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二章 文 / 小閔aa
在含煙的攙扶下,冰凝下了馬車,眼前所見,一座規模不大,但頗具氣派的府邸映入眼簾,那門匾上的「年府」二字告訴她,這就是到家了。
大管家年峰是年老爺的遠房侄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被年二公子請來這裡做大總管已經有三年時間。聽到門房小廝的通報,他即刻帶領上兩名家僕,早早地恭候在門口。
冰凝一面隨眾人進了府邸,一面好奇地察看著這個新家。
雖然從面積上來講,這京城年府要比湖廣總督府最少小了有三分之二,但是在規模上還算是說得過去:前後四進的宅子,這第一進院是正廳,用於接待賓客;第二進院子是留給年家二老來京時居住之用;第三近院子由年二公子自己一家子人居住;這第四進院子,就是冰凝和玉盈兩位小姐的閨房。最後面還有一個小巧精緻的花園,幾乎就是年家小姐妹獨自享有的一片小天地。
「快讓我看看,要不是在家裡,我可真不敢認呢,妹妹當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不認得!怎麼就生得是這麼漂亮呢?」
「姐姐,虧得凝兒一路想著你的好,怎麼一見面,就開始取笑凝兒了?難道是當了掌家姑奶奶,這嘴可是越發地厲害了?」
「什麼掌家姑奶奶,就是給二哥幫幫忙,瞧你這張嘴,真是一點兒虧也不吃!」
兩個姑娘嘴上不饒人,手上也是不閒著,一個抱一個親,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團。
「五年了啊!怎麼過得這麼快?姐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變,還是凝兒最親的姐姐!」
「我能怎麼變?倒是你,一天一個樣兒,再變,就真成了畫兒上的仙女了!」
玉盈一邊說著,一邊將冰凝帶進了早早給她收拾好的閨房。兩個人又嘻笑打鬧了一陣子,玉盈怕她一路勞頓,本來身子就弱不禁風似的,京城的天氣又異於湖廣,於是只好先強壓下一堆的問題,反正將來天天在一起,日子還長著呢,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含煙幫著趕快先歇息下來。
經過幾天的適應,冰凝對京城年府的事情都熟悉起來,就開始正式接受教導嬤嬤的禮儀學習了。分別了五年的姐妹倆又重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住在同一個年府中,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兩個人都非常的珍惜。因此,玉盈格外精心地打理著府務,力圖讓冰凝沒有後顧之憂,專心致志完成學業。而冰凝也是在課業之餘,仍然像以前在湖廣年府那樣,有事兒沒事兒就跟玉盈一起聊天,對玉盈姐姐,她從來沒有自己的小秘密。另外,她還把玉盈的女紅統統地包攬了下來,帕子、兜肚什麼的,玉盈的這些日常閨閣用品,全部由她負責做好。
雖然兩個人好得就像從前一個樣子,但是,玉盈心中那份自卑感卻是愈發地增長起來。冰凝沒有來的時候,好歹她還是這京城年府的大姑奶奶,特別是年*奶過世後,她在這府裡的地位與日俱增。現在冰凝來了,她才是正牌的年家小姐,雖然年家將兩個人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可在玉盈的心中,總是沒來由地覺得低冰凝一等。是啊,無論是出身家世、還是樣貌學識才情,玉盈確實是哪一點兒也比不上冰凝,
這就是命嗎?
就像眼前,冰凝正一板一眼地跟著嬤嬤學習禮儀規矩。看著冰凝,天仙般的人兒,一副刻苦認真的模樣,玉盈心中那一點點卑微的感覺又不自然地湧了上來。雖然玉盈也知道自己有點兒無理取鬧,實在是對不住年家父母大人的養育之恩,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種感覺。
那個被冰凝和含煙主僕二人恨得牙根癢癢的「本王」就是和雍親王,當今聖上,康熙皇帝的皇四子,愛新覺·胤禛,剛剛被康熙皇帝封為和碩雍親王。
本朝的宗室爵位共分十二等,分別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多羅貝子、奉恩鎮國公、奉恩輔國公、不入八分鎮國公、不入八分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因此,這和碩親王,是所有爵位中的最高的一等。
四阿哥上一次受封還是在康熙三十七年,他二十歲的時候,當時僅僅受封為多羅貝勒,比他小四歲的八阿哥,時年僅十六歲,就與他一道同樣被封為多羅貝勒;而比他僅大一歲的三阿哥,卻是被封為誠郡王。
四阿哥的多羅貝勒一當就是十一年。
這倒不是因為四阿哥辦事不力,而是因為皇上冊封諸皇子的方式。康熙皇帝冊封皇子,不是誰夠資格,誰水平高就冊封誰,而是「偷懶」地採取了按批次的方式。因此自上一次冊封之後,十一年裡,皇上一次冊封也沒有。
經過十多年的考察,皇上對四阿哥的辦事能力十分欣賞,公正、鐵面無私、對待兄弟寬厚、和睦,同時,也為了彌補上一次對四阿哥的虧欠,在此次冊封之時,皇上直接將四阿哥封為和碩親王,躍過了多羅郡王這一級,而八阿哥仍然是貝勒,原封未動。這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充分表明了皇上對八阿哥的提防之心。
在太子廢而復立的過程中,八弟因群臣推薦為儲君人選,且又被稱為賢王,從而引發了皇上對他奪儲之心的猜忌,進而擔心八阿哥的實力太過強大,有蓋過君主、威脅到自己皇位的危險,因此心生厭惡,迅速地將他排斥在朝中事務之外,算是完完全全地棄用了。
三阿哥原本就是多羅郡王,此次冊封時,順理成章地被封為和碩誠親王。
而四阿哥未參與儲位之爭,又竭力維持良好的兄弟情份,深得皇上的喜愛。因此,康熙皇帝在封皇四子為和碩親王爵位的同時,鑲白旗的佐領和旗人同時劃歸屬下,這其中就包括年家。年家一門兩代英才,歸入誰的門下,都是如虎添翼。現在,年二公子年僅30歲,就已升任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可謂年少得志、聖*正隆。
王爺自己到現在也不清楚,皇阿瑪為什麼會將年氏一門劃入他的門下。按理說,年家跟八弟的關係更親密:曾經權傾一時的明珠,是八弟的死黨,明珠的孫女又是年家二公子--年羹堯的嫡妻,原來一直以為年家會被皇阿瑪指給八弟。
隨著八弟遭到皇阿瑪的徹底棄用,使王爺清醒地認清了形勢,並極快地調整了策略:避其鋒芒,不爭即爭。因此,他完全放棄了對年家的爭取,而是想辦法通過其它渠道來培養勢力,扶植羽翼。但是,隨著被冊封為親王,又將朝中勢力如日中天的年家劃入進來,真是讓他要好好費一番心思來捉摸透皇阿瑪的意圖。
而現在,還有一個要讓他好好費一番心思,卻是根本捉摸不透的人,就是那個喚作「玉盈」的年家小姐。這麼多天過去了,當初自己已經將代表雍王府的腰牌留給了她,怎麼就絲毫不見對方有什麼動作呢?
當他聽到秦順兒轉述來的粘竿處報告,確實非常震驚。原來自己在寶光寺遇到的一行人,居然就是剛剛劃入自己門下的門人--年家。心裡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既是覺得這世界是那麼的小,不期而遇的居然是這個新門人,又因為被這年家小姐的一番嚴辭拒絕,面子上很是不堪。按理說,作為門主,賞賜手下的門人,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可是,為什麼,這個年家小姐居然這麼乾脆地拒絕了他的賞賜,連見到門主的腰牌都無動於衷,怎麼能這麼沉得住氣?是心有不滿,還是欲擒故縱?
其實,當初留下腰牌,一方面是心存感激,畢竟這等臨危不懼、捨生取義的行為,令他很是欽佩,特別是,對方還是一個弱女子。其二呢,他還是想進行酬謝,畢竟知恩不報,不是他的為人君子之道。這最後一層意思,他也是想看看,那個面對大火鎮定自若,面對自己波瀾不驚的女子,是否真如當時表現出來的那樣,泰然自定、*辱不驚;是否也像所有的人一樣,在榮華富貴面前,低下那貌似高貴的頭顱。
但是,當粘竿處報上來,那個女子是年家小姐,他立即又有了一個新的考慮,那就是要考驗一下,這個曾經八弟的左膀右臂,是否會隨著劃歸入自己的門下,而立場堅定地轉向自己這邊來。還是說,明修四阿哥的棧道,暗渡八阿哥的陳倉。
現在看來,前三個雖然還無法證實,這最後一個考慮倒是完完全全地可以證實了。寶光寺遇險已經過了這麼久,年家居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看來他們年家一門還是心繫八弟,根本對自己這個新門主無動於衷,似乎還在向自己示威:別看我們年家被劃入了你雍親王的門下,但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一想到這裡,那一股一股的寒意不知不覺地吞噬著他的心。
但是,每當看到嬌美的李淑清,抱著目前王府中唯一的阿哥--弘時的時候,他的心又突然沒來由地柔軟了下來。沒有那個玉盈姑娘,自己現在還看得到時兒嗎?暉兒、鈞兒、盼兒,三個阿哥都是小小年紀就離開了人世。現在,如果時兒再有任何閃失,該是多麼沉重的打擊!沒有子嗣,就沒有了奪嫡的籌碼,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空談。
雖然玉盈姑娘已經說過,大恩不言謝,可是作為堂堂雍親王,自然不能無故承受了對方的恩情,作為一個愛憎分明的人,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而且,他也根本不甘心被一個自己的門人拒絕,這讓他感覺非常有失顏面。
時光如梭,轉眼就進了臘月,距離寶光寺火災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從天高水長的秋日到寒風凜冽的隆冬,王爺等了整整有一百天,可是這個玉盈姑娘,仍然還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她怎麼這麼沉得住氣?
今天是臘月初八,臘八節。相傳這一天是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並創立佛教的日子,因此又被稱為「佛成道節」。這一天,也是人們祭祀祖先和神靈,祈求豐收和吉祥的節日。同時,自宋代以來,無論皇家、朝廷、官府、寺院還是黎民百姓,都有臘八節喝臘八粥的傳統習俗,已經沿續了好幾百年。特別是寺院,為祭祀釋迦牟尼成道之日,都要在這一天誦經禱告,煮粥敬佛,同時,還要施粥給百姓,以示佛祖慈悲。
王爺自宮中領了聖上賞粥,又接了各宮娘娘的賞粥,還要顧著自己負責的戶部的臘八賞粥事宜,一天下來,忙得腳不沾地。可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寶光寺,自己多年在寺裡談經聽禪,前些日子又遇寶光寺遭難,總覺得放不下心。
特別是今天,臘八施粥是寺院的傳統,不知道遭遇滅頂之災的寶光寺是否還能應對得下來。本來想差了府裡的管事兒,或是貼身太監秦順兒去照看一趟,但冥冥中,總有一個要親自去一趟的念頭,揮之不去。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但也就是一瞬間,他立即決定了,躍馬上前,直奔西南郊。
再次來到寶光寺,看到災後尚未恢復的慘狀,他的心中百感交集,直惱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提前想到這些事情,提前給寺裡做些安置和照應。
然而進得大殿前院,就在那破破爛爛的半截子工程前,卻是一派井然有序的施粥景象,隊伍有條不紊。特別是施粥的人員中居然有許多家僕,而非僧人,直讓他詫異不已。剛一愣神兒的功夫,住持大師就接了通報趕快迎了出來:
「恕老納不知王爺前來,沒有提前準備……」王爺直接打斷了住持的話,問道:
「這些家僕們是哪裡來的?」
「是京城一戶人家,得知寶光寺遭難,怕顧不上今年的施粥,就自行做好帶來,幫了寺裡的大忙了。()」
「做好了自行帶來的?」
「是的,王爺。」
聞聽此言,王爺更是懊悔不已。這些日子太忙,居然忘記了寶光寺的事情,太慚愧了!忙問:
「真是有心人,本王自愧不如。請問這是哪戶人家?本王要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王爺真是客氣了,您是做大事的貴人。不過,老納也是要說感謝,可是那戶人家死活不肯留名,老納也不好強求,勉為其難不是出家人的本分。不過,那家的小姐也來了,現在還在後院歇息。王爺要是……」
王爺一聽喜出望外,立即派秦順兒去打探。秦順兒回復得跟主持一樣,對方死活不肯留下府名。王府的人出馬都被拒絕,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很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秦順兒這奴才幹什麼吃的,這麼點兒小事兒還辦不利落?這讓爺的臉往哪兒擱?正待責問之際,忽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從眼前走過,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呢?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噢,想起來了,這個人不就
是,不就是……
情急之下,話到嘴邊,可就是說不出來個子丑寅卯!
唉,這不就是上次在寺院救火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年家的丫頭!
王爺不知道她叫什麼,又急著想攔住她,急得直哎哎。秦順兒也看到了,自是明白主子的意思,趕快衝上前去。因為他也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個丫環,又著急完成爺的吩咐,只好一邊口中稱呼著:
「姑娘,這邊請,我家爺有話相問。」一邊不由分說,將含煙強行領到了王爺的面前。
含煙本就因被一個小太監強拉硬拽心裡很是不滿,待走上前來,才發現這位爺竟是前些日子遇見的那個王爺,氣兒就更不打一處來。雖然她知道這位自命不凡的人物就是那個「本王」,但是能把小姐氣成那個樣子,這「本王」在含煙的眼中,絕對是沒有多少好感,雖然不像小姐那樣,氣得牙根癢癢。當然了,如果含煙知道這「本王」就是當今聖上的皇四子,和碩雍親王的話,肯定不至於這麼一臉愛搭不理了。倒不是因為含煙勢利,而是不想給小姐找麻煩而已。
「請問這位王爺大人,這麼急急火火地找來小女子有何貴幹?」
「本王只是想問一下,今天這個施粥,是你們府上置備的?」
「回大人,確實如此。」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本王是想知道,你們府上怎麼想起來施粥的事情。」
「這當然是我們小姐菩薩心腸,大慈大悲,看不得誰家有難,也見不得旁人受苦。」
這些話,哪裡是含煙一個小丫環能說得出來的,完全是因為她天天跟冰凝在一起,耳濡目染的結果。結果卻是這番話說下來,簡直讓王爺聽呆了:果然是大戶人家,連丫環說出來的話都這麼頭頭是道,在情在理,很是佩服。而且他急於知道事情的原委,早已自動忽略了含煙的冷漠表情。
含煙卻是原本就一肚子怨氣,如今又見王爺非逼她說小姐的事情,早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給他來一個不予理會,更是心有忿忿:你是誰家老幾啊,我家小姐的事情也是你能知道的?可轉念一想,小姐這麼費心費力地做這等善事,還死活不肯留下府名,太不甘心了。於是也沒多想,又一骨腦兒地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全倒了出來。
待王爺全部聽完含煙的一番詳述,詫異萬分,隨之,讚歎之情由然而升:果然沒有看錯!有這番心思,又能親力親為,巾幗不讓鬚眉。讚歎之餘,他又冥冥之中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彷彿是在暗自慶幸:真是有緣!又是年家小姐,真好。因此,他片刻不願耽擱,要含煙立即帶他去後院,他想見見這位有膽有識、有勇有謀的奇女子,再替寺院道一聲感謝。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第二個理由分明就是借口。
可是待他急急火火地來到冰凝的歇息地,卻又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半天了,始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說什麼呢?感謝?誇讚?關心?而且他想說的太多了,又不知道哪一句,既能表達出他心中最想說的話,不至於唐突了年家小姐。想了許久,終究還是無法決定從哪個話題作為切入點,只好強按下心中的波瀾,負手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出神兒地思考著。
屋裡屋外,一陣沉寂,只有那幾乎微不可聞的銀鈴聲撞擊著他的耳膜,又像是在輕輕地敲打著他的心房。半晌,他終於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搖搖頭,走開了。
其實,今天冰凝能夠來到寶光寺,還是緣於上次的遇險經歷。
那一日出手援助了寶光寺的救火之事,冰凝一行來到了京城年府。先是見到闊別已久的玉盈姐姐,晚上,又見到了從衙門裡當差回來的二哥哥。早早就盼著這一天,可是這一天真的到來之時,冰凝卻又激動得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來,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給二哥哥聽呢,這嘴怎麼就不聽自個兒使喚了?
看著呆呆地望向自己的冰凝妹妹,年二公子說什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美若仙子的小姑娘,就是五年前在湖廣總督府門口,依偎在娘親的懷抱中,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向自己揮著手說「二哥哥,凝兒也要去京城」的那個七歲的小娃娃嗎?
五年了,這一刻終於就這麼真切地出現在眼前,兄妹二人全都激動得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還是玉盈趕快在一旁勸說了半天,兩人才算是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只是那頓接風晚餐,自然吃得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
第二日,二公子花重金聘請的教導嬤嬤就正式來到年府,開始指導冰凝。這個教導嬤嬤曾在宮中當過差,還擔任過教習,自然是炙手可熱、要價不菲。二公子眼都不眨一下,價錢也沒有還,早早就跟她商定了下來。不僅僅是因為父母親大人多次在家信上提及冰凝此次京城之行課業的重要性,也是因為他自己太愛這個小妹妹了,才會如此不遺餘力,悉心栽培。
自從在京城安頓下來,每日裡,冰凝不是學習禮儀規矩,就是彈琴、畫畫兒,寫字兒,做女紅,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標準閨閣女子的生活,日子倒也過得奇快。
轉眼就進入臘月了。冰凝在緊張忙碌的課業之餘,每每想起寶光寺的那一幕,就心痛得不行。那日所見,寶光寺內殿塌人傷,一片淒慘模樣。眼下已經進了臘月,馬上就要到臘八節了。這寺院施粥可是傳統,但遭受重創的寶光寺還能做得下來嗎?如果不能話,寶光寺的處境如此艱難,僧人們怕是要迎接一個愁雲慘淡的新年了。那些還不知道寶光寺遭災的香客們,臘八節豈不是要白跑一趟,失望而歸?
越想,越是讓冰凝心神不安。開始她還自我安慰,寶光寺想來應該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自己在這裡白白地擔著什麼心啊!可是,這心裡一旦有了惦記和牽掛,卻是怎麼壓制也按壓不下去,像是長了亂草一般,連功課都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終於熬到了臘月初三這天,冰凝實在是忍不住了,就趁著跟玉盈姐姐聊天的機會,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姐姐,雖然咱們跟寶光寺非親非故,但這修寺建廟也是積德行善的事情,如今不是又趕上臘八了嘛。這事兒讓咱們遇見了,別說咱們年府有這個實力,就是沒有這個能力,也總不能眼見著別人有難,咱們袖手旁觀?」
「妹妹,這事兒呢,道理是不假,可是,即使是施粥,那也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來支撐。倒不是說咱們年府拿不出這筆銀子來,只是現在正是年根兒底下,全府上下都在為新年忙乎著,採買、打掃、做新衣、祭灶祭神,哪個人不是忙得團團轉,現在又平白地多出來一個施粥來,這哪兒是上下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得到的事情!」
「那就再去雇些人手來吧,總歸還是有辦法解決的唄。」
「話是這麼說,這大年下的,誰家人手不緊張?這不是出得起出不起銀子的事情,這是根本沒有人手的事情。況且,這可是種了人家的地,荒了自家田的事情。你這小姑奶奶,你是不當家,哪裡知道這些個複雜的事情。」
「那咱們家的大姑奶奶,玉盈姐姐,這事兒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這麼大的事情,哪兒是我能同意不同意的,還不得讓二哥拿主意?」
「二哥肯定同意。」
「你就這麼肯定?」
「那當然!要不,咱們打賭?」
「行啊,賭什麼?」
「就賭50兩銀子。」
「你既不缺錢,又不愛財,怎麼想起來拿銀子當賭注?口氣還真不小,一張嘴兒就是獅子大開口的50兩?」
「如果凝兒賭贏了,我就把贏了姐姐的這50兩捐給寶光寺去。」
「你怎麼就能保證你會贏?哎,先說好了,不許事先跟二哥串通啊!」
「怎麼可能呢!你還真瞧不起凝兒,我怎麼可能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呢!姐姐真是欺負凝兒!」
「嘿,你還會倒打一耙了!行了,行了,服了你這個鬼人精兒!你倒是說說,具體怎麼辦這個施粥?」
「咱們出錢出人,在府裡熬好臘八粥送到寺裡去,用寺裡的火爐加熱就行。不過,我也不能保證寶光寺今年肯定沒有這個能力。如果人家有能力已經施了粥,咱們就算是錦上添花,如果確實如凝兒所料,境況不好,那咱們年家的粥施可是一舉兩得,既是給寶光寺和眾香客雪中送炭,也是給年家積德祈福。怎麼樣?」
「嘿,你都沒有搞清楚狀況的事情,竟敢張口就提?」
下午,年二公子剛剛從衙門裡回來,還沒喝上一口熱茶呢,這玉盈和冰凝兩個妹妹齊唰唰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嚇了一跳。玉盈再是急脾氣,也得容他更衣喝茶呀?再一看冰凝,著實把二公子驚出一身冷汗,凝兒還從來沒有表情這麼嚴肅地跟他說過話!
「二哥哥,凝兒有一事還要煩請二哥作主。」
「什麼事兒?這麼急?」
「本來就是著急的事情嘛。」
「行了,還是我來說吧,兩句話了,還沒說出來一個字兒的正事兒呢!凝兒是想給寶光寺施粥,咱們年家出錢出力出人!」
「噢,就這事兒?爺還以為多大的事情呢!就照凝兒的意思辦吧。」
「二哥!您真是凝兒的好二哥!」
「二哥!您也不先問問,這人手從哪兒找啊?」
「先去人市上找,實在找不到,讓家僕們先做這件事,沒兩天就到日子了,還得趕快抓緊。」
玉盈見二哥答應了,雖然很費事兒,但也是為年家積德
行善的事情,就不再說什麼,趕快出門吩咐年府大管家年峰,立即著手準備。
冰凝見二哥答應得這麼乾脆利落,把玉盈姐姐弄得無計可施,興奮得上前一把抱住二哥:
「二哥哥!凝兒贏了!」
「贏什麼了?」
「二哥答應凝兒施粥,玉盈姐姐就要輸凝兒50兩銀子!」
「你既知道二哥肯定會答應,自己又不缺銀子,憑白地幹嘛還要難為玉盈?」
「這怎麼是難為呢?明明是給年家積德行善啊?」
年二爺對這個冰凝妹妹,絕對的說一不二,自己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子,從小就疼愛得不行;而且明年冰凝就要出嫁了,以後再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由著自己疼惜愛憐。因此,對於冰凝的要求,哪怕是要上天摘星星月亮,只要能有辦法,他必定會去辦。更何況只是施粥而已,雖然很費功夫,但也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眼看著冰凝妹妹歡喜得什麼似的,二公子也慶幸自己剛剛這麼痛快地就答應了她,只是自己一句話,就能換來凝兒如此大的快樂,太值得了!
按照原來的計劃,前一天在府裡,由眾人幫襯著把粥熬好,臘八當天由大管家年峰帶領四名家僕負責去寺裡操持。但隨著日子的臨近,冰凝又一直惦記著寶光寺的情況,心裡始終是放心不下,就跟二哥提出要隨年峰一行同去。年二爺自是不會拂了妹妹的面子,既然有冰凝同行,路上的安全就成了頭等大事,不能不慎重考慮。
本來,二爺是打算親自陪著去,只有這樣才最保險,可偏巧是臘八節,非常重要的一個日子,他要在衙門裡職守,還有同僚間的聚會。雖然他也不喜歡這種官場上的應酬,可是,人脈關係對於準備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二公子太重要了。自己實在是走不開,而冰凝那雙期盼的大眼睛卻是讓他根本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同意,只是特意又叮囑了年峰,再多帶四個家丁,專門負責保護好二小姐,萬不可有絲毫的閃失。
冰凝被允了隨行,自是興奮得*沒睡,徹夜勞作。因為施粥費了年府很大一部分的人工,而且還專門從外面臨時招了幾個幫工,才七趕八趕地在頭一天晚上弄出了個大概齊。冰凝自是覺得給大家添了很多的麻煩而過意不去,同時也是心懷對寶光寺的惦念,對佛祖的虔誠,於是自作主張地停了一天的功課,跟著眾人緊張地忙碌著,足足連續忙了一天*,終於在臘八的凌晨,天還黑黑著,就隨眾人出發去了寶光寺。
玉盈本來也想跟冰凝湊個熱鬧,可是大管家不在府裡,二哥又在衙門裡當差,她要是再走了,臘八又是一個重要的日子,萬一府裡有什麼事情連個主事兒的人都沒有,思前想後,她終於還是無奈地留在府中照應。
臨出發前,冰凝特意將大管家年峰叫到一旁:
「大總管,一會兒在寶光寺施粥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要把咱們年府的名號報出來。」
「為什麼?這是積德行善之事,二小姐怎麼還怕人知道不成?」
「不是怕人知道!而是佛祖眼明心亮,不用說他也自會知道,哪裡用得著咱們四處宣揚呢。」
「那咱們年府可不就虧了嘛!」
「這有什麼虧不虧的,能夠幫了寺裡的大忙就不虧!對了,這裡有350兩銀子,一併捐給寺裡。」
「喲,二小姐,這是?」
「這是我的私房錢,其中那50兩,是大小姐輸給我的。」
「您的私房錢拿出來不合適吧,要不,小的跟二爺說說,這銀子就由府裡出了吧。」
「不行,不行,大管家一定要按我說的去做,府裡辦施粥已經費了很多的銀兩,我又沒有出多少力,所以這個香油錢,一定要用我自己的私房錢,就算是表達我的一點點心意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年峰無奈,只得接了銀票,照二小姐的意思去辦就是了。冰凝見年峰接了銀票,心裡總算是踏實了下來。一邊隨含煙朝馬車走去,一邊暗自得意:哈哈,玉盈姐姐,這回你可是又輸給我了,怎麼就沒有見你贏過呢?
冬日裡天亮得晚,眾人到達寶光寺的時候,還是黑濛濛的。待一行人進了寺院,冰凝暗自慶幸,幸虧自己來了!目之所及,滿目瘡痍,零亂不堪:大殿只復建了一半的工程,配殿幾乎還沒有開工。想想這復建工程也確實是困難重重。首先是大冬日裡,天寒地凍,很多工程根本開展不起來。土地凍得僵硬,刨都刨不動;泥水只能一點點地調和,調多了,還沒等用上呢,水就凍了;粉刷、油漆等工程更是得完全停下來。而且冬天日短,一天之中也就三、四個時辰能開工,因此工程進度非常緩慢。
另外,現在又進入了臘月,這年根兒底下,工匠們都惦記著回家過年,也沒有心思在這裡幹活兒,人手緊缺得不行。而僧人們本來就要忙著工程,還要顧著臘八節的施粥,加上自火災後,已經將近2個月無法接待香客,香油錢自是在吃老本兒,所以,能用於施粥的錢兩比往年少了許多,更有捉肘見襟的尷尬。
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年家雪中送炭來了。寺內住持大師聽到僧人報來的消息,感動得濁淚橫流,慌忙迎了出來,與年府大管家年峰正正好迎了一個照面:
「這位施主,本寺突遭變故,無力為計,今日幸得施主傾力相助,大恩大德,本寺永相難忘!」
「高僧客氣了,這也是積德行善之事,不足掛齒。」
「敢問貴府尊姓?本寺無以為報,只求早晚能為施主多多誦經祈福。」
「高僧不必多慮,留不留名,都是積德行善之事,還忘高僧海涵,恕不告之罪。」
「施主這般所為,讓老納慚愧。」
「高僧不必慚愧,本府只有一事相求。」
「您快請說,本寺一定盡力辦到。」
「本府的二小姐也一併隨行,未出閨閣的小姐,行動多有不便,還望高僧能夠安排個歇息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