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制洋夷賈環搞外交 文 / 鳳初鳴
賈環定下把洋夷拿下的三步計劃,第一,先和對方套近乎,拉近距離。第二,探知對方最想要的利益是什麼,第三,以對方最想要的東西做條件迫使對方讓步。
不列顛的特使巴加裡一行幾十人住在驛館中,由禮部派來的禮賓司官員負責接待管理,日常用度頗為豐富,就是不許隨意走動。賈環接手了接待外賓的工作,首先帶他們到京城各處好玩的地方去逛,吃遍美食看遍美景,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全享受個遍。
還給他們介紹了中國的國粹之一,麻將。
巴加裡好奇地拿起麻將來看,叫道:「這些字我認識,一,二,三,四……,這個是五嗎?怎麼跟我以前見的不大一樣。」
賈環給他介紹:「這個帶單立人的『伍』字是中國人表示金錢數目的寫法,萬是代表金錢的單位,麻將牌主要是餅索萬組成,這些圓餅象徵銅錢。這些是索子,象徵串錢的繩子。
「那麼這隻小鳥為什麼是一條?」
「這個我也不知道,說法已經失傳了。」
賈環教他們玩法,這些洋大人很快入了門,玩得廢寢忘食,就是對碼牌很不在行,洋人粗手笨腳的碼不齊整,遠不如中國人靈巧的雙手幾下子把牌碼好。賈環只好臨時發明了碼牌器,就是兩塊長條木板做成的東西幫助把牌碼整齊。洋夷們玩起來幾乎忘了時間,有的人還創下了三天三夜不下牌桌的光輝紀錄,以致於後來他下了牌桌後精神恍惚行動如鬼吃啥吐啥。
幾個禮賓司官員還有驛館招待處人員,包括賈環,天天陪這些洋人白天逛街,美其名曰欣賞華夏風光,晚上打麻將,美其名曰瞭解中國文化,使臣頭子巴加裡玩得不亦樂乎,吃得嘴油肚圓,更滿意的是這位接待官員非但沒有歧視洋人的意思,而且還會說洋文,雖然不是很流利,但是交流起來還是沒問題。
「我來到這裡跟啞巴聾子似的,大多靠翻譯,而且那翻譯的水平真差勁,幸好有你。」巴加裡發自內心的滿意。
賈環謙虛幾句:「我國的孔夫子,也就是相當於你們的亞力士多德,他說,有朋友從遠方來,非常高興。你們從遠方來,我們自然是歡迎的。」
孔子在中國的地位和影響力對於外國人來說很難理解,對中國人動不動就引用孔子語錄也不易理解,但是替換成亞力士多德,巴加裡很快就理解了,對孔子產生了興趣。
然後賈環和他聊起來,從孔子孟子說到西方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力士多德,又談到文學,古希臘的三大悲劇,維吉爾,但丁,啟蒙時期的伏爾泰,到文藝復興時期的莎士比亞莫裡哀彌爾頓。先把各國文學家思想家縱向對比,再和中國同期的文壇大家橫向對比,有很多新穎獨到的見解。
巴加裡很意外,也很感動,說:「我以為中國人都是很自大很愚昧的群體,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還不願意求知,沒想到大人這麼博學。」
賈環心裡大樂,嘴上還是很謙虛說:「中國人其實是很願意瞭解外面的世界,只是缺乏必要的途徑。」
巴加裡趕緊說:「我是願意為中國人瞭解世界做貢獻的,可惜他們很排斥外人。我們的傳教士來貴國傳教,受到很大阻力。」
「那是因為你們不願意融入中國人的生活。」賈環給他指出來,「我說的不僅僅是衣食住行方面,而是價值觀,禮儀,風俗等精神層面的東西。你們不瞭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又怎麼能期望他們接受你們那一套呢?」
「那應該怎樣融入中國人的生活呢?」巴加裡開始思考。
「你不僅要知道中國人的想法,還要想法子去理解。比如這次覲見皇帝的禮儀之爭……」賈環開始說到正題,「你認為是中國人自大,蠻橫,故意刁難外來人,其實不是這樣的。中國人治國靠的是『禮』,以『禮』來維護這個龐大帝國的等級秩序,只有維持住上下井然的社會秩序,這個國家才能生存下去。
『禮』的核心內容是什麼?就是天地君親師的不可侵犯,尤其是皇帝尊嚴不可侵犯。
皇帝是國家的代表和象徵,對於皇帝權威的絕對認可是『禮』的一部分。所以,對中國人來說,忠君等同於忠於國家,尊重君主等同於尊重國家,要求外國人對本國皇帝行大禮,這不僅是對皇帝本人的尊重,更重要的是以此體現對整個國家的尊重。並不是刁難你們。」
「原來不是刁難,」巴加裡被他說服了:「你們中國人的做法我理解了,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因為我代表的是我的國家,我也有權利要求貴國對我國表示尊重。」
賈環見他已經理解了中國的做法,趁機提出折衷方案:「既然您理解我方的做法,那麼我也理解您的做法,所以,請您讓一步,讓尊貴的皇子殿下代替敝國君主接受國書,如何?
淳王殿下是敝國皇帝的長子,地位尊崇僅次於皇帝,這次他負責貴國使團接待和談判工作,充分表達了我國對貴國的尊重,由他代表皇帝接受國書,正體現了我國與貴國友好之意,閣下可以考慮一下。」
巴加裡開始沉思。長途跋涉見不到皇帝本尊,很鬱悶。
賈環覺得已經到了誘之以利的地步,再加一把火:「貴國想要在中國建教堂,必須獲得官方的支持,如果兩國能建立長期的友好關係,傳教和貿易都不成問題。」
巴加裡想了良久,不得不承認在中國打開局面,獲得官方支持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皇子代接國書也算是給足面子,只得同意讓步。
解決了最棘手的禮儀問題,開始具體的貿易的談判。
賈環帶他到全京城最豪華的風月場所天地一家春,那裡衣香鬢影,錦繡盈眸,各色美女來來往往,看得巴加裡眼花眼花繚亂,恨不得多生一雙眼睛。
「瞧那位花魁身上穿的衣裳沒有?」賈環給他介紹,「那叫雲錦,穿上去象雲霞一樣,你注意她的動作,隨著人的移動,在不同角度的燈光照射下,花紋可以呈現不同的色彩,這是專門晚上穿的。如果是白天穿的,上面的繡花是含苞欲放的花苞,而且在自然光的照射下,色彩又呈現另一種風采。
她旁邊那位小姐穿的名叫軟煙羅,料子極軟,穿上去如霧如煙,半隱半透,如果你拿這衣裳上秤,會發現這樣一件衣裳,總重才二兩出頭。」
巴加裡看得口水滴嗒,下定了決心:「你們有多少貨,我們都要了,還要這些美女。」
賈環臉色一變,斬釘截鐵告訴他:「中國土地上所有東西,不管絲綢茶葉、瓷器珍珠古玩字畫甚至技術,只要你們想要,我們都可以賣,但是唯獨不賣自己的同胞。」
巴加裡有些尷尬:「你不要拒絕的這麼乾脆嘛,咱們不是好朋友嗎?」
淳王府書房。
蕭景聽到賈環匯報近期談判結果,失望地跺腳:「你怎麼回事啊,眼看談判快到終點,離成功只差一步了,你居然拒絕他的要求,不就是找女人陪睡嘛,有什麼大不了……」
賈環臉繃的緊緊的,厲聲道:「你再說這樣的話,咱們就絕交。」
蕭景見他臉色如霜,登時不敢再吭聲。
良久。賈環才輕輕說了一句:「為了達到目的,有時不得不做一些妥協和讓步,但是妥協也要有個底限,有些事是不能妥協的。」
蕭景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忽然明白了,看他妥協退讓,看他拍馬逢迎,其實仍在緊守著內心最後一道底限,這個底限就是良知。
歎道:「也罷,這次的差使辦砸了,我扛著就是,反正我的身份在那擺著,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倒是你要當心。」
見他能理解自己,賈環覺得欣慰,抬起手伸過去,快要觸到他的臉時又縮了回去,說:「你放心。」
接下來的談判很艱難,賈環板著臉對巴加裡,不像往常那般親熱,巴加裡覺得委屈,我的一個小小要求被你拒絕,我還沒生氣呢,你卻給臉子瞧,像什麼話。洋夷是直腸子,直接就說了出來:「你幹嘛對我冷淡?」
「因為你提出了強人所難的要求,很過份。」
「我提出什麼過份要求了?」
「我想請問閣下,你會把自己國家的同胞當豬仔一樣賣到外國賣笑讓她們骨肉分離嗎?」
「不會。」巴加裡恍然,知道了自己的要求觸到了這位小賈大人的底限,
「中國有句老話,就是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不要強加於別人。希望你能明白。」
巴加裡苦笑:「我以為你為了談判成功,會很爽快的答應,我現在明白了,你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賈環看他理解了,放緩了口氣說:「你們要通商,要做買賣要傳教,要辦學校辦銀行,都可以商量。但是涉及到民族尊嚴的事,連提都不要提。」
「好。」
巴加裡也是講道理,買女人不能提,買其它東西好了。中國的絲綢在西洋很受歡迎,就買絲綢。
「每年五十萬匹的產量,抱歉做不到。」賈環看了他的訂單,很堅決給予拒絕,又解釋說:「像四季花開和雲錦這樣的料子一年人工才能織成一匹。目前三大織造局以及民間機房的絲綢產量,最多每年能產二十萬匹。五十萬很困難。」
巴加裡不高興:「閣下以為我是外國人不懂行嗎?蘇杭一帶我考察過,在現有基礎上增加三成織機,以貴國的國力是可以做到的。」
賈環仍然態度堅決:「有錢賺誰不想,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力量生產這麼多。閣下還可以考慮瓷器漆器玉雕這些東西,也是非常好的東西。」
賈環拿著簽好的貿易條約到淳王府覆命,記不清最後一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哦,好像是去年鄉試過後,他一出考場立即到這裡,那時蕭景憔悴消沉,因為他的骨肉未出娘胎就遭到殘害,而且害人的還是另一個親人,那一次他主動安慰了他。
現在再一次來到淳王府卻是為了公事,眼下他無比風光,處處有人奉承,卻處處都有看不見刀劍,他不得不小心萬分,和他保持適度的距離,以免惹人非議。
張洪在前引導去書房,蕭景高興地迎出來,賈環眼尖,已經看見一片粉紅裙角從簾後消失。
蕭景很尷尬,說:「她是父皇賜下來的宮女,因為沒有子嗣,父皇很急,其實我只是寵幸幾個年長的宜生產的女子,那些優伶相公之類,自從認識你以後早就和他們不再有來往了,那些歌女舞伎我也沒有招見過……」
賈環心裡一動,面上很淡定:「下官這次來是談公事的。」
蕭景更尷尬:「你好容易來了,我們先敘敘舊情再談公事不遲。不要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賈環不理他,把文件放下:「這是與不列顛使臣簽定的貿易和傳教條約,請王爺先過目,看完以後,估計你沒有心思敘舊了。」
蕭景見他說的鄭重,只得拿起條約來看,越看表情越嚴肅,最後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就是你和洋夷簽定的條約?」
「正是。」賈環悠閒地端起茶碗。
蕭景大出一口氣,壓抑著火氣,又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殿試策上說要擴大出口,增加通商口岸,通過增加對外貿易的方式來充盈國庫。」
「沒錯。」
蕭景終於吼起來:「那你簽的這是什麼約,僅僅比往年多出五萬匹絲綢,那洋夷可是下了五十萬匹的訂單,你居然推了近一半。你的狀元策如今已經成了範文被書坊刊印刷,成為下一科考生必讀的程文,全天下都知道,現在你居然自己打嘴,別人會怎麼看你。」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國真的沒有力量年產五十萬匹絲綢。」
蕭景拍桌子:「你少哄我,以為我真的是不聞世事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嗎?蘇州杭州江寧三大織造局,還有那些大戶散戶的織機更是無數,在此基礎上增加三成不是不可能,五十萬匹的產量逼緊點不是拿不出來。」
賈環嚴肅地說:「可是請王爺想一想,增加織機容易,可是絲從哪裡來?田地有限,多出絲就要多養蠶要增加桑田,這些桑田能變得出來嗎?」
「可以改稻為桑。」蕭景說出法子。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朝中也有不少人會這麼想。」賈環氣憤,「說的容易,把稻田改桑田,老百姓吃什麼?也許有人會說,從不產桑的地區調糧,可是北方的糧食產量本來就不多,如果從外地調糧,糧食價格必會上漲,富戶無所謂,那些平民怎麼辦?只怕連飯都吃不上了。豪強大戶見養桑蠶有利可圖,更要兼併土地了。如此一來,受苦的還是最底層的百姓。
國家以農為本,百姓以食為天,不能為了眼前利益毀了根本。」
「那你打算怎麼辦?」蕭景聽他說的有理很洩氣,推了這麼大的訂單,怎麼跟皇帝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