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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山如畫美人花(結局篇 ) 第四章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到了臘月中旬,連綿不斷的大雪終於停了,而每夜伴隨凌汐涵如夢的簫聲,卻不見了。

    在這兒呆了一個多月了,凌汐涵覺得,自己該走了。

    這天,她正準備向蕭銘瀾告辭,卻見他匆匆而來。

    「涵兒。」

    「發生什麼事了?」凌汐涵抬眸,蕭銘瀾不是一個脾氣衝動暴躁的人,什麼事能讓他這般著急?

    蕭銘瀾神色凝重,「歐陽宸向大傾宣戰了,理由是—」他深深看向凌汐涵的眼睛,「奪妻之恨。」

    凌汐涵很想笑,真的。奪妻之恨?呵呵,蕭霆軒在她與歐陽宸的婚禮上將她劫走已經兩個月了,到現在歐陽宸卻來秋後算賬?這不是諷刺麼?

    看清她眼底的嘲諷,蕭銘瀾眼眸微閃,卻還是說道:「或許你不知道,這一個月,歐陽宸也在找你。他或許也知道我將你藏了起來,他們…都知道。」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與苦澀,「歐陽宸想將你帶回無憂城,而他…則是在暗中保護你。」

    其實他本來可以不用對凌汐涵說這麼多的。這些日子,雖然凌汐涵一直呆在他身邊,但是他知道,她不開心。甚至這麼久了,他從未見過她臉上有絲毫的笑容。那雙熠熠閃閃的眸子也沒有了絲毫的光彩。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去找了落天祥,那個同樣深愛她的男人。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落天祥終究對他說出了真相。他得知一切後,他憤怒、心疼、嫉恨,種種情緒在心底蔓延而後又是憐惜。他痛恨蕭霆軒居然那麼傷害她,也心疼她的遭遇。他發誓以後定要好好照顧她,不會再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

    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小心呵護,真心疼愛寵溺。可她仍舊對他無動於衷。漸漸的,他明白了,有些情,不是努力就能爭取的。有些人,不是執著就會回頭的。他黯然神傷,卻也釋然了。

    或許,這輩子他與她終究有緣無分。既然如此,他還在糾纏什麼呢?愛一個人,並非是要佔有她啊。

    他知道,蕭霆軒雖然傷害了她,但是她心中仍舊還愛著那個男人。就像他一樣,一次次被她拒絕,可仍舊忘不了初見時的悸動,忘不了她肆意傲然的睥睨目光,忘不了她翩然的絕美舞姿…

    既然決定放棄了,那麼,他也一定要看著她幸福他才安心。他知道,蕭霆軒同樣也對她一往情深。別以為那每夜的簫聲就只有凌汐涵聽得見,他同樣知道。那樣纏綿入骨又悲切哀鳴的簫聲,足以表明吹簫的人是何等的哀傷與深情。所以,他認輸了,輸給蕭霆軒,他心服口服。

    從前他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可是如今——

    他閉了閉眼,「去找他吧…」縱然已經決定放棄,可是說出這句話,他的心卻是那麼的疼。那種疼不是特別清晰,卻連著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肌膚。就連呼吸,也變得窒息而疼痛。

    凌汐涵微微愣了愣,沉默半晌。

    蕭銘瀾又道:「你那兩個丫鬟,就是若雨和若雪,已經自盡了。」

    凌汐涵沒有說話,目光卻有些複雜。

    蕭銘瀾低頭,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慢慢的交給她。

    「這是皇后給你的信。」

    凌汐涵身形一震,蕭銘瀾目露疼惜之色。

    「他說,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這封信上面。如果你不想看,就燒掉吧。」

    凌汐涵死死的看著那封有些泛黃的信,良久,她終究還是接了過來。手指緊緊的拽緊,目光既冷又寒。過了半晌,她還是打開了信封,目光觸及上面熟悉而雋秀的字跡,心中有些複雜。

    她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突然說了一句。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陪我嗎?」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沒有淡漠或者冷冽,只是很平和的一句話,就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起伏。

    蕭銘瀾卻是聽得一震,心中如被亂麻攪著。良久,他才微微笑著,嘶啞著嗓音道:「好。」

    要過年了,被接連多日來的大雪沖刷得有些冷清的街道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屬於家的溫馨,處處可見。

    凌汐涵看著街上行走的百姓,「不是說要開戰了嗎?為何這裡的百姓仿若絲毫不被影響?」

    蕭銘瀾目光微頓,她還是關心他的。

    掩下眸中失落,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雲州距離邊關還有幾座城池,即便開戰,短時間內也不會波及至此。」

    凌汐涵垂下眼眸,靜默不語。蕭銘瀾一直靜靜站在她身邊,也沒有說話。就這樣,兩人一直走著走著,已經走出了一條街,來到了後街。這是一條幽深的古巷,兩邊住的都是生活樸素的平民百姓。

    已近午時,房頂上炊煙寥寥,飯菜的香味撲入鼻端,讓人聞之也不禁升起了食慾。

    「你早上沒吃什麼東西,要不要去吃一點?」蕭銘瀾心神一動,在她耳邊徵求的說道。

    凌汐涵目光看向不遠處,那是一個賣餛飩的小飯館,雖然比不上精緻豪華的酒樓,生意卻是極好的。店小二忙裡忙外,大冷的冬天,他額頭上卻佈滿了汗水。不過看的出來,他很開心。

    「就去那個麵館吧。」她說著就逕自朝前走去。

    蕭銘瀾微愣,他出身皇室,王府嫡長子,自小就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根本沒到過這種街邊小攤吃東西。

    「不習慣就回去吧。」凌汐涵察覺到他沒有跟上來,遂回頭淡淡說了一句。蕭銘瀾身份尊貴,從小長大自然是前呼後擁,身邊更是不乏下人伺候,吃飯穿衣都是很講究的,怕是從來沒來過平民小巷吧。她也理解。這個世界等級觀念很深,依蕭銘瀾的身份,自然是不願與低賤的平民在一起用餐的,那會降低了他的身份,對他的名聲也不好聽。

    她笑了笑,腦海中又劃過另一張容顏。想起竹林裡,他親手搭起架子烤野味兒,熟練的動作,溫柔細緻的眼神…

    一陣寒風吹來,凌汐涵猛然回神,發覺臉頰有些冰涼。伸手一摸,這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淚流滿面。

    她低頭自嘲一笑,怎麼又想起他了呢?

    擦乾淚水,她繼續往前走去。卻聽得蕭銘瀾在身後喚她。

    「涵兒。」

    她回眸,那紫衣男子正大步走過來,美麗如玉的眼眸溫柔而寵溺的看著她。

    「我跟你一起去。」

    凌汐涵有些錯愕,「你不會覺得很髒?」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向來是奢華慣了,對街邊小吃向來是唯恐不及的,生怕有什麼髒東西吃了對身體不好。

    蕭銘瀾笑了笑,「你能吃,為什麼我不可以?」為了她,他願意放下身為王爺的尊貴和冷傲,只為博得她一笑。

    凌汐涵眼角莫名的有些酸澀,蕭銘瀾,你這是何苦?她轉身,無聲離去。

    天下第二

    當凌汐涵看見這家小點的店名時,有一秒鐘的錯愕。

    「姑娘,要吃餛飩嗎?」熱情的小二走到她面前,片刻的驚艷後,臉上露出樸素和善的笑容。

    「為什麼不是天下第一?」她指著門匾,奇怪的問店小二。一般的生意人自是誇自己的東西是最好的,哪有將飯館的名字起『天下第二』的?不怕客人見之轉身離去嗎?

    那小二卻是呵呵笑著,眼中有著傲然之色。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們打的招牌雖然是天下第二,可我們的餛飩,絕對是十里八村味道最好的。」她邊說邊招待凌汐涵和蕭銘瀾入座。今天來吃餛飩的人很多,桌子上都坐滿了人。還好,邊上還有一張空桌,方才才走了一對中年夫婦。如若不然,凌汐涵和蕭銘瀾今日可能就要與別人插桌了。

    「哦?」凌汐涵挑眉入座,「既是如此,為何不乾脆起天下第一呢?」

    小二臉上帶笑,「那是因為我們剛剛搬到雲州來,我們掌櫃的說,做人不可張揚鋒芒,要低調內斂。無論是第一還是第二,只要客人喜歡我們的餛飩,那我們的生日仍舊蒸蒸日上。既然如此,又何須在意一個名字呢?」

    凌汐涵有些訝異,這番話雖然樸實平常,卻蘊含了許多人一生都不能領悟的佛語大道。

    人生在世,匆匆數十年,不過朝朝暮暮,轉眼已是白頭。很多人為名為利活了一輩子,卻終究看不透,那一切,不過是浮雲,終將煙消雲散。唯有把握如今擁有的,就如同她眼前這碗熱騰騰的餛飩,才是最為溫暖富足的。

    「姑娘,你嘗嘗吧。我們的餛飩保證你吃了一次還想下一次。」

    凌汐涵啟唇淡淡的笑了,這一笑,又是驚艷一片。自她和蕭銘瀾一踏進此處就被她們的容貌驚艷得回不過神的男男女女此刻又是一呆,感歎世間竟有如此絕色。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品嚐品嚐了。」她用湯匙舀了一個餛飩放入口中,入口香滑細膩,唇齒留香。她不由得有些訝異,還真的很好吃。比起她整天吃得那些山珍海味,可要開胃多了。她一連吃了好多個,蕭銘瀾坐在她身邊,眼神溫柔。

    凌汐涵抬眼,見他只是靜靜的坐著,面前的餛飩冒著騰騰的熱氣,熏得他的容顏也有些飄忽起來。

    「你怎麼不吃?很好吃的,試試吧。」

    蕭銘瀾笑得溫柔,「我不餓,看著你吃就好了。」

    「隨便你。」凌汐涵接連一個多月都沉浸在傷痛中,今日好不容易心情好一點,才不管蕭銘瀾呢,自顧自的吃著。

    蕭銘瀾含笑看著她,「慢點,別噎著了。」

    旁邊的店小二剛招呼了新來的客人坐下,轉過身來就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呵呵笑道:「姑娘,你夫君對你可真體貼。你們是新婚夫妻吧,感情可真好。比隔壁家的王大嬸和她丈夫的感情還好呢…」

    蕭銘瀾一怔,凌汐涵剛吃了一個混沌,冷不防聽到這話,一下子就噎著了,不停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小二看得一怔,蕭銘瀾早已體貼的拍著凌汐涵的背,一邊端過茶杯到她面前。

    「先喝杯茶吧。」

    凌汐涵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烏鴉嘴。」她咕嚕嚕喝下一大杯茶才好了點,轉頭對站在一旁有些錯愕尷尬的小二道:「我和他不是夫妻。」

    蕭銘瀾眼神黯然,那小二卻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你…你們不是夫妻?」他覺得很不可思議,若不是夫妻,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厄,看樣子還是達官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跟這個俊逸高貴的男子是夫妻,又怎會跟一個男子隨隨便便出門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傾國雖然民風開放,但一般還會很少有女子跟陌生男子出門吃飯的。是以那小二才會那麼驚奇。

    凌汐涵則是不以為意,眼眸一轉,道:「我們兩家是世交。」這樣回答,也不算信口胡謅吧。老睿親王和她父王同朝為官,也算是多年朋友了吧。她母親和老睿親王妃也是閨中密友,說是世交也不算撒謊。

    「哦,原來如此——」那小二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噗——」凌汐涵剛喝下一杯水,一聽他這話,很不雅的一口噴了出去,直噴得哪小二一臉的水,表情帶著幾分茫然不解的看著她。

    「姑娘,你?」

    凌汐涵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出來,一本正經道:「小二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看了那店小二一眼,滿臉茶水,頭髮濕濕噠噠的垂下來,下巴還在滴水,整個樣子有些狼狽。再配上那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真是夠萌的。

    她垂眸乾咳兩聲,「不過青梅竹馬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我可還未出嫁呢,還…」她猛然住口,想到那一晚,臉色黯了下去。

    蕭銘瀾心中一疼,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凌汐涵心情有些壓抑,悶聲點了點頭。

    「嗯。」

    蕭銘瀾隨手丟下一錠銀子就欲走,那小二卻已回過神來,拿著那銀子大喊。

    「客觀,用不了這麼多。一碗混沌十文錢,兩碗才二十文…」

    「剩下的打賞你了。」蕭銘瀾頭也不回,根本不在意那五十兩銀錠子。

    那小二張口欲喊的話就那樣卡在了喉嚨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銀子,走回了屋子。

    「殿下」

    裡面走出來一個白衣男子,眉目如畫,面容似仙,赫然便是蕭霆軒。而那小二,此刻也早已收起了感概的八面玲瓏,神色肅然的低著頭,對蕭霆軒很是恭敬。

    「郡主已經走了,她吃了是一個餛飩。」真是難為太子殿下了,費盡心思將他一個軍中將領調來當小二,只為借此偷偷見長樂郡主一面。這些天,殿下雖然不在長樂郡主身邊,對郡主的一切卻是瞭如指掌。連她每日三餐吃什麼,吃了多少,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每天都做些什麼事情都瞭解得一清二楚。

    若非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他心目中敬若天神卻對女子退避三舍的太子殿下會對一個女子這般癡情癡狂。

    蕭霆軒輕輕嗯了一聲。

    「辛苦你了。」

    扮作小二的人低頭道:「殿下,郡主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蕭霆軒沒有說話,只是透過開啟的窗扉凝望著那越走越遠的女子,眸光迷霧重重。

    涵兒…

    他在心裡輕輕呼喚著,閉上了眼睛。

    空中有熟悉的氣息靠近,他睜眼,一片清明。

    「殿下。」赤練已經落在他了身後。

    蕭霆軒嘴角勾起淡淡的苦笑,「走吧。」他向外深看了一眼,隨後身影一躍,消失在這茫茫大雪之中。風雪中傳來他淡漠的嗓音。

    「你繼續留在這兒。」

    那扮作小二的男子歎息的搖搖頭,「皇上對皇后情深不悔,甚至飛去三宮六院。這一位,怕是隨了其父的心性了。」天色漸漸晚了,凌汐涵覺得有些累了,便想回去。加上這不過一下午的功夫,天空又下起了大雪,她可沒踏雪散步的心情,腳步便有些急切起來。

    前方不遠處,一個人影慢慢走近。她悠然頓住了腳步。

    「怎麼了?」蕭銘瀾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那是一個身材瘦弱的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面色有些憔悴,卻也不掩美麗。她穿著一身縞素,頭上纏著白巾,一隻手抱著一個靈牌,另一隻手牽著一個三四歲同樣身著縞素的男孩兒。眼神死寂而滄桑,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悲傷和痛楚。那小孩兒手中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放滿了冥紙。寒風吹吹,冥紙散落了整條巷子。

    她心中一瞬間似被什麼觸動,腳步不聽使喚的走了上去。

    「夫人。」

    女子緩緩抬頭,表情淡漠。

    凌汐涵看著她手中抱著的盒子,「你這是?」

    女子目光微黯,「今天是我丈夫的頭七。」她說的淡然,可眼底卻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凌汐涵的心忽而像揪了一下,疼痛,不可抑制的像四肢百合蔓延。

    「你丈夫…頭七?」快過年了,人人都在準備新年,她卻在漆黑的夜晚,走在覆滿冰雪的街道上,為逝去的丈夫送行。

    「嗯。」女子低頭看著手中的靈牌,嘴角帶著一抹溫柔又傷懷的笑容。

    蕭銘瀾已經走了上來,看了女子和她的兒子一眼,問道:「你的父母呢?」

    女子搖搖頭,神色淒涼。

    「邊關戰亂,夫君一心為國,戰死沙場。父母傷心過度,跟著去了。」

    凌汐涵心中轟的一聲炸開,手指緊握成拳,只覺得一顆心似被人用手緊緊拽著,疼痛不期而至。

    邊關、戰亂、戰死沙場…

    這幾個敏感的詞語像魔咒一樣鑽進她的耳朵,她腦海中頓時嗡鳴作響,胸口空空的,喘不過氣來。

    戰場…他也在戰場。歐陽宸宣戰,他們二人實力相當,會是如何結局?他會不會…

    不,她努力甩去腦海中的驚恐,不停的在心裡安慰自己。他不會有事的,他那麼厲害,八歲就可以指揮作戰擊退敵軍。這一次,也絕對不會輸。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卻很痛,很痛很痛,痛到她無法呼吸。

    「已經開戰了嗎?」她努力平穩自己的心跳,眼眸緊緊看著那女子,不錯過她臉上絲毫表情。

    那女子目光黯然,繼而神情悲憤。

    「無憂城早已歸順我大傾多年,卻突然宣戰,傷我同胞,殺我夫君…」她神情悲痛,說到最後已經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淚。

    「娘」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小男孩兒一見自己的母親哭,眼圈兒也紅了起來,拽著她的手,神色怯怯的好不可憐。

    凌汐涵的心被什麼狠狠的擊撞了一下,她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放心,無憂城遲早會真正歸順大傾的。這一戰,遲早都會結束。」

    女子低下頭,「紅顏禍水啊~」

    凌汐涵身形一僵,蕭銘瀾已經冷了臉,卻聽得那女子嘴角又勾起一縷自嘲。

    「世人膚淺,女子何其無辜?不過是男人爭奪天下的工具罷了。」她閉上了眼睛,似悲切又似悲憫。

    「長樂郡主一身清傲,不畏強權,敢於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爭取自己所愛,可謂巾幗女子,乃世間女兒之典範。如今因那歐陽痕一己私慾,卻落得萬人唾罵的結局,如何不令人寒心?」

    這是凌汐涵來到這個世界上這麼久第一次聽到一個故人有別於這個時代的思想言論,也是她第一次在一個剛剛喪夫的女子眼中看到了對這個時代禮教的痛恨和厭惡,以及對男女平等的嚮往和等待。對於從小受著封建教育,尤其是女子來說,不得不說,這個女子是個奇葩。

    所以,此時此刻,凌汐涵是震驚的,是激動的。同時,也是欣慰的。

    她伸出冰冷的手,握住那女子同樣冷如冰雪的手。

    「舉世混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那女子一震,死寂的雙眸深處似點燃了螢火之光,熠熠閃閃。

    「姑娘?」

    凌汐涵拍了拍他的手,「這個世界對女子太過苛刻,那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只需遵循自己的心便可。」

    女子看著她,眼淚忽而唰唰流下。

    多久了,她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收到官府傳來丈夫為國捐軀的消息,她沒哭。公婆接連受不了打擊連連病逝,她沒哭。她還有幼小的兒子要照顧,她不能倒下。所以她努力的用瘦弱的肩膀支撐起這個家。

    可是家中叔伯嬸子見她一個寡婦無依無靠就想將她們母子趕出去,娘家表哥施以援手,他們便說她不守婦道,與人苟且,要把她浸豬籠,連她的兒子,都不放過。

    她本也是出自書香世家,雖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卻也知禮義廉恥,婦德言工,又素來清傲,如何受得了他們這般攀誣。悲憤之下,她帶著兒子離開了那個家。哪怕是露宿街頭,她也決不讓兒子受辱。

    怨嗎?對,她怨。怨戰爭的無情,奪走了她的丈夫。怨那幫所謂的親人雪上加霜,狼心狗肺。可最最怨的,便是這個世界的所謂禮教,那樣的殘酷。直到那一刻,她才深刻的感受到從小到大學習的那些所謂女德女戒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她自出嫁後守禮守節,對公婆長輩孝順,對同輩和藹可親,哪裡有半點不尊婦德?是那幫利慾熏心的人,為了家產,就陷害她,肆意污蔑她,讓她不得不帶著兒子離開,只為保住那最後一點尊嚴。

    這幾天,她深刻的見識到這個世界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在這寒雪飄零的冬天,她的心也冷了。

    今日,是她丈夫的頭七…

    凌汐涵感受到她的悲切,她緊緊握住女子的手,眼神真切而堅定。

    「一切都會過去的,相信我。」

    女子臉上仍帶淚水,聞言,抬頭怔怔的看著她,忽而就笑了起來。

    「嗯,我一直都相信。」

    凌汐涵眼角有些酸澀,動了動唇,說不出話來。

    風雪越來越大了,吹得人面頰生疼。

    蕭銘瀾走上來,「夜深了,回去吧。」他脫下外袍,想給她披在肩上,卻被她輕巧的躲過。

    蕭銘瀾一怔,那女子這時卻輕笑了一聲,目光在蕭銘瀾和凌汐涵臉上逡巡而過,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姑娘,人生短暫,珍惜眼前。莫要等失去了,才來後悔。」她望著茫茫大雪,聲音裡多了幾分蕭索和感歎。

    「很多事情一旦錯過,便不再回頭。」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帶著回憶的幸福。

    「小夫妻倆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可若因這小吵小鬧想看兩相厭,便是給自己找罪受了。」她拉著凌汐涵的手,眼中有著善意。

    「年輕人,世事變幻如夢,今夕往矣。譬如昨日,匆匆流逝。」她低下頭,聲音低沉。

    「那日我與夫君吵架,他賭氣去了邊關,自此,便一去不回…」她說到這兒眼裡又蓄滿了淚水,抬頭看著凌汐涵。

    「所以姑娘,要懂得珍惜眼前人。萬事滄桑,我們都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尤其是在這戰火連天的時代。我們無法預計,明明今日還熟悉歡笑的容顏,是否明日就會歸於塵土?我們無法保證,那些曾經熟悉以至默默在眼前頻繁走過的身影,是否明日就將隨風而散。我們能做的,便是…守住眼前的幸福…」

    冬日的夜晚不似秋日的清冷,而是寒冷,冰寒刺骨的冷。

    而真正讓凌汐涵心中冰冷的不是天氣,而是晚上那個女子的話。

    她站在窗前,看著飄飄飛落的大雪。那女子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邊。尤其是她轉身之際說的那番話。

    「凡塵往事,皆如雲煙,心動則妄動。心不動,則萬念皆空。心動,則情動。情動,一切源於始。」

    那女子說這番話時的表情恍若眼前,她說,「既是為情,一切錯誤皆可原諒。」

    「既是為情,一切錯誤皆可原諒。」

    這句話一直迴盪在凌汐涵耳邊,她心中複雜莫名。她想起了來到這個世界的點點滴滴,想起初見,他站在樓閣上,海棠邊,一身白衣如雪,容姿瑰麗,風華絕代,淺淺笑著向她走來。

    想起夕陽西下,血染刀劍,那男子淺淺的歎息聲。

    想起醉人迷香間他撫摸她的容顏,眼神迷離而複雜

    想起銀月潭中,他手執瓊花插在她發間,笑容一閃而逝的寵溺和溫柔。

    想起清冷長劍廝殺中他義無反顧的挺身向前…

    想起他語氣堅定眼神溫柔的將無淚掛在她的脖子上。

    想起他萬里奔波只為心中那一絲小小的醋火。

    想起迷霧森林中他毫不猶豫將她推出無生洞外,自己承受那即將墜落的石門。

    想起那一夜,她因藥迷情,在他身下嬌吟婉轉,抵死纏綿…

    她猛地閉上了眼睛,原來不是忘記了,而是她刻意的去迴避,迴避那些看似擦肩而過,卻不知不覺中已經刻骨銘心的記憶。時至今日,她才發現,原來那個男人早在時光的流淌中注入了她的骨血之中。別說忘記,便是輕輕觸碰,便是蝕骨的疼痛。

    記憶終點,是那一身縞素的女子悲切的目光,手中黑色的靈牌赫然出現在眼前,猶如幽冥洞中無數厲鬼伸出的廋骨嶙峋卻驚恐森冷的手。

    她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額頭上已經浸滿了汗水。看著漆黑的屋子,窗外雪花又開始簌簌而落,在這黑夜裡分外寒冷。

    她下了床,點燃蠟燭,穿著一件中衣,站在窗前吹著冷風,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些掙扎。

    剛才她做了一個夢,夢中一片戰鼓廝殺,血流成河,屍骨滿地…最後一幕,蕭霆軒和歐陽宸絕戰…雷鳴聲動,大雨滂沱,冰冷的劍鋒刺入了歐陽宸的胸膛,而歐陽宸手中的玉扇,則擊碎了蕭霆軒的心脈,兩人齊齊倒地,一片血光暈染在眼前…

    凌汐涵突然抓緊了窗欄,死死的,緊緊的抓住,手上骨節泛白,臉色蒼白如紙。眼瞳流露出脆弱、悲恨、無助、恐慌…

    她順著牆壁緩緩下滑,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那婦人的話又迴盪在耳邊。

    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凌汐涵猛然抬頭,飛奔一樣衝出了房間。守夜的丫鬟嚇了一跳,再見她只穿著中衣就出來了,更是驚得立即跑了過去。

    「郡主,現在外面下著雪,你這樣出去會感染風寒的…」她急急的就想追上去,可哪裡能追得上用上輕功的凌汐涵?不到片刻,凌汐涵早就消失了蹤影。她面色焦急,一跺腳,就要去告訴蕭銘瀾。哪知她一轉身,就正好撞上了急急而來的蕭銘瀾。

    「發生什麼事了?」他一晚上心緒不寧,總覺得凌汐涵會出事,急匆匆的趕來就見到那丫鬟一臉驚慌的守在門口,這讓他心中的不安擴大了。

    那丫鬟見到蕭銘瀾,立刻跪在地上,哭饒道:「王爺,郡主剛才突然跑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奴婢追不上…」

    不等她說完,蕭銘瀾早已身影一閃,往凌汐涵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不一會兒,整個別院的人都驚動了。凌汐涵失蹤,蕭銘瀾發動了手上所有的暗衛尋找,可惜找了大半夜也毫無蹤跡。蕭銘瀾心急如焚,更是擔心凌汐涵會不會再次被歐陽宸擄劫,抑或者她自己走了。不,不會,如果她要走,一定會給自己辭行。歐陽宸如今正在與蕭霆軒對戰,根本無暇抽出時間來劫走凌汐涵。那麼也就是說,凌汐涵根本沒有離開,她還在這裡,只是不想被人找到罷了。

    想通這一切後,蕭銘瀾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別再找了,都下去吧。」他衝著眾人揮了揮手,自己卻是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偌大個府院漸漸安靜了下來,而此刻的凌汐涵,卻抱著膝蓋,坐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發著呆。

    「軒…」

    良久,她才低低嗚咽了一聲,神色痛楚淒涼。

    停在大樹背後的身影一震,而後緩緩走了出來,看著蜷縮著身子蹲在牆角的女子,眼眸溢滿了疼惜。

    「涵兒。」他走過來,將身上的灰黑色大衣披在她肩上,聲音溫柔。

    「這裡冷,我帶你回房間吧。」

    凌汐涵仍舊呆呆的沒有動作,蕭銘瀾伸手去扶她站起來,她卻突然說話了。

    「我要離開。」

    蕭銘瀾一頓,雖然早就知道她不屬於自己,但親耳聽見的時候,他還是心痛。

    「好。」無論心中有多痛,他看著她的眼神仍舊溫柔如水。

    「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去見他。」

    凌汐涵渾身一顫,複雜了看了蕭銘瀾一眼。蕭銘拉卻微微一笑,「你總不會現在就走吧。」

    凌汐涵低下頭,低低說了一句。

    「謝謝。不過—」她眼眸飄忽,聲音如風。

    「不用。」

    蕭銘瀾心如刀絞,「涵兒,你當真那麼忘不了他麼?」

    凌汐涵沒有回頭,「你能忘了我麼?」

    蕭銘瀾沉默了,凌汐涵卻自嘲一笑。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後悔。」她現在自己也糊塗了,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原諒蕭霆軒。理智上她應該恨他,恨他對她的欺騙。可情感上,她卻又為他心疼。她暗罵自己下賤,一個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欺騙她的男人,值得她真心付出麼?可事實上,他似乎又沒有什麼錯。

    他自小身中蠱毒,唯一能夠幫他解毒的辦法,便是自己。皇后愛子心切,不惜損傷自身將她從異世帶來,只為替蕭霆軒解毒。

    作為一個母親,皇后當真是大愛無私。可作為一個女人,她卻又自私透頂。

    她恨,她怨,她無奈,也無助,更心傷…

    她不知道要去哪兒,她只知道,她現在想去戰場。或許只是潛意識的不想看見那個人倒在血泊之中,也或許是…她想他了。

    無論是各種借口也好,她都想離開,迫切的,急切的想要離開。

    蕭銘瀾明白她的心,他心中黯然,卻也有著些微安慰。他不能給她幸福,那便在背後默默看著她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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