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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32拒駕 文 / 裂帛

    032拒駕

    夜幕四合之時,玉岫開了半扇窗子,淡淡問道:「含熏,去打聽了今晚皇上掀的誰的牌子嗎?」

    「回小主,含葉正去打聽呢,此刻應該已在回來的路上了。」

    話還未落音,便見含葉興沖沖地跑了進來,喜道:「恭喜小主承恩,皇上今日點的小主侍寢。」

    玉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只是少有人注意到這笑容中的胸有成竹,紛紛道:「小主快去沐浴梳洗吧,奴婢們立馬準備宮裝花鈿。」

    一屋子奴僕都跪下身來齊道:「恭喜小主。」

    玉岫稍稍點過頭後,漱玉堂的宮女都紛紛端著盥洗用具排成排走進來。外間的人已經開始點燭、灑掃、熏香,準備迎駕。

    泡在撒滿了玫瑰花瓣的浴桶內,照例是不需人侍候。玉岫捏了捏額角,總算覺得身邊好歹清淨下來,心中只覺得鬱悶,怎麼平日裡從不覺得她手下有這麼多人似的!

    漱玉堂內一時間雞飛狗跳。

    不得不說這幫人手腳都很麻利,短短半柱香功夫,一切就緒……

    還未來得及看看鏡中的自己,卻又隱約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喜的通稟聲:「龍輦來了,小主快準備接駕!皇上就在玉笙宮外頭了!」

    一屋子奴婢幾乎都快喜瘋了,畢竟這是皇上第一次正式點玉岫侍寢。主子的得寵也意味著她們的好日子就要不遠了,況且這日,根本沒出現過皇上走到玉笙宮門口看中個宮女就掉頭走了的事兒。

    玉岫穿著一身籐青曳羅靡子長裙,因為夜裡露重,又披了件蜀錦素紗累絲霞紗,被焦頭爛額地推立在漱玉堂門前迎駕。

    妃嬪侍寢乃是大事,裝扮需得雍容,且層次分明,因而往往寬袍廣袖。白天裡還暖意融融的天,此刻玉岫只覺四下往裡灌風,裡面薄薄一層素紗長裙根本抵不住寒冷。

    漱玉堂門前宮女內監一共十人列成兩排,手裡提著琉璃八角宮燈,跪伏在台階上,個個都無比虔誠。

    從玉岫的角度望過去,頗為壯觀。然而這比起聖駕前後那長龍一般的提燈宮女和侍衛依仗,以及身後放眼望去數不清人數的鑾儀衛來說,也不過爾爾。

    公子恪並未乘龍輦。從他的宮室到西宮北角的玉笙宮來,應該走了有好一會兒。公子恪這人向來行事目的性非常明確,他不乘龍輦,自然是為了自己行動更加自如方便,玉岫想到這裡,心中的把握不覺又多了幾分,於是抬眸望去。

    她和公子恪兩個人,就這樣隔了一排排宮燈和一層層人,在漱玉堂的正門和玉笙宮的殿門這並不長的距離中,遙遙對望了一眼。

    夜色昏暗,可燈火闌珊,一排排宮燈此刻將整個玉笙宮照了個燈火通明。如此大的陣仗,莫說同在玉笙宮側殿的喜美人和苕寶林,怕是附近宮室的妃嬪們都早已曉得皇帝的行止了吧。

    公子恪是個謹慎小心不愛著高調的人,今夜這般陣仗,決不會是為了給足玉岫面子故意做給大家看,這一點玉岫心裡清楚明白得很。

    所以雖隔了十幾步遠,但玉岫卻仍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公子恪對她冷笑了一下。

    公子恪的笑不多,但這不多的笑意中十有**是哂笑。

    若擱到平日,玉岫看到這意味不明的哂笑難免心中要咯登一下,可此刻卻像是吃了一味定心丸。

    她盯著公子恪的腳下看。看得無比細緻。

    身旁其他宮人所見,也無非覺得玉貴人體態實為虔誠。可他們並未見玉岫眼中的神色,就像是看著小菜下鍋,等著小菜煮熟的那種興奮神色。

    一息,兩息。動了!公子恪的腳動了!果然,是朝著背離漱玉堂的方向,差一點點就向一側的清妍閣走去。

    可就搶在這一步落下之前,玉岫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從玉笙宮門口到漱玉堂之間這所有宮人包括公子恪聽得一清二楚,她說:「請皇上恕罪!玉岫今日不能迎駕!」

    感覺到自己的話一出後,整個玉笙宮都靜下來了,連個出大氣兒的人都沒有。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所有人的表情,那些低下頭的是猜測不出來的驚愕,而那些沒有來得及低下頭的,全部以一種無法理解的神情盯著自己。

    玉岫忽而有一種衝動,想衝上前去替他們把下頜合攏,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搶先說出這一句話,那麼此刻愣在當場不知所措的,就要是她和她宮中所有興奮不已的侍婢內監了。

    及至現在,她在慢慢地把眼神落到公子恪身上。

    幸好燈火通明,她可以一點一點,清清楚楚地看見公子恪那還未來得及收斂地哂笑登時僵在嘴角,然後慢慢的,公子恪那稜角分明的薄唇,由一點點微微的上翹,到慢慢地拉下來,一張臉從那雙眸子開始溢滿了黑色。

    他對上玉岫的眼睛,可能在玉岫的眼中看到了得勝後的喜悅,公子恪閉上了雙眼,嘴角緊緊地抿成了一線。因抿得太緊,那唇色直是泛著青。

    直到這個時候,郝公公才皺著一張皮松脂厚地臉道:「皇上親自掀了牌子,也在敬事房核對過並非玉貴人您的葵水日,為何不能迎駕?」

    玉岫聽了這話,不禁整個人一愣。差點沒嗤地一聲笑出聲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個尚未承恩的妃嬪居然拒絕其他宮室小主盼都盼不到的恩寵,這事兒只怕是郝公公頭一回遇到。

    因而也顧及不了這許多,直接把這話兒說了出來。這個時代,當著如此多男子的面提及女兒家葵水之事,玉岫還沒來得及臉紅,郝公公的臉卻已經紅了。但好歹這裡除了公子恪一個正兒八經的男人以外,其餘的玉岫已能漸漸把他們同化。

    公子恪恨鐵不成鋼地睨了一眼郝公公,殊不知此刻玉岫瞧著郝公公那張熟透了的蝦子一般的臉,是在使勁憋著笑。

    她輕咳了一聲,是啊,在這宮裡來葵水的日子都被人監視得一清二楚,想要拒絕侍寢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她挑了挑眉,道:「臣妾身體除了些問題,怕傳染給皇上。因而侍寢之事,想請皇上慎重考慮。」

    公子恪聞言閉眼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極輕,重新睜開眼來時,眼神中,又是那一派溫和高華,風淡雲輕。

    他看著玉岫,挑唇道:「玉貴人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為何不請太醫來瞧瞧?」

    她身上所著的籐青曳羅靡子長裙領子開得極低,此刻露出一段光滑白皙的脖頸來,忍不住摸了摸,一副無關緊要地語氣道:「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能是春末了,玉笙宮中有些蚊蟲,因而臣妾脖子上起了許多小紅疙瘩。」

    這句話讓玉岫手下幾個親近的侍婢聽了都是一驚,明明今日白天時還好好的,怎麼到了這麼緊要的關頭,莫名其妙被蚊蟲叮了?

    公子恪蹙了蹙眉:「玉笙宮中還住了喜美人和苕寶林,還有這麼多宮婢內監,你們可也被叮了?」

    一眾人都只是紛紛搖頭。

    郝公公走過去打量了一下玉岫脖頸處,卻又不敢走得太近,忙回過來跟公子恪稟道:「確實有不少。」

    「若是蚊蠅所叮,這玉笙宮這麼多人,那蚊蠅只識得你一人不成?」

    「回皇上,臣妾也覺得奇怪呢。說是被蚊蟲所叮,可也不過是猜測,何況臣妾並未在玉笙宮中看見半個蚊子……可身上這小紅疙瘩卻一天比一天多,還十分癢疼。恐怕今日是不能迎駕了……」

    要說玉岫這話說得梨花帶雨那還算輕的了,淚眼汪汪地瞅著公子恪,眼睛裡是太想侍寢的渴望,是不願失去任何一個服侍公子恪的機會卻又害怕傳染給他的內心矛盾,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見了,都忍不住替她惋惜一把。

    公子恪嘴角一扯,看著玉岫扭捏著身子在地下蹭動,極力憋出地那兩滴眼淚,忍不住想陪她做完這場戲,他回身對著郝公公道:「帶著人都先回去吧,朕今日留下來陪陪玉貴人。」

    「皇上,這可開不得玩笑!奴才看玉貴人身上那紅疙瘩真是駭人,還不知會不會傳染,萬一有什麼別的症候可怎麼辦?其他宮嬪小主也就算了,皇上您是萬金之軀……」郝公公還想喋喋不休地說下去,被公子恪一個冷凜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只好焉了吧唧地道:「然。」

    這個時候,玉笙宮中只剩下了四名隨身服侍皇帝的宮人,公子恪吩咐他們在宮外候著,自己隨著玉岫進了殿內。

    漱玉堂中的宮人們都以為皇帝被玉岫的委屈和矛盾所打動了,認為這是二人培養感情的最佳時候,紛紛躲在外堂不敢打擾。

    「公子恪。」她靜靜出言,抬眸對上他的眼睛,緩緩地道。

    「你想耍我。你今天聽了一些風言風語的,回去越想越覺得懊惱。可你選擇了信我,你知道那不過是一些可笑的挑撥。可是你氣不過,所以你大張旗鼓地掀了我的牌子想藉著這件事來氣氣那幕後的人,順道也氣氣我。你想讓全宮上下都知道我今夜要承恩露,率著那樣一大批人走到玉笙宮中,你早就想好了,若不是我搶先脫口而出那句話,說不定你抬步就要往清妍閣走了。」

    玉岫說到這裡,學著公子恪一貫哂笑的表情,道:「然後把我晾在那裡,給整個宮室的人看笑話!你本以為依著我的性子,雖然表面不說什麼,可心中應該氣急敗壞暴跳如雷,然後你揮一下手讓眾人散去。偷偷來看我覺得委屈又纖弱的身影,對不對?」

    公子恪的臉黑得不像話。他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難堪。這個女子,真是半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的,一點一點揭穿了他心中那點小九九。

    說完這番話,玉岫不禁感歎道:「公子恪,沒想到啊!你居然還有這等小孩子氣的作為~本姑娘今日索性將計就計,怎麼?要不要試試這花粉的厲害?真是癢得難受。」

    她撩開一點點絲裙的領子,搽了一些類似薄荷腦兒膏之類的東西抹在上面,那紅腫慢慢就消失了。然後挑眉向公子恪道:「再耐心等會兒,今晚上有齣好戲看!」

    「請人看戲怎能沒點誠意?你下午時擺出的那些糕點,再弄一份上來,別忘了茶水。」公子恪好整以暇地坐在屏風後頭,無奈被人揭穿了,還得死咬牙撐著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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