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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同舟共濟環景交心 文 / 鳳初鳴

    同舟共濟環景交心

    殿試只考一天,結束後收卷官收齊試卷,開始彌封,每份考卷的封面,寫有應試者的姓名、年齡、籍貫及三代履歷。交卷後,首頁由彌封官密封後加蓋關防。其餘卷面、卷背及騎縫之處,則加蓋禮部之章。

    彌封後編號,然後送到謄錄所由書吏謄抄,殿試卷子不像鄉試會試有一萬字的量,連策帶詩賦最多兩千多字,不到四百人的卷子,五十個快手書吏一天內謄抄完畢,有錯別字另外標注出來。

    抄完一卷立即送到對讀所複查,核對無誤後由監臨官送到閱卷處閱卷。為了提高效率,幾道程序同時進行。

    所有考卷由皇帝任命的八名讀卷官評閱,是宰相尚書領銜的超級豪華陣容。

    第一宰相胡有恆,率眾人拜過了孔子,宣過誓,然後按官階大小坐在案後開始閱卷。

    讓這些只知讀書的書生拿出治國方略來確實有些難為人,所以歷年殿試卷空話套話比較多,閱卷標準除了看文辭和論點,更重要的是看書法,以方正,光圓、烏黑最佳。只是這次殿試因為受會試舞弊案影響,採用彌封謄錄製,由書吏把卷子抄下來供讀卷官閱卷,所以,書法不再成為重要錄取標準,考官們不得不把關注點放到考生的論點和見識上。

    讀卷官覺得哪個捲好,就在上面畫一個圈,次一等的畫三角,第三等的畫槓,誰得的圈最多,誰就是第一名,圈一樣多的數三角數,以次類推。然後將前十名進呈皇帝,由皇帝欽定名次。

    考試結束,讀卷工作立即開始,考生離宮,賈環隨其它貢士一起出宮,除了和他一起作文會常有來往的幾個好友,何國維,史應嘉,劉珂,陳良策幾個上前慰問之外,其他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著他,個別人還說怪話:「喲,這次殿試監考極嚴,又是皇上親自監督出題閱卷,有的人再想作弊可是難如登天了。」

    「可不是,沒有真才實料的老老實實回家再學三年就是,何必作弊,為士林蒙羞。」

    還有一個人說:「會元郎這次可是破了記錄,是天底下唯一捲到舞弊案卻還能有殿試資格的,還是自從有科舉以來第一個從詔獄裡到考場參試的,如果再中個狀元就是連中三元,更要破記錄了。」

    說著哈哈大笑,前兩個人也配合的笑。

    其它人含笑不語,就算覺得這幾個人說的過份,他們也不會站出來說話,此次作弊的事純屬捕風捉影,但是文人相輕,被這麼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少年奪了第一,他們心裡難免有些不服,如今見會元遭了難,難免存著幸災樂禍的心思。

    於是這些人分為三派,一派是恨不到把會元踩死搞臭的,一派是堅決支持正義的。

    最多的是圍觀看熱鬧的,尋個機會在第一名頭上踩一腳,不能靠真才學把第一名踩到腳底下,在其它方面踩也覺得爽。可以對自己說,會元的第一名是作弊來的,我雖然名次不如他,可是人品比他好,這樣一想,心裡平衡許多。

    賈環知道這些人對他有所懷疑,也不想辯解,清者自清,要辯了人家反而會說你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心虛,心虛就是有罪。

    這是前世裡混論壇的時候,那些被黑過的前輩作者提供的對付非議的經驗,就是:

    不解釋。

    對於存心黑你的人,解釋了就是掩飾,掩飾則說明你有罪你才掩飾。對於沒有心思黑人的旁觀者來說,只要不存著落井下石的心思,自然看得清是非黑白,也沒必要解釋。

    所以,賈環根本沒有抱著向人解釋「我沒作弊」的心思,經過這麼多事,體驗了世間悲喜苦樂,一顆心已經磨得古井不波,根本不把這些外人言語放在心上。只向幾個要好的文友寒暄幾句,就匆匆走向宮門。

    門外,許多考生的車子等在外面,意料之中沒有賈府的車子等候在那裡,卻有衛守義駕著車等著,還有錢槐駕著車子,見他出來,趕緊迎上前。

    賈環看見衛家的小廝在人群中找他,心裡明白,毫不猶豫的讓錢槐回去,自己則坐上衛家的車子,直奔衛家脂粉店。

    玉香齋是他幾年前出資開的,由乳母衛嬤嬤的次子衛老二任掌櫃,自從衛家老三衛守信中舉成了老爺以後,衛老二自覺倍兒有面子,要立個體統,也隨著老三的大名給自己起了個大名叫衛守義。現在生意很紅火,在京城還有了些名氣。更重要的是,他有時來店裡買脂粉詢問店務,蕭景也來「買脂粉」,玉香齋不僅是賣脂粉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兩人互通消息私下見面的據點。下人只覺得當爺的親自買脂粉有點**份,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異狀。

    店面後一座偏僻的小院是衛守義的住處,也是給蕭景賈環提供見面場所的地方。

    賈環剛一踏進屋門,就被人抱在懷裡。那人還身上發抖,哽咽著說:「可嚇死我了。」

    賈環從他懷裡出來:「我沒事,你看我身上也沒有傷。」

    蕭景再也忍不住眼淚,他知道詔獄中有的是讓人生不如死,身上還不留傷痕的手段,讓人想指責刑訊逼供都沒有證據。可是賈環越是安慰他,他心裡越是難受。

    對方的目標是他這條大魚,如果不是他和賈環親近,人家也不會選擇這條小蝦下手。賈環看得很透,知道和他扯上關係沒有好結果,所以幾次甩了他,可是他卻自私地纏著不放手,終於造成今日之禍。

    「都是我累了你。」蕭景憋了千言萬語滿腔悔意只說了這一句,事情一出來,他的後悔、歉疚、自責、擔憂和焦急差點把他烤成人干,明白了一個事實,就是這人在他心裡的位置已經無可替代,他已經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打擊。

    一考完試,他就命衛守義駕著車子等在宮門口,自己則在玉香齋等著,心想,經過此次大難,賈環必然會再次甩了他,堅決和他劃清界限不再有糾葛了,可是他還傻傻地等著,等著那令人絕望的結果,和萬分之一的希望。

    蕭景淚流不止:「你現在再甩了我,我絕對不會說二話,以後絕對不會糾纏你。」

    雖然這次的事讓蕭景明白了自己絕對不能沒有他,但是同時也讓他明白了,離他遠些,對雙方都好,再不情願也得承認這個事實。

    「別說了。」賈環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背,事到如今說誰連累了誰有什麼用。先前他看透兩人之間不會有好果子,所以不願再招惹他,可是甩了他三次,都沒甩掉,看來這輩子都要和這傢伙糾纏下去了。

    賈環抱住蕭景的腰,撫摸他的背,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在獄中那幾天冰冷的日子裡,他無數次懷念這分獨有的溫暖氣息,堅信他會想法救自己,這才挺了過來。

    「即上了你這條船,現在下來只有淹死的份了。再艱難的航程我都會陪著你共歷風雨,要麼我們一同到達目的地,要麼一同沉下去淹死。」

    賈環看得很清,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對手眼裡鐵打的淳黨了,蕭景為了他提拔趙家,又幫著給徐義落戶籍,又為他準備考試用具,甚至替他收集那些有可能是考官的人的程文和資料,為他做了這麼多,他又怎麼接受了他的好處之後又嫌他這條船不夠牢靠而中途下船呢?

    蕭景聽他這麼說,一顆懸在半空的心落了地,把他抱得越發緊了,說:「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又氣恨恨說:「蕭晨,胡有恆,楊彬,這幾個我都不會放過。」

    賈環勸他:「在你的力量不夠強之前,你還得和他們周旋,尤其是楊彬,目前你沒有力量戰勝他,只能和他聯合。」

    「你說的是,還有王子騰,以後再找他算賬。」

    蕭景很生氣,但是也知道他說的是正理,有些事情雖然心裡清楚誰在搞鬼,可是偏偏又拿那些人沒辦法。比如李琰建議他把這事定性為賈府內鬥,搞臭王夫人再把王子騰拉下水。

    這次賈府多人押大注賭賈環中會元,王夫人是帶頭人,這背後必有王子騰指使。可惜又不能因為這個對王家的人反擊,因為賈環自己也乾淨不了多少,幾年前寶玉突然中邪發了怪病,事情雖古怪,但是細想誰是寶玉死亡的受益者,則不難查到賈環頭上,如果王夫人借此事反擊,到時候賈環的名聲也臭了,背個陷害嫡兄的名,以後在仕途上也難混。

    李琰見他為了保護賈環,竟然放過這麼好的打擊王子騰的好機會,連連歎氣也沒辦法。

    蕭景向來聽從老師的話,這一次卻難得的堅定,就是有可能對賈環不利的行動,絕對不能做,他絕對不讓這人再受到一絲傷害。

    兩人又商量下一步的計劃,賈環知道蕭景心裡恨意,想了想,說:「我想了許久,皇上是你的君,你的父,你要孝順要忠誠,他不喜歡的事你一定不能去做。懂嗎?」

    蕭景茫然看著他,表示不懂。

    賈環不知如何啟齒,讓蕭景這樣忍氣吞聲實在有些委屈,可是也沒辦法。

    「我知道你現在很恨那人,但是,他是你兄弟,你一定要有手足之情,要表示友愛,這才是對父親最大的孝順,你懂得。」

    賈環兩次面聖,也摸著皇帝的一些心理,皇帝是不希望兒子自相殘殺的,只要不是變態,做父母無不希望兒女們過好,皇帝已經隱約表現了對兒子們互鬥的厭惡和擔憂。所以,蕭景不能和兄弟鬥,說白了就是做出友愛的姿態,不能讓人看出來他對兄弟不利。

    聰明人之間說話不必說的太明白,領會精神就行。

    蕭景一愣,隨即明白了。天地君親師,是個人身處這個世道必須遵從的法則。君臣,父子,兄弟,三綱五常,是每個人必須要遵守的行為法則。如果他對蕭晨表示友愛,除了麻痺對手,還能在輿論中佔據優勢,更重要的是能讓父親滿意,讓皇帝放心。

    對蕭晨要表現友愛,對楊彬要拉攏聯合,對胡相要周旋,對王子騰也不得不放過,一想到要對陷害自己和賈環的人不但不能報復,還得做出友好的樣子,蕭景如咽黃蓮,狠狠磨牙,磨了半天,也只能打落牙齒肚裡吞。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聖心,才可以多得助力,才可以自保,才可以得到大位,才可以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賈環見他肯聽勸,願意受委屈,很欣慰。

    兩人敘完舊情戀戀不捨地分手,蕭景送他上車,還拉著他的手,說:「你家裡若是說你的怪話刺話,你且忍著,等我將來……一定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你放心。」賈環也重重握了一下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算天下人都排斥他又如何,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賈環回到家裡,家裡上下人果然對他沒好氣,怪他連累了家裡。賈政更是擺出父親的架子訓斥。

    賈環冷冷地說:「我做錯了什麼?我中舉時許多人奉承,被人冤枉時馬上就有人幸災樂禍。別人還罷了,老太太、老爺是家人,我有難時不安慰不保護我,還這樣對我,未免太冷情了。

    不如這樣,老爺把我除了宗,或是現在分家把我分出去,以後我再有什麼禍事連累不了你們,若是以後我能高昇,家裡也能沾光,豈不是只有好處沒壞處的好事?」

    賈政口才不行,被他搶白的無話可說,只是吹鬍子瞪眼。

    王夫人見他頂撞父親,很不滿,冷笑道:「在監獄裡呆了好幾天,出來還是這麼伶牙利嘴的。吃過虧還學不乖,這樣頂撞長輩,連點禮數也沒有了。」

    賈環想起蕭景對他的警告,在禮法大如天的社會,和長輩頂嘴,吃虧的肯定是他,只得忍了氣道歉:「是我這些天受了許多氣,所以說話沖了,請老爺太太原諒。」

    賈母趕緊發話:「你平安回來就好,咱家也不求你們做多大高官,只要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好,以後這事別提了。」

    又對賈政說:「一家子原該互相幫扶著,外面的人誣蔑他罷了,你這當爹的也這麼說不好了。還有賭博的事,你發話下去,咱家誰也不許再參賭了,違者重罰。」

    賈環懶得跟他們多說,回到自己院裡倒在床上,丫環們都圍上來哭,趙姨娘,探春也過來哭。

    這次飛來橫禍,賈璉到處跑著打探消息,把內幕也探的**不離十,就是幾年前蕭景提拔趙姨娘家人,被人認為他和賈環關係不一般,再加上今年會試賈環出人意料奪得會元,兩件事加一起,被人攻擊成蕭景指使人幫他作弊。

    探春從賈璉處得到這些消息,心裡明白,如果不是她和趙姨娘鬧得太不像樣,賈環也不致於在蕭景面前表示煩惱,蕭景也不致於以王爺之尊去提拔一家奴才,讓外人看見覺得他對賈環好的過份。說到底這場禍她也有責任。

    探春後悔不迭,趙姨娘也悔,母女倆經過這幾天擔驚受怕的痛苦折磨,互相勸慰著,關係倒改善了許多。

    賈環被一群女人圍著哭,不耐煩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在這裡哭,不如出去做些好事,替我積積福。」

    趙姨娘哭道:「我把所有的私房都捐了,你不是說了,救人一命勝過佛前燒香,與其把錢捐給寺院,不如捐給善堂接濟那些老無所依的人。」

    探春也說:「這幾天,我抄了有一百遍的佛經了。」

    賈環感動,趙姨娘這麼貪利的人居然把錢全捐出去了,倒真是難得。

    好言哄她們:「等放了榜,我跑不了中個進士,將來或外放或留京,就可以另立門戶,不用看人鼻子眼了,你們也可以跟我去享福了。」

    趙姨娘等聽他說的有理,才收了淚退出讓他沐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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