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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 文 / 鳳初鳴

    「不好了,不好了……」御花園傳了太監驚恐的叫聲。

    戴權負責管理內宮,把事情報知皇帝:「小柳相公上吊自盡了。」

    皇帝震驚的不敢相信,戴權送上遺書,原來是柳明不願以身侍人,最終猶豫多天,還是選擇了自盡。

    皇帝又心疼又生氣,手指都在發抖。

    戴權趕緊上前安慰說:「皇上不要跟這種生氣,小柳是個沒腦子的貨,皇上不值得為這種人氣惱,當心傷了龍體。皇帝的寵信多少人求不得,另尋一個,保準比他好。」

    皇帝還是悶悶不樂。

    戴權又說:「要不招小賈大人過來給皇上解悶,哎呀,小賈大人的眉眼和小柳相公頗有三分相似,都是一樣的單眼皮瓜子臉。」

    「胡扯,小賈是朝廷大臣,怎麼能以色侍人。你說這話是找抽呢。」皇帝板起臉訓斥。

    戴權趕緊跪下,萬分委屈道:「皇上英明聖主,所以尊重臣下,可是小賈大人自己不自重,皇上何必看重他。他和四王爺的關係京城中誰人不知,以身侍上的事他不是沒幹過,侍候一下皇上又怎麼了。」

    「你是說他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以身侍人?」

    戴權說:「小賈大人只是侯門庶子,不得意時一心想出人頭地,但是他毫無資本,想出頭談何容易,所以就拿色相交換,換得淳王殿下對他的扶持。」

    皇帝不信:「胡說,小環不是這種人,他看似隨和,其實很有風骨的。何況他現在的地位都是憑自己的奮鬥掙來的,與淳王無關。」

    戴權卻說:「皇上英明,淳王殿下本來只是想和他玩玩罷了,小賈大人是極有風骨的,嚴辭拒絕逢場作戲,據說對淳王殿下提了好些要求,說什麼你要和我好就只能和我一人好,要我做你的相好必須做唯一,還說了什麼要平等之類的話。」

    皇帝聽了皺眉,蕭景和賈環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不大敢相信賈環居然膽敢向皇子要平等,無視上下尊卑,不是好臣子。

    戴權又像聽了什麼笑話般,說:「好笑的是,淳王殿下居然同意了,這些傳聞果然不可信,淳王殿下何等尊貴,怎麼他說什麼就聽呢?獨寵的害處殿下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只對他一人好。」

    皇帝想起來蕭景遣散所有男寵,打發大部分姬妾,只留下少數幾個有宜男之相的女子侍奉,這些都是遇見賈環之後的改變,而且自從去年賈環出征後他就齋戒祈福,直到那人平安回來。

    兩個兒子風流好色,養男寵納姬妾,皇帝並不計較,甚至不時賜美女,鼓勵他們廣撒蝌蚪多養孫子。但是要獨寵一人,皇帝是不允許的。他爹就是因為獨寵董妃弄得六宮生怨,朝堂不穩,最後董妃早逝,老皇帝也悲傷過度而死。所以皇帝和太后都對獨寵深惡痛絕。

    「景兒知道專寵的害處,他不會這麼做的。」最後,皇帝這樣安慰自己。

    戴權說:「淳王殿下仁厚孝順,不會做不該做的事,只怕是被小賈大人蠱惑了。」

    「何以見得?」

    戴權湊近,悄悄說:「奴才有一計,可以試試他們之間的感情。」

    「你說。」

    「皇上可命小賈大人侍寢,如果他反應強烈,堅決拒絕,可見他對淳王殿下之心是真的。如果淳王殿下也反應強烈,甚至不顧父子君臣大義來跟皇上理論,則說明淳王殿下對賈大人也是認了真的。皇上一試便知。」

    皇帝聽了良久不語,不停地捻著鬍子,這個法子是個好法子,一試便知兩人之心,可是皇帝不敢試,怕萬一在蕭景的心裡愛人的地位勝過親爹,跟父皇翻臉,那麼皇帝肯定是玻璃心碎了一地,超級萬能膠都補不起來。若當真如此,以賈環的才幹,將來必然成為權臣,皇帝忍痛趕走了相交二十年的胡相爺,就是為了不使朝廷出現權臣,可不是為了讓某人騎在新皇帝頭上的。

    小賈家裡,賈環的表情好像如遭雷劈,被炸得外焦裡嫩。半晌,才能發出聲音來:「你……你……說什麼?皇上真是這麼說的?」

    戴權皮笑肉不笑:「是啊,皇上招小賈大人侍君。」

    「放屁,」賈環憤怒至極,「我是朝廷大臣,怎麼可以以身侍人,真是有辱斯文,真是……真是……」

    賈環氣得說不出話來,戴權慢悠悠說:「小賈大人怎麼這樣說,你和淳王殿下的關係當沒人知道麼?你和他都可以那樣,為什麼不能安慰一下皇上,這兩天皇上正為小柳相公的事不開心呢。」

    一股子火氣衝上來,賈環只覺得腦袋裡似有什麼突突跳,好像要衝出血管,幾年官場沉浮,也積累了一些經驗,他很快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幕後黑手是誰無從可知,只知道這件事他處理不好,就會使蕭景和皇帝的關係惡化。

    護國寺的文峰塔上,賈環和蕭景又並肩而立,自從蕭景得了寵之後,他們之間的來往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摭掩,但是這次仍然登到文峰塔頂層商量,不是為避人耳目,而是這個地方四面空曠,讓人胸襟一寬,很有蕩胸生層雲之感。

    「怎麼會突然這樣?」蕭景被這突然打擊打得方寸大亂。

    賈環深吸一口氣,俯瞰整個京城,胸中悶氣舒散許多,說:「你我的關係皇上已經知道了,肯定是有奸人進讒,挑動皇上試探你我。」

    「那怎麼辦?」

    「如果我不從,皇上認為我是為了你才拒絕他,他會怎麼想?如果我從了,你肯定心裡恨他,總之,不管我怎麼做,你父子之間都會扎一根刺。這招真毒,分明是要挑撥你和皇上的關係,如果讓他得逞,我們先前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

    賈環說得很淡定,約蕭景見面之前,他已經苦苦思索對策。但是,他不想把對策說出來,他心裡一直埋著一個想法,就是想知道在蕭景心裡,他到底佔多重的位置,他會不會為了自己跟他的父皇翻臉抗議,敢不敢向皇帝表示他的獨佔欲,捨不捨得放棄大好江山,放棄快要到手的皇位。

    「你看那些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布衣蔬食悠閒自在,沒有勾心鬥角,也不必成天防著別人暗算。」賈環遙指遠處的農家,幾間草屋,院裡種著瓜菜,一縷炊裊裊升起,孩子在院中玩耍,丈夫荷鋤而歸,妻子倚門望歸,一派溫馨景象。

    賈環手扣欄杆,輕聲吟道:「方宅十餘畝,草屋**間。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蕭景接下去:「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小景……」賈環艱難地開口,「我們走,離開這紛雜的塵世,離開這些不停歇的算計,尋找一個乾淨的地方,我們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好麼?」

    蕭景眼裡閃過一絲痛苦和矛盾,難言的沉默,像塊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半天,蕭景才張開口想說話。

    「別說,什麼也別說。」賈環制止他,他想知道自己在蕭景中的位置,但是又害怕知道,不願把他逼到非要抉擇的地步,如果蕭景經過無比痛苦的斟酌思考,還是選擇了妥協,那麼他情何以堪,還不如糊塗下去,保持著心中那一分憧憬和期待。

    「不,我要說。」蕭景表情嚴肅又凝重。「我知道你想聽我說:『在我心裡你的位置比皇位還重。咱們走,遠走高飛,放下一切負擔和責任,遠離這個繁擾的塵世。』可是你真心想讓我們這麼做麼?我們真的能入下一切嗎?身在塵世卻想遠離塵世,這可能嗎?

    你我身上聯繫著多少人的命運和事業,你的老師和朋友,我的老師和手下,他們相信你我,把成功的希望寄於我們身上,我們現在走到這一步是用他們的犧牲換來的,如果現在放棄,你我二人固然可以逍遙自在,可是那些跟隨我們的人怎麼辦?他們能活嗎?

    一切回到原點。你的老師駱養性,陳九成,我的老師李琰,還有那些和奸臣做鬥爭的人,不就白白犧牲了嗎?

    你是理智的人,明知道該怎麼做,卻要用言語試探,這是何苦?」

    賈環苦笑搖頭,說:「我並不想試探,只是想知道……也對,是我太天真,真不該說這樣的話,如果你真的放下一切和我隱居桃源,我反而還要怪你太不負責任了。」

    話雖這麼說,可是當他真的顧全大局選擇了江山和皇位時,心裡的難受還是難以用語言表達,這種矛盾心情沒法向任何一人訴說。

    算了,還是不說了,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國家大事為重,要拿得起放得下,何苦如小兒女糾結這些感情瑣事。

    賈環如此安慰自己,又無比鄭重無比嚴肅認真地說:「我只交待你一句話。

    這件事我會想法子化解,你要切記,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別人說什麼,你絕對、絕對不可以有什麼行動。切記,切記。這關係到包括你我在內無數人的性命和前途。」

    蕭景記下了,卻不知賈環有何對策,見他不說,也沒有追問。

    清波園,是皇帝指使胡相爺挪用國庫巨資建起來的皇家園林,淹民田,開湖泊,堆三山,取名「方丈」「瀛洲」「蓬萊」山,摹仿傳說中的仙境。其美麗壯觀,如神仙洞府。

    皇帝時常攜妃嬪寵臣遊玩,盡享人間歡樂。

    身處如此人間仙境,賈環卻沒有心思觀賞,捏搓著手裡的魚食,面對皇帝的發問,沉思許久才說:「皇上錯愛,臣受寵若驚,卻是不能從命。」

    「為什麼?」對於賈環的反應,皇帝完全是在意料之中,所以並不驚訝也不憤怒。賈環看他的反應,便知他並不是被自己迷住了。如此,這件事還有轉機。

    賈環很正義凜然說:「臣是國家大臣,怎能以身侍君,臣為孔孟之徒,斷不以做這等媚上之舉。」

    皇帝冷笑:「不知道你的人還真以為你多清高呢,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即為聖人門徒,不肯做媚上之事,為什麼還要和淳王做,肯和他做卻不肯和朕做,是嫌朕太老了麼?」

    說著,皇帝酸意上湧,他最怕老了,這意味著無上的享受和權利都要離自己而去。

    「陛下,臣和淳王殿下的關係是超脫身份地位,完全建立在兩情相悅的基礎上,絕不是媚上,更不是攀附,就算他被貶為平民,老了,病了,殘了,臣都會待他好。」賈環說得很認真。

    聽到這話,皇帝有些震驚,世上真的有超脫地位身份的約束,完全平等的感情麼?皇帝有些不信,很生氣地拂袖離去,扔下一句話:「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若敢不從,治你抗旨之罪。」

    賈環把手裡剩下的魚食用力往池子遠處扔去,引得水裡的魚競相接喋。

    「就知道吃,你們知不知道功名利祿如餌,就這樣甘願被釣上。」賈環抓起石頭向湖裡的魚砸去,一邊說:「人是萬物之靈,才不會捨不得丟下已經到嘴的餌,看我賭一把。」

    賈環投完魚食,雄赳赳氣昂昂投入下一波戰鬥中去了。

    皇帝在賈環那裡碰了老大一個釘子,氣呼呼回到寢宮,歪在龍榻上想事情,想著想著,許多忽略掉的事情都浮上心頭。其實他也是好美色好享受之人,所以兩個兒子都像他。而且父子三個都是即好女色又好男風。蕭景在府中廣納姬妾,而且還和幾個世家公子的關係密切有些曖昧,這些皇帝都知道,只要不玩過火,他一概寬容。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蕭景會認了真,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庶子,拒絕了所有美貌男女,成了少見的正人君子,這賈家小子到底有哪裡好?

    本來皇帝視賈環為晚輩,後來見他能幹,又拿他當智囊大臣來看,並沒有往其它方面想,現在開始想他在其他方面有什麼好,這麼一想,還真的發現這小子與眾不同的地方來。

    這傢伙有一種與年齡不相趁的成熟和冷靜,即調皮又穩重,即狡黠又正直,即活潑灑脫又少年老成,幾種相反的品質非常矛盾地聚在一個人的身上,卻是無比的和諧。

    皇帝越想越對賈環興趣盎然,第一次起了探究之心。下令將賈環留在宮裡不許出去,直到他答應為止。

    「這傢伙鬼點子多,這次不知有什麼招術為自己解圍。」皇帝越發感興趣,捻著鬍子奸笑出聲。

    三天過去,皇帝實在忍耐不住,招來戴權問:「永壽宮那個人怎麼樣?是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戴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皇帝說的是誰,答道:「小賈大人是重臣,不會做那種事。」

    「是不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沒有,他照常吃飯睡覺。」

    皇帝也不得不佩服賈環神經強大,難道他是認命了?可是看他不像那種容易放棄的人。

    「那他這兩天在做什麼?」

    「他在寫小說。」戴權老老實實答。

    皇帝聽了差點一跟頭栽倒,不會,到這會子,這廝居然還有心情寫小說,他的神經是什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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