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揣度 文 / 月上無風
「最近在煩惱什麼心事?」刑律細細打量容音後,微笑開口。
「呵呵,知道瞞不過你,」容音開懷一笑,從刑律面上收回目光,「其實也不叫煩心,只是心裡始終不覺得穩當……」
「何事不穩當了?」刑律略微蹙了下眉問道,他希望容音能找自己幫忙,那自然要讓她說出口。其實容音的煩心事,他怎會猜不到。
容音想說,卻似是頓了一下,覺得這法子還是不好,猶豫不決,幾經欲言又止。
而刑律,在旁邊,心不由被她的無言的啟口給提了起來,手暗自捏緊,她還是說不出口的吧。
「音姐姐……皇阿瑪點名要你過去。」十五十六相伴走過來,看了眼給他們請安的刑律,招呼他起來,便直直走向容音,一左一右地纏住了她。
這些年啦,十五十六早長大了不少,算下來,十六快滿十二歲了,而十五年底也就十三歲了。
容音看得出十五十六看刑律的眼神有種戒備,不由心奇,這是為何?
不過十五十六倒是緩解了她不知該如何決斷的困窘,她仰歉意地對刑律笑笑,今日她和他之間,還真不能順暢地談次話。
刑律似是剛才看著十五十六有些微走神,看到容音的笑容,才反應過來,對她施以安撫的笑意,看著她被十五十六拉走。
「音姐姐,為什麼總看見你跟那個什麼世子在了起?」還沒走多遠,十五便皺著他的小眉頭問道。
「音姐姐啊,你以後會嫁給太子麼?」十六在十五的話音剛落,便又接著問道,弄的容音不知道回答誰的問題好。
十五十六,其實在別人面前也算的上能端起一個半大阿哥的架子了,可偏偏在容音面前還有著那麼一點孩童的本性,弄的容音整個感覺跟他們的老媽子一樣。
「會嫁給太子吧。」容音對於他們也是不敢講真話的。而且保不準,自己還真得嫁給他,嫁就嫁吧,自己指不定還是能活下來。現在都覺得自己跟小強一樣了,打不死。
「那音姐姐你還一天跟別人那麼親近麼?太子哥看到不會生氣?」十六還是不懂,不是自己額娘、嬤嬤都反覆跟自己講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一個是皇阿瑪一個便是太子麼?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大致是個怎樣的人,宮中每年新進的宮女太監,很多都往那備著,可還是換的快,毓慶宮,生生被塑造成一一個宮中的煉獄。
容音頓了頓,沒有回話,似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所以十五十六要替音姐姐保密。」
「我們是不會說,可是剛剛皇阿瑪讓我們來找你,似乎就是聽到一個什麼郡主的說你在這。」十六點頭,可,馬上又皺緊了眉頭,接著道。
「郡主……」容音這輩子還真是跟這個頭銜槓上了,「來,小十五,你講講,是怎麼回事。」
「嗯,剛剛,倉定王爺在伴駕,他的女兒,叫什麼名字不大記得了,插了進來,看上去精神很不好,倉定王爺就用蒙語問了她幾句話,她也用蒙語回答了,話中隱約提到了你還有剛剛那個世子吧,皇阿瑪聽了就轉過頭來吩咐我和十六找你回來。」十五回憶了一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交代出來,末了,還羞澀地笑笑,加了句,「音姐姐,可惜我蒙語不是很好,不然該更明白他們在說什麼的。」
容音笑著看了十五一眼,示意他沒事,他已經幫了自己很大的忙了。可笑彎了的眼中顏色已不動神色地變得深沉。
康熙,不是一向對自己和刑律的接觸,沒有多大的意見麼?自己還認為他不介意這些,甚至覺得他會包容自己有這樣一個朋友,卻不想……
只怕這群人都想偏了吧。康熙該不會也是擔心起刑律的久久不娶與自己有關?不過這多半也是自己多想了,自戀了點,康熙會這樣擔心刑律的事?那究竟是為何呢?
還有,刑律究竟是怎樣拖住他的婚事的,這是怪了。這人又不說……
容音悄悄混進了伴駕的人群中,卻還是被眼尖的康熙看到了:「容音,你過來一下。」
容音看到原來這次不光只是刑律來了,很久不見的格哈爾王爺也來了,而他旁邊還有一個蒙古貴族,跟他差不多品級的裝扮,看來四十出頭,帶著草原人應有的豪氣爽朗,應該就是倉定王爺了。格哈爾王爺似乎還認得容音,對她笑了笑,微微點頭示意。
容音也對他一笑,從他身上收回目光,容音福身給康熙請安。
「音丫頭啊,格哈爾王爺的世子你認識吧?」康熙又用蒙語給兩位王爺說了幾句後哈哈一笑,轉向容音道,「剛剛朕和兩位王爺正在商量著給刑律找門福晉,你來參考參考,就當給格哈爾王爺拿個主意,朕說咱愛新覺羅家的姑娘棒,可倉定卻偏要自己舉薦他家的納曦兒,格哈爾是兩面都想顧及,都不好得罪,你來說個話。」
這時納曦兒似是不滿地用蒙古語爭辯了幾句,倉定馬上轉過頭去呵斥了兩句,直把納曦兒的話的後半部分逼回了口中,變成了嘟噥。
康熙大笑,不介懷地對倉定說了幾句,倉定也笑著答了幾句。
這些容音自然都聽不懂,她也不問,只是在旁邊含著寬容的微笑,靜等他們想起照顧下自己。
「哈哈,音丫頭啊,」最後還是康熙反應過來,笑著道,「剛剛納曦兒說你是我們的人,不公平!可是朕給她解釋,說你是刑律的朋友,會真正為他考慮……格哈爾,你說,相不相信容音?」
格哈爾王爺笑著點了點頭,如同蒙古草原上的天空般清亮的眼睛帶著信任與笑意。
但其實連容音都不知道他的信任是從何而來,她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察覺到她不想刑律成親,或許,同為現代人,是真的能理解這種不自由的婚姻的痛苦吧!只是自己是女子,刑律是男的,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她就不大明了了。
容音猶豫了一下,正當開口,說些謙辭,就聽帳外刑律的聲音傳來,帶著笑意:「可是我不相信她……」
刑律進來,先對康熙施跪拜禮後,又對倉定王爺施了禮,才走到他父王旁邊,坐下。鳳眼中流轉的光芒只在容音臉上微作停留,便被他極好地掩藏了起來。
「哦?世子不信容音?」康熙出口問道,帶著好笑,可眼中的壓力卻十分明顯,「那世子便自己選吧。」
容音一愣,目光落在刑律身上,這樣逼著刑律抉擇麼?刑律該怎樣說呢?
刑律只是溫和地一笑,再度到康熙面前跪下,他這樣不魅惑的笑意,卻仍然似能點亮這整個帳子,而明明是跪下這一不太有尊嚴的姿勢,他做出來也照樣能感覺不受折辱,氣質襲人:「皇上請恕臣下不敬,臣下這些年都沒有娶妻的意願,這事,臣下也在給皇上的上書中說明白了,請皇上饒恕臣下。」
「感情世子是誰都瞧不上!」太子這時在旁邊冷冷開口,使得容音將原本皺著眉看刑律的眼光,轉移到看上去有些不忿的太子身上。
微微歎了口氣,容音強打起清甜的笑意,撒嬌道:「皇上啊,世子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呢!其實啊,容音覺得,還是讓世子再玩兩年吧,他的容貌氣度,要是那麼早就成親了,草原上多少男女你子為之心碎呢!感情皇上都不考慮草原上臣民的心情來著?」
「哈哈,」康熙笑了,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世子先起來吧。」
刑律起身,卻沒有抬頭看向任意一人。
康熙頓了頓,帶著點戲謔的笑意:「這倒是朕的不是了,但是音音啊,人家格哈爾王爺急著抱孫子的心情你也不考量?」說到這的時候,康熙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容音,可卻讓容音感覺背脊骨直直串上一股涼意,感覺自己隱藏的心情,也都被康熙給看穿了。
容音有些歉意地看了格哈爾王爺一眼,卻見他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帶著溫和友善的笑意,還像在給容音鼓勵一般。容音握了握拳,轉回眼光,繼續笑著道:「容音相信,對格哈爾王爺來說,草原上的百姓比孫子更重要……」
「你個小丫頭,說的跟真的一樣,有那麼嚴重麼?」康熙彎著嘴角說道。
「有的,不信皇上可以問納曦兒郡主,要是刑律娶了別人,她會不會很傷心?」容音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一直以不善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驕縱郡主,盪開一語,扯到她,目光也懶散地追到了她身上。
可是,連容音也不知道,這目光裡,含了一種略帶挑釁的東西。
納曦兒被突然點名,呆呆地點了點頭,對她而言,這只相處了兩天的行律哥哥,已經是她心中不可撼動的人了。她從未見過一個草原上的男子,可以有如斯的風度與氣質,當然,還有長相……他要是娶了別人,那自己或許真的會生不如死。
容音得逞地看回了康熙,在這時,她在康熙眼中看到了沉思和猶豫,但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至少,當堂逼婚的氣氛是沒有了。
容音知道,自己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後,得罪的人,會不少。
至少,現在,她便感覺到一邊,來自太子的極其寒冷的眼光。
而最關鍵的是說出的原因,她也不甚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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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宴是必不可少的,烤羊,在火上,滋滋作響,油不停地滴入火中,卻竄起更大的火焰。
火光下,每一個人的臉,都有些幽暗莫辨。
容音正在給太子倒酒,手卻一把被他抓住,容音一頓,被嚇得差點驚叫出來。幸好,周圍沒有人在看這邊。
「太子殿下,放手,酒已經漫出來了。」容音故作冷靜,壓低聲音道。
「你今天是本事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駁了我的面子。」太子重重撒手,一邊暗沉著聲音道。
容音用左手揉捏了一下酸痛的右手:「錯了,太子,我是在幫你掩飾你一時說錯話,讓兩方難堪的景象,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那麼關心刑律的婚事?」
「我會讓兩方難堪?說來聽聽,我看你要怎麼狡辯掩飾,你跟那叫行律的,哼!我是該替老四哀傷一下麼?」太子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可在臉上的表情,卻只有冰冷的諷刺與有些扭曲了的邪惡。
容音不顧心裡再度聽到胤禛的名字時,產生的微酸,也不管太子有些輕蔑與侮辱的語氣,逕直嚴肅恭謹地道:「太子,那個時侯,您說話,不覺得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麼?刑律說了他在給皇上的上書中說的很清楚了,可是,太子您知道那個上書中的內容麼?這時候,皇上都還沒有說話,您就這樣搶著說,皇上心裡會怎樣想呢?定會覺得太子你缺乏思量,而且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容人之度。而且這樣,不是也等於挑撥了格哈爾王爺和倉定王爺的關係麼?若是蒙古不平,皇上該又多了多少煩心事呢?太子啊,您以前的溫文爾雅,才是皇上最喜歡的,平日見您在皇上面前,也還維持的住,今日是怎麼了呢?」
太子被她滿口的大道理說的一愣一愣的,心裡煩躁莫名,覺得容音句句都在指責他,他平日是最容不得別人指責的,但是此刻,偏偏又說不出話來。他歸結於自己此時不好當眾對容音怒。不過容音一句話倒說到他心裡了,或許自己今天下午是有些失常了,自己在皇阿瑪面前還很少這樣的,雖然明知是面具,可皇阿瑪似乎也樂意讓自己掛著……
難道是因為自己看蒙古族的人就是不爽的原因。(太子在四十四年的時候曾經因為擅自騎蒙古族獻上的御馬,而和蒙古有了嫌隙。)
容音見太子似是憋了滿肚子怒氣,可是又不出來,倒是慶幸他忍不住在這個場合就問了自己,她暗自笑了笑,又開口道:「所以當時我便有些自作主張地打岔去做那個蠻不講理的人了,太子爺不要怪容音。」
太子再度冷哼了一聲,卻覺得自己的氣竟然消了不少,他抬眼,看到容音唇邊柔和的笑容,明知她在狡辯,竟也不想與她計較太多。
容音見他不打算理自己了,便乖乖地退到一邊。眼珠子一輪,看向場中眾人,大家都還是各做各的,吃的吃,喝的喝,聊天的聊天,賞歌舞的賞歌舞……她暗暗吁了口氣。
她認為沒有人關注她了,卻不知,這邊生的一切,仍有多少有心人收進了眼中。
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