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弄鬼 文 / 高月生
一聲『外婆』,叫得許嬤嬤先是一喜,她第一反應是杏兒回來了,拖著殘腿就想順著那聲音過去瞧瞧,可是再轉念一想,不對,怎麼會是杏兒,今兒白天那麼多小廝去尋都沒有將她尋來,這大半夜的她又怎麼可能回來,於是驚得摀住嘴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外婆,是我啊…」窗戶外面又傳來了一聲這樣飄渺的聲音,就像是天外之音,格外空洞。
許嬤嬤驚得一個激靈,抱住頭就蹲到了地上,倒不是害怕,而是痛苦,痛苦得無以復加,「杏兒,是你嗎,杏兒,是你嗎?是不是外婆睡著了,做夢都能夢到你啊!」
許嬤嬤哭咧咧的喊了幾句,聲音不大,顫抖得已經快不成個了。
「外婆,是我,我是杏兒啊,外婆,我好冷,地下好冷啊,外婆快來救我。」
聽到這兒,許嬤嬤猛地抬起頭,哆哆嗦嗦的想站起來,可礙於腳上的傷,試了好幾次依然沒有成功,最後只能靠在圓桌的板凳旁,伸開胳膊呼喚窗外的那個聲音,「杏兒,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你快跟外婆說說,哪兒冷,要是冷你就回到外婆這兒來,外婆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說道動情處,許嬤嬤哭了起來,眼淚像瀑布一樣,呼啦啦的就噴了出來,她用手抹了好幾次都沒抹乾淨,最後只能任由眼淚沾濕了整張臉龐。
「外婆,我回不去了,外婆,我死得好慘啊,他們羞辱我,最後還不給我留一條生路,外婆。你要替我報仇啊。」
窗外的聲音越發的淒慘,這下許嬤嬤終於忍住淚,抽噎著問道。「好外孫,外婆的好外孫。你說…你說讓外婆怎麼給你報仇,找誰報仇,到底是誰…是誰要了你的命啊。」
「是她,是她,是她不肯出手來救我的,外婆,我們為什麼還要為她賣命。危急關頭,她竟不肯施以援手,外婆,是她害死我的。外婆,你要找她報仇啊。」
『杏兒』的聲音越發的尖銳,在最後一下劃破長空的寂靜後,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許嬤嬤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嘶喊,她比誰都要痛苦,她還在不停的呼喚著杏兒的名字,但是對面卻再也沒有回話,於是淚水再一次席捲而來…
小默特意挑了一條極其隱蔽的小路回踏雪齋。她飛奔在黑夜裡,身上還穿著從杏兒櫃子裡拿來的外衣和長裙,頭髮披散在兩側,小臉上特意撲了好幾層珍珠粉,乍一看還真像個女鬼似的,小默的輕功頗好,三下五除二,沒一會兒功夫就連飛帶跑的鑽進了踏雪齋,頭一項就是去跟主子回話。
陸顏玉說好了會等她,所以即便是臥房的燈火已滅,小默還是毫不猶疑的輕輕叩響了門框,沒有一時三刻,就有人從裡面『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門縫,小默如游蛇一般溜了進去。
秋姑姑燃起一盞很暗的燭台,昏暗的燭光頂多是把屋中的桌椅板凳照出個輪廓,保證人不會跌倒而已,小默小心翼翼的靠近床邊,她帶著一臉還沒卸掉的鬼妝容走到主子的跟前,猛地撥開兩側遮擋的頭髮,將一張白慘慘的臉暴露在陸顏玉的眼前,把陸顏玉搞得瞬間狂笑不已。
看著已經笑得脫了相的自家主子,秋姑姑倒不似這樣,她在看了小默的妝容後反倒覺得有點兒害怕,一張大白臉,主子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奴婢的妝畫得不好?」小默輕聲問道。
陸顏玉趕緊擺手,勉強止住了笑,「不不不,不是你的妝畫得不好,挺好的,畫得挺好的,咱們別糾結這個了,你快說說,你的任務完成的怎麼樣?」
其實陸顏玉笑的是小默搭配的紅衣裳和綠裙子,再配個大白臉,不像鬼,倒像個唱戲的,特別滑稽,難道小默就不能挑一套搭配好的衣裳上身嗎,這麼穿著還真是不倫不類!只不過這也只是整齣戲其中的一個小插曲,不重要,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小默這一出有沒有騙到精明的許嬤嬤。
「她完全沉浸在對杏兒的思念之中,哭得跟淚人似的,早就喪失了辨別的能力,只能任由奴婢牽引著,基本上就是奴婢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小默的回答,陸顏玉很滿意,笑著點了點頭,「好,既然這樣,那就好,只要咱們戲演足了,就不怕她不上當,等她動了別的心思,對於咱們可就有利多了。」
小默又問,「小姐,要不明天夜裡我再去一趟,多哭訴幾回,說不定她就能更快的投降了。」
這一提議被陸顏玉迅速否定,「不,只此一次,再也不能去了,許嬤嬤如此精明的一個人,要不是因為完全沉浸在痛苦和焦灼之中,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騙過去的,咱們這計謀一次能成功,但多了就不能保證不會露餡了,所以,只此一次,其餘的我還會再添些油加些醋,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這一夜,陸顏玉在床上躺著是激動的沒怎麼睡著,而許嬤嬤幾乎沒合眼那就是難過的,她還在剛才的對話中不能自拔,那飄忽而至的天外之音似乎已經印證她的外孫已死,可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看到屍體一日,她就無法在心中確認,但關於那『魂魄』說的報仇,卻在無意間被提上了她的心頭。
第二日,秋姑姑被當作親善大使派往了浮霜院,目的是看望許嬤嬤,不過實際上也是趁機澆點兒熱油,光憑昨個夜裡那一幕,還真不一定能完全動搖她的心,所以,這回秋姑姑當然也是帶著陸顏玉事先就交代好的話來的。
秋姑姑去的時辰早,貪睡的陳姨娘還在床上躺著,就是趁這個她不在的當口,有些話也能肆無忌憚的說出來了。
一進屋,就見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許嬤嬤一個人在,她橫著躺著大通炕上,枕著高高厚厚的枕頭,聽到動靜也一動沒動。
這是秋姑姑第一次進許嬤嬤的房間,雖然她是這浮霜院的掌事嬤嬤,可是屋中拾掇得卻沒有一星半點兒的像樣,別說是比知秋閣裡的掌事嬤嬤了,即便是比秋姑姑自己,也是差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陳氏因為姨娘的身份,刻意不讓下人們太鋪張的緣故,還是陳氏本就是個小氣的人,不體恤下人,不過說到底,許嬤嬤住的地方,還真的是寒酸了許多。
快速的環顧了一圈,秋姑姑定睛看到炕上躺著的許嬤嬤,因為只是個側影,而且她又沒發出什麼動靜,所以秋姑姑此刻也不能確定許嬤嬤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於是她只好碎步往前走了一點兒,輕聲喚了一下,「嬤嬤?許嬤嬤?」
許嬤嬤似乎是在想什麼,被秋姑姑的喊聲驚了一下,緩緩的回了一下頭,本來毫無生機的許嬤嬤一見是踏雪齋的人來了,也不知道從哪裡就多了一些多餘的力氣,支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可是被機敏的秋姑姑趕緊上前扶住。
「別起,別起。」
不過這個時候你別說攔,就算是真不攔,許嬤嬤也是起不來的了,基本上算兩天沒吃沒喝又沒睡,外加上崴了腳,她還能說話就不錯了,怎麼指望她坐起來呢。
「我們家主子掛念你,不過因為主子的身子最近一直不怎麼好,所以只派了我過來,也沒別的事,就是來看看你,寬慰幾句。」
秋姑姑這話說得坦坦蕩蕩,不過卻不卑不亢,很明顯是在同情許嬤嬤的遭遇,許嬤嬤明白,便也回應了幾句。
「多謝三小姐關心,老奴沒事。」
秋姑姑見許嬤嬤的嘴唇都暴皮了,就從床邊坐起來,想去桌邊倒杯水給她喝,誰成想那水壺裡的水卻是冰冷的,秋姑姑若無其事的問道,「怎麼水都是涼的,沒有伺候你的人來幫忙嗎?」
這話說得許嬤嬤也是心頭一酸,自從自己倒在炕上下不了床,果真沒有人來問過,連陳姨娘都沒有露過頭,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專心『養胎』,無暇他顧。
秋姑姑端著裝了涼水的杯子到許嬤嬤的面前,將杯子遞了過去,「涼的你也多少喝一點兒,瞧你的嗓子啞成什麼樣了。」
許嬤嬤象徵性的沾了沾水杯的杯壁後,便將它抱在了手中,無力的搖了搖頭,「沒事兒,我沒事兒,現下裡也不想喝水。」
秋姑姑繼續關心道,「你看看你的樣子,才一天多就憔悴成這樣了,是不是也沒吃飯?」
許嬤嬤這回沒出聲,只搖了搖頭。
「我們家小姐都說,杏兒這回被擄,如果她在外面有認識的朋友就好了,送個信兒出去也能提前去找找,這隔了一夜想找是真的難了。」
秋姑姑這話是故意說給許嬤嬤聽的,為的就是挑撥許嬤嬤跟陳姨娘之間的關係,看著許嬤嬤暗沉的面孔,秋姑姑暗自高興,看來有效果。
「不過嬤嬤你也別灰心,小姐已經求了二老爺,今兒還會派小廝再去搜,範圍誇大一些,再派人去外面的村落打聽,一旦有消息,就立刻回來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