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038 低氣壓啊 文 / 亂鴉
孟青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本事竟然能將這樣沉的禮容從水裡帶上岸的,等他們上岸的時候,孟青夏立馬就脫了力,腳下一軟,整個人就跌了下來,等她氣喘吁吁地爬起來的時候,禮容已經渾身濕透地倒在了旁邊,不省人事。
經過這一番折騰,孟青夏身上是汗水混著那寒潭水,一陣風吹過,便彷彿將那寒氣都帶進了骨頭裡一般,她的嘴唇蒼白,渾身冷得發抖,這四下一片荒野,禮容又不省人事,他渾身發燙,眉頭緊皺地躺在那,任誰也無法將他與那個渾身是血且出手狠辣的奴隸聯繫起來,尤其是此刻他沉沉地閉著眼睛,那張秀美得即使是女人也要自歎不如的面容顯得十分柔和,讓他身上的戾氣和殺氣也消減了許多。
孟青夏猶豫了一下,或許她現在應該想方設法將他們的狀況傳達給白起才對,但眼下,他們渾身濕透,禮容的狀況也不大好,就是生火都有難題,禮容的強悍,她是見識過的,就是豺狼虎豹,他也能眼也不眨地擰下它們的頭顱,但此刻禮容卻不省人事,讓孟青夏不得不懷疑剛才水中的那條蛇有毒……
「禮容,你醒醒。」孟青夏皺著眉頭,眼底一片凝重,她用力地去搖禮容,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手背上那刺目的泛了黑色的兩個血洞卻觸目驚心地進入了孟青夏的視線裡,除此之外,他的手腕上,甚至有清晰的幾圈烏黑的勒痕,這個發現讓她不禁沉下了臉來,禮容遭到蛇襲擊的地方……怎麼會是手背?
他應該是知道自己被水中的毒蛇偷襲了的事,然而從頭到尾,他卻根本連吭都不曾吭過一聲,既然伸手捉住了那只蛇,憑借禮容那果決狠辣的行事作風,應該不可能讓那蛇咬了他,最終竟然還活著溜走了,那麼,只能代表,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十分緊急,是禮容阻止了那條蛇的遊行,惹怒了它,才令它不得不纏住禮容,開口咬了他。
孟青夏輕歎了口氣,他要阻止那蛇遊行的行徑,是因為那蛇要往她這裡來嗎?此刻一併令孟青夏想不通的是,當日在石牢裡,禮容在黑狼口中救下她,又是為了什麼?她當然不需要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和白起作對,可偏偏就是這樣,反倒令她更加無法就這麼把禮容丟在這裡一走了之……她一向不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可她同樣也不喜歡虧欠別人,若說唯一一個讓她怎麼算也算不清是愛是恨是虧是欠的……恐怕也只有白起一人了吧……
「你醒醒!禮容……禮容……」孟青夏一邊大聲喚禮容的名字,一邊搖晃他的身體,至少她應該將他叫醒,在這種處境下,他若是不醒,恐怕就很難再醒過來了,孟青夏自然希望他能醒來,若是他就這麼死了,那她費了那麼大力氣才將他帶上岸來,不是白忙了一場?
禮容手背上的血洞已經發黑了,那蛇的毒性有多強,孟青夏也說不準,緊緊咬了唇,孟青夏自己亦是哭笑不得,她大概,還沒像現在這樣狼狽過,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安逸了,她突然發現,若將她一個人丟到了荒郊野外,竟然連生存都是個問題……她放棄了叫醒禮容打算,環顧四周,並沒有白起帶人尋過來的蹤跡,孟青夏是猶豫再三,這才狠下了心來,來到禮容受傷的那一側,雙手捧起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低下頭來,想要湊近嘴去,將那毒血吸出來……
就在此時,那原本緊閉著眼睛不省人事的男子的面龐,忽然那微微有了動靜,那垂閉的眼簾驀然睜開,赤紅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冷厲與防備,就像忽然閃過的寒雷血光一般,讓人膽戰心驚,心底發寒。
禮容的眉宇一凝,手中才略微用力,便立即反扣住了孟青夏的手,聲音冰冷,殺機盎然:「你要做什麼。」
孟青夏驚了一下,整個人就已經忽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往前一帶,跌了下來,後腦勺碰地,疼得孟青夏悶哼了一聲,就連眼前都有片刻的發黑,只見原本那應該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的高大的身影忽然翻了個身,他的手仍扣著她的,手臂橫在了她的脖子處,擒拿住了她,嘀嗒,嘀嗒,是禮容墜下的長髮在滴著水,那冰冷的液體墜落在孟青夏的臉頰上,而他此刻,整個人已經翻了個身,就像是在昏睡中忽然因為防備和警惕而驚醒,發動攻擊的猛獸,禮容赤紅嗜血的眼中,亦是殺氣。
禮容是半伏在孟青夏身子上的,他因為受了傷,甚至還染了蛇毒,就連發動攻擊的動作都比平日有了些遲緩,這才讓孟青夏緊緊是整個人被他擒拿在了地上,並沒有受其他的傷,他因為體力不支,而低喘著息,看得出來,僅僅是剛才那一番舉動,就已經耗盡了禮容的體力。
孟青夏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怎麼好,因為碰了腦袋,整張小臉都蹙到了一起,不僅禮容渾身是傷,濕嗒嗒的一身狼狽,就是孟青夏也好不到哪去,烏黑的長髮都是亂糟糟地沾在了臉頰的肌膚上,好像是看清了身下的人兒,頭頂這雙泛著冷厲殺機的嗜血紅眸竟是微微一愣,如潮水轟然退下一般,那眼底排山倒海一般的殺機也忽然通通往下退了下去……
那張俊朗得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的年輕面容,由狠辣,變得突然多了幾分迷惘,然後是漸漸地柔和了下去,扣住孟青夏的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地放鬆,他的神情仍是有些錯愕,但人卻已經起了身,鬆開了孟青夏,跌坐了下來,他似乎已經由初醒來的一瞬敵視和防備變得清醒了許多,低喘著息,腦中電光火石,自然也想明白了孟青夏方纔的舉動意欲何為。
突然得到自由的孟青夏只能狼狽地咳嗽起來,坐起身,一時說不出話來。
禮容的那雙紅眸,仍是緊緊地凝視著孟青夏,一向狠辣殘酷的紅眸少年,此刻竟然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凝著她的一舉一動,他似乎想要做些什麼,安慰她或是讓她好受一些,但末了,卻只是不冷不熱地吐出了一句聽起來仍是滿是嘲諷的話:「看來你是不想活了,只是區區蛇毒,還要不了我的命。」
頓了頓,禮容忽然垂下了眼簾來,那紅眸微閃,冷冷地丟下了一句帶了些斥責口吻的話來:「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孟青夏的確不怎麼好受,對於禮容的話,她也只能又好氣又好笑,但她現在可沒功夫和他計較這惡劣的脾氣和刻薄的言語:「如此便好,我也擔心,弄不好還要送了自己的命。」
畢竟,她也沒有什麼把握,那毒蛇究竟有多毒。
禮容對待他自己,可比她待他還要狠得多了,至少孟青夏想的,還是藉著那傷口,替他放點血出來,禮容卻是直接執了塊鋒利的石頭,朝著自己的血脈就劃了下去,好像他如此傷害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肉,而是毫無知覺的傀儡罷了。
直到流出的血有了些血色,禮容方才扯了塊衣衫上的布料包紮了傷口,但孟青夏知道,這也僅僅是救命的法子,想要清了已經入體的蛇毒是不大可能的,孟青夏一言不發地旁觀著禮容做著自救的舉動,末了,才開口說了一句:「你不需我替你清毒血,想必這蛇毒還要不了人的性命。」
禮容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嗤笑道:「若是別人,我自然會允許他觸碰,但你只是一個卑賤的奴隸,還是那個人的暖床奴,要知道,即便是想侍奉本……侍奉我的女人,至少也該是一個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的女人。」
對於禮容一向刻薄又無禮的話,孟青夏是習以為常了,倒也不生氣:「罷了,你能醒來就好,否則我們就算命大未摔死,今夜只怕要凍死了。我還以為……你就要醒不過來了。」
我們……看著那一張神情疲憊的小臉,禮容微微一頓,最後竟是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帶了些嘲諷與揶揄的意味,卻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與涼薄:「你的聲音這樣吵,我就算被毒死了,也會被吵醒。」
她與這個驕傲得像只刺蝟一樣,隨時會扎傷人的傢伙,從來沒能好好地談過話,孟青夏對此,卻是十分習慣了,只是這一回,禮容那嘴角勾起的弧線,卻令孟青夏不得不為之一愣,要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一般,禮容……也是會笑的人嗎?
但總算,看他尚且能開得出玩笑,孟青夏也算是鬆了口氣,她環視了下四周的環境,那山谷之中隱隱約約傳來的人馬的聲音,讓孟青夏的小臉復又凝重了下來,白起自然是不會在見到他們屍體之前便認為他們已經死了的人,想到白起……孟青夏心中還是有些發怵地,她甚至到現在都還能感受得到先前在山谷之上時,白起那冰冷的視線中噙著的慍怒之氣,那麼現在……她該怎麼做呢……
若是白起尋不到她,想是會擔心的吧?應該……會的,是嗎?可禮容呢?孟青夏清楚地記得,白起在山谷上時,的確是並不打算留著禮容性命的,若非她的舉動令白起有了一瞬的遲疑,只怕白起早已經要了禮容的命。
雖然孟青夏並不是很明白,對一個微不足道的奴隸,白起為何竟是一度想要取他性命的……那只能再一次證實了孟青夏的想法,禮容的身份,怕是不僅僅是一個奴隸那麼簡單……白起雖然在政事上冷酷強硬,對於敵人,也並不仁慈,可白起畢竟不是個是非不分肆意奪人性命的人……
既然連孟青夏都能聽到的動靜,禮容自然不會不知,可相比孟青夏凝重的神色,禮容的表情竟然反而淡然了許多,他眼角的淚痣越發妖冶,嘴角亦是輕輕地抬起,紅眸嗜血:「你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只是令禮容出乎意料的是,孟青夏竟並未對此消息感到欣喜,反而是一臉凝重,她,忽然朝他而來,欲攙扶他起身,禮容一怔,然後眸光微閃,垂下了眼簾來,他並沒有推開她,可也沒有借由她的力量起身,只是稍稍地用了力,將她欲攙扶他的手,撥了開來,他的聲音暗啞,帶了些遲疑和小心翼翼,卻仍不曾掩去他骨子裡的驕傲:「你為什麼……不走。」
他以為,她應該會因為那個人來了,而高興的,這樣,她就可以繼續當她的暖床奴,靠著取悅那個男人獲得優越的生活,而她只是一個卑賤的奴隸,這就夠了,她和他不一樣……他不甘心於這樣的安逸,他也不能忍受失去的那一切,讓那些卑鄙小人為所欲為,他們以為,除去了他,就天下太平了嗎,即便全天下都想要他死,他也會活下去,活得比他們誰都要長久……
孟青夏也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略微偏過頭,思索了片刻,然後皺眉,有些急躁了:「白起就要來了,你不怕嗎!我們……不,你得快些離開這裡。」
孟青夏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如白起所說,真的是膽大包天了,竟敢那樣篤定,就算白起將她捉了回去,至少她也不會有太大的皮肉之苦,但禮容就不一樣了。
孟青夏雖然急躁,可禮容卻莫名地挑起唇笑了:「我不會死。」
他嘴角的笑意與那一句自負的「我不會死」皆是令孟青夏一愣,下一秒,這昏暗的山谷之間便突然被火光照得通明,那火光是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週遭也吵亂刻起來,她甚至都能聽到驕火那熟悉的傲慢的長嘶聲,這火光通明,分明應該是要讓週遭的空氣升溫的,可孟青夏卻感到渾身竟然更冷了……
尤其是身後那冰冷而又危險的氣息令孟青夏不禁頭皮一麻,她此刻的表情變化十分精彩,但還未等她做出反應,身體便一僵,那熟悉的可怕的低氣壓自頭頂覆蓋了下來,連帶著那被火光拉得長長的影子,覆蓋了她的影子,孟青夏一時間竟然有些心虛了,連回過頭都有點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