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文 / 鳳初鳴
胡黨攻勢凌厲,李琰落荒而逃,連連上書請辭,言辭懇切,聲淚俱下。這次鬥爭,沒有幾個人幫李琰說話,顯得完全怕了姓胡的,這朝堂已經成了胡家天下。
中國人有種慣性心理,就是容易傾向弱勢者。皇帝看李琰勢單力孤,心裡很不是滋味,下旨溫言撫慰挽留,李琰再次上書求退,言辭愈發懇切。
皇帝接到上書召蕭景進宮商議。
賈環的倒胡計劃蕭景是知道的,見皇上發問,早有對策,蕭景也無比懇切說:「請父皇恩准了。」
「其它人袖手旁觀也罷了,你怎麼也這麼說?他可是你的老師,手把手的教你讀書,待你跟親兒子一般。」皇帝愈發同情李琰,相反,對攻擊他的人起了逆反心理。
蕭景動了感情,抹抹眼睛,流下淚來:「兒臣也捨不得李師父離開,可是他不離開處境會更危險,強行留下於事無補,徒增尷尬,何苦白討人嫌。」
皇帝聽明白他的意思,心裡愈發不悅,在李琰折子上批了照準,又讓蕭景退下,皇帝獨宿寢宮開始了沉思。
依照他為國儲才的計劃,當前政事依靠現任兩位宰相,就是老胡和老駱。
下任皇帝的輔臣則是用年富力強的帝師為過渡,他為淳王裕王挑的老師都是道德文章一流的人才,等過渡期過去,年輕一代的賈環,劉珂等人也成長起來,可以大用了。可是胡黨如此清除異己的行為已經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皇帝忍不下去了,決定敲打一下姓胡的,讓他明白,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朕給予的,朕隨時可以收回去,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就算權力再大也是給帝王家打工的,真以為這朝堂是你家開的?
皇帝念在下個月是胡有恆八十壽誕,打算讓他過個舒心的壽辰再警告他。
小賈家,賈環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字斟句酌寫好了彈章。
寶釵等他吃飯,左等右等不來,便到書房催促:「該吃飯了,什麼要緊的公事還帶回家來做?」
賈環放下筆,把寫好的奏折拿起來吹乾墨跡,道:「我在寫彈章,彈劾內閣第一宰輔胡相爺。」
「什麼?」寶釵驚的腿一軟差點栽倒,扶了椅子坐下。「你別開玩笑。」
賈環正色道:「我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也不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等老胡的壽日一過就上。」
寶釵終於相信他不是開玩笑,苦苦哀求:「求你,你現在正是前途一片大好之際,怎麼可以拿雞蛋碰石頭,你奮鬥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你是我朝最年輕的部堂級高官,就算不做什麼,只在部裡熬資格,將來也有入閣拜相的機會,何苦冒這個險。」
「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說。我韜光養晦伺機而動,被人罵做薄情寡義,膽心怕事,就是為了最後一擊能夠收功。大丈夫生於世總是要做些事,一時的妥協是為了積蓄力量等待時機,但是不能一味妥協,最後喪失立場成為庸吏祿蠹。」
寶釵料到勸不動他,也不敢再勸,又說:「駱大學士是兩朝元老,勢力遍及朝野,李琰是簡在帝心的皇子師父,他們都一敗塗地,你又能如何,你根基尚淺,一旦不能收功,就會被反坐,治以誣告之罪,什麼樣的後果你可想到?」
「知道,萬一不成,最輕的也是流放三千里,正好與你哥哥做個伴。」賈環一臉無所謂的態度。
「你是成了家的人,也該為這個家想想。」
「我已經告訴柳湘蓮大哥保護你們,萬一我有不幸,他護著你們去通商口岸找蘇州知府林彬,他會視局勢發展,或者就地安置你們,或者送你們搭洋船去海外暫避。」賈環覺得已經把後事安排得夠好了。
「可是……」寶釵還要說什麼,聽得東屋裡芝兒哭了起來,趕緊過去把摔倒的芝兒扶起來抱在懷裡,高高懸起的心稍微平定了一點,心道:你孫子在這裡,你還真能把我老公怎麼樣。
五月,胡有恆的八十大壽如期舉行,這一次胡應龍下令要大辦,要風風光光的辦,胡有恆要他收斂他不肯,理由是:「放眼整個京城,身居一品,又是八十高壽的,只有父親和榮國府的史老太君兩個了。榮府老太太的八十壽辰辦得風光豪華,咱家絕對不能低了去,如果現在收斂,會讓人以為咱家不行了,那起子小人又要不安分了。」
胡有恆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道:「我們趕走姓駱的已經暴露了強大的勢力,還造成朝堂上一家獨大的情況,這時應該收斂謹慎,和同僚好好相處,在淳王那一派裡挑一個對我們威脅小的人,安排他進內閣,表示我們沒有攬權之心。
上次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對付李琰,你不聽,趁著我病著沒有上朝那幾天,硬是把他逼走,你如此猖狂霸道容不得人,在皇上眼裡是個什麼印象你想過沒有。現在我要你收斂你又不聽,想氣死我呀……咳咳……」
老頭氣得大咳不止。
胡應龍趕緊給老爹拍背順氣,一邊小聲嘀咕說:「他彈劾我,你不要我反擊,還想安排他進內閣,難不成要讓我辭職回家抱孩子麼?」
「有何不可?」胡有恆順過氣來繼續數落,「你老實回家反省,借此收斂,皇上念著你尚有畏懼之心,還能想起你的好。而你卻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暴跳如雷,這個家要被你折騰敗了。」
胡應龍不敢再說,只說:「好,一切都聽您的好不好。」
小胡雖然如此說,背地裡卻是該怎麼幹就怎麼幹,人到七十古來稀,又有幾個能活到八十,何況是位極人臣又權傾朝野的宰相的八十大壽,不借此大撈一筆,過期作廢,豈不是傻子一枚。
於是胡應龍仍然下令風光大辦,凡是在京官員,不論官職大小,也不論是否在職,全下貼子請了,包括他極為討厭恨不得死掉的小賈大人也得到了請貼。清客們寫請貼就寫得手腕發酸。
宰相請客,誰敢不來?誰又敢空著手來?
京城古玩字畫店的貨物價格嗖嗖往上漲。
胡府的壽宴真是無比豪華,比起榮府老太君大壽絕對是遠遠過之,賀客接踵盈門,賬房寫禮單都寫不及。
偏偏這時內奏事處太監給皇帝送來一份加急奏折,說是江寧織造局的工人鬧事,砸壞了織機,毆打了廠主。江蘇巡撫將此事件定性為造反,急遞在三天前送往通政司。
不要問三天前的奏折為什麼現在才送到皇帝跟前,總之皇帝一見有造反事件發生大急,再看拜折日期又大怒:「人都死哪去了?這麼要緊的折子現在才送來。」
皇帝發完火又急命人去內閣找人,去六部找人,找內閣輔臣,找六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找了一圈,夏秉忠獨自匆匆趕回,道:「諸位大人們都不在衙門,奴才已經派人分頭去家裡找了。」
皇帝一看殿裡的自鳴鐘指著三點一刻,還沒到下班時間呢。登時火冒三丈,怒道:「簡直要反了,幾天沒敲打,居然如此懈怠公事。」
跟現代差不多,古代官員們遲到早退也不是稀罕事,領導查得不嚴,各官幹完該干的活早走一會兒,遇上突發事件沒幹完就晚走一會兒,有私事請個假,也是常見現象。只有象賈環這樣的新人,想落個勤謹的好印象,會按時上下班。那些幹了多年的老傢伙一般會提前走,甚至來衙門點個名就開溜,也是不成文的慣例。只要不耽誤事,領導就睜隻眼閉只眼了。
如果夏秉忠如實說:「官當久了難免懈怠,訓斥幾回就好了。」那麼皇帝還不至於有多餘想法。
可是夏秉忠事先得到某人暗示,所以這樣說:「各位大人向來勤謹,不敢不勤勞王事,可是今天是胡相爺大壽,他們都去拜壽了。」
皇帝更不高興了,這幫傢伙為了巴結胡相爺都脫崗了,看來加急奏折遲了三天才送到也是他們只顧著巴結沒顧上工作所致,以為巴結好了老胡就可以不好好工作也能照常陞官了。
皇帝臉色很不好看:「拜壽不能空著手去?」
「那是自然,而且禮還不能薄了,胡府給京裡所有官員都送了請貼,難怪京城的古玩字畫店的貨價格翻了倍,就這樣還不一定有貨呢。」
夏秉忠點到即止,不再多說。皇帝開始腦補,想像胡府堆滿金山銀山,胡氏家人僕從張狂得意的狀況,真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黃土埋半截的人還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太貪得無厭。
「現在內閣就沒有值班的了?」皇帝又問。
夏秉忠答道:「詹事府小賈大人在,他不是正式閣臣,只是在內閣行走學習理政,所以奴才沒有叫他過來。」
皇帝一想也是,賈環目前雖有三品侍郎銜,卻是個虛銜沒有實職,部裡和內閣沒有位子空出來,所以仍然只是轉部學習,在內閣跑腿打雜,實在有些委屈了,誰見過三品高官還干跑腿傳話的差事,可是他卻毫無怨言,老老實實地幹活熬資格,並沒有因為立下不世奇功就沾沾自喜目中無人,相比那個小胡實在不像話,自己沒立過什麼功,只仗著老子的勢就這般猖狂。
夏秉忠揣摩皇帝的意思,問道:「是不是叫他過來?」
「不必了,朕出去走走。」皇帝心想越過正式閣臣,召一個小小中書來議事不大妥,而且也讓對方難做,索性去瞧瞧他在做什麼。
各衙門都位於皇城之外,環繞拱衛整皇宮,唯有內閣位於皇宮之內,一是為了方便皇帝隨時咨詢,二是為了做好安全保密工作,所以內閣的辦公地點就在離皇帝寢宮很近的乾清門外,顯示了與其它國家部門截然不同的尊貴和威嚴。
皇帝只當飯後散步,就溜噠著到了內閣,只聽得裡面傳來朗朗讀書聲:「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音韻鏗鏘,氣勢充沛,彷彿江水出峽,汪洋恣肆,奔騰千里,再加上誦讀者聲音清朗,聆聽這樣的朗誦真是一種享受。所以皇帝沒出聲,一直在窗外聽著,等裡面的人讀完了,夏秉忠才扯了一嗓子:「皇上駕到。」
裡面誦讀的人不用說正是賈環,聽得通報,趕緊出迎行禮。
「平身。你剛才讀的是什麼文章?朕從來沒聽說過。」
賈環心說梁啟超的大作你當然沒聽說了,把桌上報紙拿來,道:「是飲冰室主人的文章《少年中國說》,很受讀者喜歡。」
這篇文並不是原本,被某人刪節修改過。皇帝略略把文章瀏覽一遍,見裡面有這樣的字句:「老年人常思既往,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故保守;故永舊;事事惟知照例;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故進取。故日新。故常敢破格。」
皇帝看了若有所思,不由得連連點頭,心說:「的確,當官當的久了,最初的勤謹也沒了,越來越捨不得來之不易的官位,只圖無事以保權位,完全沒了當初的幹勁,年輕人如乳虎幼龍,勇敢無畏,不怕任怨不懼辛苦。新老交替是保證國家活力的好法,只是那些年邁昏庸的官們佔著茅坑不拉屎,哪裡肯讓出位子給新人,比如小賈才德兼備能幹實事還立下大功卻沒有位子,老胡都八十了,早過了致仕年齡,仍然戀著官位,其它官員自然傚法。」
皇帝放下報紙,問道:「聽說全京城的大小官員都為胡相祝壽去了,你為何不去?」
賈環說:「大家都去了,這屋子交給誰?萬一出個什麼事,皇上找不著人豈不是事大。」
皇帝聽了心裡舒服,又說:「胡相勢大,無人不敢不巴結,你年紀輕輕就敢這般托大。」
賈環認真道:「不是臣不敬前輩,臣只求辦好該辦的事,何必去巴結人,只要好好做事,皇上自會看在眼裡有所提拔,何苦去看他人的臉色,畢竟這個家皇上才是主子。」
這話雖然不是什麼冠冕堂皇的表忠心的話,卻是很實在,皇帝聽了感動,心道:還是這小子眼裡有朕。
命人把加急奏折拿給他看,道:「你既然想好好做事,且說說這事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費了老牛鼻子勁終於更上文了,晉江老抽我要詛咒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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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晉江抽風弄得快崩潰的心又重新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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