兵吧,有什麼話都好說,造反的叛兵,從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造反?

    伯益笑了,姒縱大人早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白起野心勃勃,待他死後,白起必要造反,他的確是好本事,竟然硬生生反將樂他一軍,將謀害姒縱大人,意圖造反的罪名扣到了他伯益的頭上來,可白起這一回來,根本沒有帶兵馬,面對著這包圍了首領庭的兵馬,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先是指使你誣陷,繼而竟然將父親大人手中僅剩下的兵權都暗自交予了你……真是精彩。」那座上的男人突然緩緩地勾起了唇角,慢悠悠地開口,那低沉的語氣裡,帶了笑意,卻讓人膽戰心驚,手腳冰涼,那雙深邃莫測的眼睛猶如一汪危險的深潭,隱匿著神秘的危險漩渦,引人入勝,然後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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