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無端夏夢 文 / 央然
早上瀲綃是被蘿鈴焦急的聲音給喚醒的。
「公主出大事了!」
瀲綃披了外衣起身望了望窗外天才剛亮而已。
「火燒火燎地出什麼大事了?」
「公主今天早朝上皇上突然提出立錦殿下為太子一事不是隨口一提而是正式想要下旨了。」
瀲綃只是稍稍一愣但這也算不得意料之外的事。皇帝已經漸漸認可錦衣這個繼承人立太子是遲早的事。就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是因為已經忍不住要向鏡家下手了嗎?
而蘿鈴接著說道:「但是當著眾大臣的面殿下居然拒絕了!公主……」蘿鈴神色有些慌亂。
瀲綃也是心一驚。
錦衣的拒絕恐怕是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
「那現在呢?」瀲綃始終神色平靜這也讓蘿鈴鎮定下來。
「殿下說話一點不留餘地皇上根本下不了台一怒之下罰殿下去玄天寺面壁思過。」
玄天寺是皇室的宗廟。
「時間呢?」
「皇上沒說。」
那就是無期了除非他自己求饒。
瀲綃緊蹙著眉禁不住輕斥了句:「他在胡鬧什麼啊!」
「公主也不知道?」蘿鈴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略帶探究的語氣讓瀲綃目光一沉冷眼含霜輕輕地掃了她一眼。
蘿鈴臉色一白立刻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起來吧替我更衣。」瀲綃的聲音有些冷。
「是。」
御極殿裡皇帝的書房向來是戒備森嚴的重地。
而那些侍衛唯一不敢攔的便是瀲綃這位十歲即得封號的皇室嫡親公主。
一些近侍是知道的她與後宮那些從未被皇帝真正放在心上的公主不同皇帝不單是寵她也有時候會拿一些政事來考她。
說是考實際上很多時候瀲綃的意見都會被採納。
只是瀲綃並不喜歡太過鋒芒畢露很多時候不願意參與朝廷事務皇帝也並不強求。
此時瀲綃出現在書房裡的原因所有人心知肚明。
可是皇帝卻並不樂意在這個時候見到她。
「你過來做什麼?如果是為了替錦衣求情最好什麼也別說朕都聽煩了。」
皇帝大概是第一次用這樣冷淡的臉色面對瀲綃了。她從小就乖巧懂事從來沒惹惱過皇帝再加上皇帝又寵她更不會捨得給她臉色看了。
所以很顯然這次他是真的氣極了。
「求什麼情啊他是活該!」瀲綃語氣有些恨恨地道了句。
皇帝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下。
「可是我能不來嗎?誰叫他是我雙生弟弟啊。要怪也只能怪父皇和母后當初一下生了我們兩個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親近啊。」
瀲綃這些話已經把皇帝給弄愣了隨後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你這什麼道理啊!」
卻見瀲綃璀璨一笑回道:「歪理!」回得倒是十分理直氣壯。
這讓皇帝禁不住無可奈何地一笑。
「父皇讓女兒去看看錦兒吧。不過不能馬上去好歹得罰他些日子。」隨即瀲綃又低聲嘟囔了句「不知道他什麼神經。」聲音很輕卻剛好夠皇帝聽到。
慕睿輕輕笑了笑隨後收斂了神色說道:「好你去吧。」
瀲綃展顏一笑道:「謝父皇。」
不過慕睿又正色道:「讓他……別讓朕太失望了。」
瀲綃低著頭目光含霜但聲音卻仍是那樣柔和而乖巧:「是女兒知道了。」
瀲綃回到蘇芳苑只是稍坐了會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宮潛進了玄天寺。
關著錦衣的禪房前並沒有人看守瀲綃很容易便進了去。
只是看到坐在那愣的錦衣時禁不住冒起火來。
瀲綃的出現也讓錦衣禁不住一愣但隨即低下頭只是輕聲道了句:「姐姐你來啦。」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瀲綃實在忍不住質問道。
錦衣卻只是朝她笑笑並沒有回答。
這讓瀲綃越加地生氣了走到他面前沉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啊?父皇是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來你還不清楚嗎?他是我們的父親但先是一個皇帝!他已經認定了你是他的繼承人怎麼可能容忍你這樣拂他的意啊!即便他還不至於因此要了你的命但是只要他收回你手裡的權力將你置之不理這就夠了。多少人等著要除掉你啊!沒有人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只要父皇真的對你失望了他會連你的存在都忘記掉的。到時候任何人想要除掉你都是輕而易舉的。他不是只有你一個皇子其他皇子也不是庸碌之輩。你固然比他們要聰慧但父皇不會想要一個不想繼承皇位的太子心裡沒有皇位便沒有江山他會放棄你的。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培養新的繼承人的你明不明白啊?」話說到後來瀲綃的聲音漸漸暗啞。
「錦兒為什麼啊……」聲音裡透著沉沉的無力感。
「姐姐……」錦衣站起身輕輕抱著瀲綃道「姐姐別哭是錦兒的錯。」語氣輕緩而平靜。
瀲綃微一怔。她哭了嗎?
只是心依舊漸漸沉下去有些害怕。
「錦兒到底為什麼?」
錦衣輕輕一歎才道:「我只是……只是突然想到將來要一輩子留在這宮裡甚至也許將來我也會變成像父皇那樣的人忽然地有些害怕了。而且那個位置太高太高了一個人站在那肯定很冷的。那個地方也是姐姐不可能跟我站在一起的。錦兒不想一輩子一個人站在那麼高的地方。」錦衣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有些詭異。
瀲綃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姐姐……我們離開這好不好?」錦衣突然放開瀲綃直直地看著她目光清亮透著雀躍喜色。
怔了好一會瀲綃才冷靜地回道:「以我們的身份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我們走到天涯海角也走不出父皇的手掌心。天下之大將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錦衣目光漸漸暗下去似乎有什麼消失了。
瀲綃忽然覺得心一陣陣地疼。
那一瞬間幾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她突然拉著錦衣說道:「好錦兒我們走!」
漸漸遠離這王都的時候瀲綃禁不住回頭遙望隱約間仍可以看見城門上那磅礡大氣的三個字慕華城。()
慕氏一族永享此地榮華。
這是王朝初建時太祖皇帝親筆改的名字。
真的沒想到會有一天如此義無返顧地離開這座城市。只是真的能以這樣太過瘋狂的方式離開嗎?走得了嗎?
可是錦衣似乎十分高興。騎在馬上神采飛揚。
「姐姐我們去哪啊?」他有些雀躍地問道。
瀲綃淺淺地一笑回道:「去江湖。」
聞言錦衣禁不住璀然一笑道:「好!去江湖!」揚鞭躍馬此時的錦衣帶著一種孩子氣的興奮。
可是瀲綃卻是一瞬間黯了神色。
她終究騙不了自己。
事實上她總覺得錦衣那種笑太過虛幻而且給她一種太過決然的感覺令人有些不安
天痕山離王都並不遠他們騎著馬日暮時分便到了山腳下然後漸漸放緩了度。
「天痕山黃泉林東籬居。」錦衣突然念道。
瀲綃聽了只是輕笑了聲道:「你都知道?」
錦衣點了點頭說:「姐姐的事錦兒自然是知道的了。更何況姐姐也沒刻意隱瞞。」隨後輕輕地念了句「東籬醫仙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不低啊。」
「平日裡多有閒暇便出來走走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得了個東籬醫仙的名號。」瀲綃只是無所謂地回道。
錦衣卻是有些恨恨地說:「趁著我忙翻天的時候居然丟下我溜出來玩!」
瀲綃禁不住抿唇一笑隨即問道:「你是不是來闖過這黃泉林啊?」
「姐姐在江湖上放出話黃泉林生人莫入!我就是要看看小小一座林子怎麼擋我的去路!」
「可你還是沒能進去。」瀲綃漫不經心地接了句。
這讓錦衣立刻沉下了臉重重地哼了聲道:「我又不算是生人!」
瀲綃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從隨身藥囊裡取出一顆藥丟給他說:「吃了它。」
「哦。」錦衣應了聲抬手看了看便丟進了嘴裡隨即臉色一變慘叫道:「好苦啊!」
瀲綃看也沒看他繼續說道:「那林中不僅隱含奇門遁甲之術還種著一種毒草會讓人產生幻覺。」
「沒有人找出那些毒草的解藥嗎?」
「當然有江湖能人無數那毒草也不是什麼稀世罕見之物不然我哪有那麼多去種滿整個林子。有人配出解藥來並不奇怪。」
錦衣只是一挑眉。
瀲綃接著說道:「要真那麼容易闖過去這黃泉林之名可就白叫了。那林中藏著的可是上古殘局我費了多少工夫修復的!我不信這世上真能有人破了去!」
錦衣禁不住調侃道:「要真有人破了呢?」
瀲綃只是橫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在江湖的傳言裡天痕山黃泉林是個凶險異常的地方。
不過錦衣隨著瀲綃踏入林中一切卻都是尋常景致。當然他自然是清楚只需一步踏錯眼前的風景便會轉瞬變幻。所以他途中雖然也動過念頭想再嘗試下闖闖這上古殘局卻是被瀲綃一瞪眼給止住了。
「你少給我找麻煩!這陣勢每半個時辰變化一次連我都已經記不清楚生門死門到底在哪了每次進來都仔細觀察後重新破陣。」
錦衣撇了撇嘴角有些不以為然地回道:「可還不是一樣輕易地就破了啊。再說了雖然名為黃泉林可從來沒要了誰的命吧。」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麻煩啊?你要是闖了進去觸動陣勢它又會產生變化的到時候我還得重新破陣。別給我亂來不然我不帶你進去了。」
聞言錦衣卻是笑得十分燦爛道:「這威脅沒用!姐姐不帶我進去難不成還能把我丟在林子裡了?」
瀲綃懶得再跟他爭論只是恨聲道了句:「跟著!」
錦衣笑著走到瀲綃身邊挽著她的手臂故作正經地應道:「好!」
出了林便見到一泊碧藍清泉。泉水從山峰雲間沿著石壁緩緩流下來而那泉邊是幾間竹屋周圍用籬笆圍起了院子院門上題著「東籬居」三字。
「真是個好地方!」錦衣禁不住讚了句隨後又自言自語道「前面是黃泉林後面是山崖難怪沒人闖得進這地方了。」
瀲綃淺淺一笑說道:「你自己隨便走走看看我去梳洗下。」
此時的瀲綃與錦衣早已經換下那一身華服雖然依舊是一青一白卻是簡單了許多。瀲綃的長也只是輕輕一挽插了根木簪子而已。淺茶色的木簪刻著一枝清蓮。
錦衣突然伸手摘了她的簪子瀲綃的長一下傾洩下來只是隨意地散著。
「鬧什麼啊!」瀲綃禁不住輕斥了句。
「我幫姐姐梳頭吧。」錦衣輕笑著開口。
瀲綃卻是一愣隨後只是伸出手道:「簪子還我!」
「不還!這本來就是我的嘛!」錦衣卻是理直氣壯地回道。
這讓瀲綃一下想起這簪子的來龍去脈來禁不住笑了。
「那還你好了。」嘴角含笑瀲綃轉身便進了屋。
「啊!姐姐!」錦衣一陣惱趕緊跟了進去
穿過廳堂便是一個小院子再往前走就是瀲綃的臥室。
院子的另兩個方向也有兩間屋子錦衣推門進去看了看一間是書房一間是藥房。
這裡地方就那麼點大沒走幾步都已經看遍了。
之後錦衣走進瀲綃的臥室問道:「姐姐我住哪啊?」
瀲綃正坐在鏡前梳理著長她頭也沒回地說道:「書房或藥房自己挑吧。」
「啊?不要!我住姐姐這裡好了。」錦衣走到瀲綃身後手臂往她肩膀上一枕湊過去笑得近乎諂媚。
瀲綃只是從鏡中淡淡望了他一眼回道:「那到外面去睡好了風景不錯。」
「哇姐姐好狠心啊。現在雖是夏天但這是山裡夜裡還是有些涼的。」錦衣撇了撇嘴角抱怨道。
瀲綃沒再理會他。
這時錦衣突然伸手將瀲綃的梳子奪了過去:「我來幫姐姐梳頭!」
瀲綃依舊只是不動聲色。
「哦對了還有簪子還給姐姐。」
她也只是輕輕抿了抿唇。
錦衣拿著梳子倒是十分小心翼翼。只可惜從來沒替人梳過一時沒控制好力道。
瀲綃「啊」地驚呼了聲時他趕緊放開了梳子跳了開去。
她轉過去頭瞪了錦衣一眼時他只是訕訕地一笑做了個鬼臉便逃了出去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時錦衣卻還是沒有回來。
瀲綃已經覺得倦了想要休息了。
剛想出去找找他便推門進來了。
「姐姐你看這個花很好看啊喜歡嗎?」錦衣揚了揚手裡的那朵花形似蓮花掌心大小純粹的藍色藍得有些詭異。
瀲綃卻是臉色一變一陣惱怒只能恨恨地瞪著他。
「呃?怎麼了?」錦衣也現不對勁了。
見瀲綃沒說話錦衣吞吞吐吐地接著說道:「這花長在山崖上好難摘哦費了我不少工夫呢!」
這話似乎讓瀲綃一下火了喝聲斥道:「我真是吃錯藥了!居然帶你來這裡!這花……這花我費了多少心思才養活的啊!」
錦衣這才明白過來但也只是笑著吐了吐舌回道:「反正摘都摘了姐姐找個花瓶來插上啊。」
瀲綃禁不住歎道:「你怎麼就這麼愛摘那麼些花啊!」
錦衣卻是回得理直氣壯:「誰叫姐姐喜歡啊!」
這讓瀲綃一下啞口無言
「好累哦想睡了。」錦衣忽然說道。
瀲綃自然是懶得理他了。
可是她一個沒留神卻突然被錦衣一拽兩人便躺在了床上。
「我要睡姐姐這裡!」語氣倒有幾分蠻橫的味道。
瀲綃禁不住輕斥了句:「放開我!」
「不放。」錦衣反而是一翻身手臂箍著她的腰眼一閉就打算睡了。
「起來!」瀲綃略有些惱怒地喝了聲。
他們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睡在一起了瀲綃禁不住有些不自在。
錦衣卻是悶聲笑了兩下道:「我睡著了。」
這讓瀲綃禁不住眼角一跳。
可是一瞬間她忽然地沉靜下來想到昨夜還在宮裡依舊清晰記得錦衣的睡容。今夜竟已經出了那個地方惟有身邊的那個人仍是錦衣。
於是心忽然地軟下來沒再掙扎。
而錦衣或許是真的累了沒一會呼吸漸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瀲綃禁不住轉頭看了看他輕輕一笑。
隨後她也漸漸意識模糊下去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可是突然之間本該睡著的錦衣卻是睜開了眼目光清亮不見半分睡意。
他只是看著瀲綃的臉輕輕柔柔地笑著眉眼之間目光深處染盡了笑意。
他忽然輕輕地在她唇上一吻。
錦衣是怕驚醒她所以真的很輕很輕幾乎是有些戰戰兢兢的動作也許根本算不得一個吻。
可是他卻是笑得那樣歡喜。
就那樣笑著入了夢鄉
無端夏夢一晌貪歡。
誰又忍驚醒那夢裡歡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