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安頌 第112章 事啟 文 / 召白
李清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出了門，依舊是跟崑崙兩人。()其實每次去玉真公主那裡都算是家宴的性質，因此李清也很少前呼後應的帶著眾多僕人、隨從，另外倒是人少更方便些。雖然從李清與武、王等人發生衝突之後，玉真公主和李瑞等人也要求李清出去的時候多帶些人以防不測，但還是被李清拒絕了。
這時候因為為玉真公主修道觀的事情，群臣共起反對，最終李隆基算是讓了步，停止了道觀的修建，然而依舊賞封了很多東西給玉真公主，算作安慰。李隆基正在內疚之際，若是誰再去報復李清，惹惱了玉真公主，就相當於惹惱的聖上李隆基，李隆基一怒之下怕是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承受的了。一來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些日武、王等人頗為安靜，二來還是因為李清、崑崙有修為在身，等閒人等怕是還對李清造不成什麼威脅，李清倒是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太過放在心上。
長安城中，靠近安化門大街的延壽坊和光德坊之間的大街因為連接東、西兩市，人員往來頗為熱鬧。由於臨近上巳節，商人們都在準備貨物，長安城中的居民也趕在節日到來之前準備過節的什物，安化門大街去往西市的十字街口倒是人來人往，雖然已經臨近黃昏，但是車馬擁擠，喧囂嘈雜一片。碰了馬車的，掛了衣角的，擦著臂膊的事情時有發生，有時候引起吵鬧就更加擁堵了。因此一般情況下這裡的武侯和負責治安的金吾衛士兵們多在此處巡邏、維持治安。
李清和崑崙沿安化門大街緩馬前行，倒是並不著急，出來的時候本來就有些早，更兼安化門大街之上行人眾多，李清和崑崙騎馬走的比較緩慢，很多時候算是信馬由韁了。
「小郎君，前幾日我去解語姐那裡的時候，南大哥說這兩日過來家中拜訪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過來。」
崑崙想起前幾日的事情，說道。
「嗯，這幾日我們就待在家中好了，之前大兄也問了此事，到時候倒是不會少了接待。你前些天去的時候知不知道南大哥找到營生了沒有？」
李清笑著說道。
之前見到南霽雲的事情李瑞也是知道的，後來李清前去花解語家裡拜訪，回來的時候說到了南霽雲的情況，李瑞也提議是否讓南霽雲過來自己這裡幫忙，但是被李清拒絕了。雖然李清有著自己的說辭，是怕南霽雲不好意思接受之類，但更多的時候卻是不想看到有著如此武藝的南霽雲蹉跎於商事的繁務之中，從而磨去了心性。李清更希望南霽雲是以後在安史之亂中那個縱橫沙場的英雄。
這些日子裡李清倒是想著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合適的職位給南霽雲做。但是一來自己剛來長安，對軍中的事情並不熟悉，二來怕到時候還是要有勞玉真公主了，這倒是李清並不希望的。
「好像沒有，當時看解語姐家中的情況好像也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也沒有敢問，怕解語姐傷心。」
崑崙答道。
「嗯。」李清點點頭，「以後再說吧。他們家中的情況還算過得去，以後我們多去看望看望，幫襯一下。」
「是。」
兩人邊說邊走，來到十字街口的時候，下了馬，牽馬想要穿過十字街頭。這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宵禁的鼓聲開始響起，往來的行人、馬車變得有些匆匆了，腳步都快了很多，李清和崑崙倒是注意著與他人避讓。
「小郎君小心。」
崑崙提醒道。這時候從西市方向有數人喊打著衝了過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身形有些消瘦，看起來驚慌失措的往李清這個方向跑了過來。跟在後面的是數名短衫打扮的年輕人，追在最前面的兩人身材魁梧高大，穿的是短打裝束，看起來倒像是混跡長安市頭的人。為首的那人身高將近兩米，四方臉，身材結實沉穩，目光望著前面奔跑的中年人，不急不躁跟著。另外一人身材略矮，卻是滿臉的橫肉，身形看起來比另外一人更加結實，皮膚黝黑，鐵塔般身形，鼓囊的肌肉透露出一身的戾氣，腳步同樣穩重。兩人身後緊跟著幾個吆喝著喊打的人。
「別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這長安城中，沒人能救得了你。」
「都他媽讓開，妨礙了我們抓人，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也有人沖路邊礙事的商販和行人叫嚷。大街之上喝罵聲不斷，事態迅速地往李清這面蔓延過來。看到凶神惡煞的一群人，商販和行人連忙往大街兩旁躲去，有些挑擔的商販躲不及，摔倒在路邊。四方臉從地上抄起商販的扁擔揮舞出去，砸在前面逃跑的中年人背上，那人一下就被打翻在地，翻滾著正好撲倒在李清身前。鐵塔順手撿起摔倒的攤子，直接往中年人身上砸去。空中飛舞的攤子呼嘯而至，雖然是沖中年人去的，不過因為李清離得太近，怕是也不能倖免。崑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飛速過來的小攤，擲在一邊，跨前一步擋在了李清身前。
四方臉走過來，看著倒在地上的中年人……
「崔二，你這樣可不好。」
「楊爺，我不是想跑，我……」
中年人看著四方臉急切的說道。
鐵塔走過來，從地上撿起扁擔，不待中年人說完，轟的一聲砸了下去，扁擔斷掉了，鐵塔甕聲說道……
「你已經賣身與我兄弟為奴，這時候卻想著跑掉，你又能跑到哪裡去？」
被打的中年人已經吐得滿地鮮血，說不出話來。
鐵塔說著又用斷了的扁擔打了下去。中年人哀嚎著求饒……
「楊二爺，二爺，別打了，我跟你們回去，我跟你們回去……」
「回去？也要看我兄弟高不高興了。」
鐵塔說著，手中的扁擔不停，眼看那人就奄奄一息。
這時候崑崙突然阻止道……
「住手，你們想打死人啊。」
其實一開始李清和崑崙站在旁邊並不想多管，從四方臉的話中看出那中年人應該是兩人的奴僕。大唐對逃奴的懲罰是十分嚴厲的，即便是被主家抓回去打死，唐律對主家的處分也幾近於無。這時候那人對為奴的中年人的毆打也就沒有人出來阻止，而平時在四處巡邏的武侯和金吾衛士兵也沒有在附近，無人過來負責治安，整個十字街口倒是顯得混亂不堪了。
崑崙之所以出言阻止，除了不忍看那人被打死，另外的原因卻是因為自己之前也是奴僕的身份了。雖然早就被李清除去了奴籍，但是小時候的境遇還是會時常想起來，這時候見那中年人的慘狀，於是出口阻止了鐵塔的動作。
鐵塔直起腰，小眼看著李清和崑崙兩人，譏笑道……
「怎麼？兩位小郎君想怎麼著，不該管的就不要管。」
這鐵塔說話的語氣倒是有些挑釁的味道。
那中年人見崑崙阻止了鐵塔的動作，忙奮起力氣跑到李清身後，一手抓著李清的衣衫，連聲喊道……
「兩位郎君救命，兩位郎君救命。我不是他們的奴僕，我不是奴僕……」
李清微皺了下眉頭，就在剛才眾人急速衝過來的時候，李清心中就已經有了些許的警惕，從四方臉和鐵塔的腳步中可以看出兩人是練過武藝的，身形魁梧，武藝應該也是不錯。敢於在長安街頭追打他人，想來這兩人應該也是混慣長安城的人，至少在底層這些人之間應該是一霸了。從中年人被打倒僕在李清面前，追過來的其他人圍在四周，無形中把李清和崑崙圍在了中間的時候，事情好像就是要把李清和崑崙兩人牽連其中了。
「崔二，你出來，不要以為有人護著就奈何不了你。」
鐵塔那人說著，向李清走去，伸手抓向李清。崑崙錯步向前，擋在了前面。論個頭，李清和崑崙比四方臉和鐵塔要矮上一頭有餘，但是在外人看來，這兩個年紀輕輕的人卻在眾人圍困之中怡然不懼。
鐵塔「咦」了一聲，住了手，正要說話時，四方臉在邊上說道……
「兩位最好不要管，這人已經自己賣身為奴，我這裡可是有當初的憑據的，任誰也否認不了。抓捕逃奴，若是有人袒護，怕是大唐律也輕饒不了他，哼哼。」
「某沒有想過要管諸位的閒事，但是若是當街打死了人總歸不好，大唐律法可沒有這一條。」
李清說道。抓捕逃奴的時候，打傷打殘還可以理解，但是若是直接死了人，終究是不好交代。
這時候在李清身後的那人哀求道……
「小郎君救命，崔某根本就不是這些人的奴僕，若是被這些人抓回去怕是會被活活打死。」
「崔二，難道你想反悔不成？」
四方臉怒道。
「我……，咳咳，你們……，咳咳……」
那中年人急促的爭辯，可惜沒有說出完整的話來。
「京兆府就在附近，大家還是等衙役們過來處理的好。」
李清說道。其實無論雙方怎樣的說辭，李清都沒有想著要牽連其中的意思，京兆府就在邊上的光德坊中，這時候應該已經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估計很快就會有維持治安的武侯或者是衙役們過來處理這些事情。再說就算是再過凶狠的人也不願意跟官府直接作對，想來這些人應該會有所收斂。
「說這麼多幹什麼，先把這兩人打了再說。」
鐵塔甕聲喊道，隨即揮動手中剩餘的半截扁擔掃向擋在前面的崑崙。崑崙用手中的劍鞘隔開橫掃過來的扁擔，揮拳直擊鐵塔面門。鐵塔用手臂擋在面門之前，硬生生受了崑崙一拳，手臂上傳過來的巨大的力氣使得整個手臂回擊到自己的面門上。鐵塔悶哼一聲，退了一步，沒有想到看似瘦小的崑崙氣力如此之大，倒是吃了暗虧了。站在後面一些的四方臉看了崑崙的出手，雙眼猛地睜大了些，很快又瞇了眼，向前邁了一步。
「呀，呀。」
鐵塔揮舞著扁擔又要上前。崑崙把手中的長劍橫在面前，高聲喝道……
「誰敢！也不看看你們面前是誰？」
其實若是亮出李清的身份，眼前的這些人怕是也不會有太大的膽子對李清行兇。崑崙這樣想著，回首看了看李清，說道……
「小郎君……？」
然而場中的形勢變得開始惡化，那鐵塔喊道……
「哈，想用兵器了？小子，別以為就你自己有，兄弟們亮亮手中的傢伙。」
周圍圍著的眾人慢慢從衣衫中拔出大小長短不一的唐刀出來，嬉笑著看著場中的李清和崑崙。
「哈哈，不知死活，竟然還敢亮出兵器來。」
「本來想著教訓這兩個小子一下，看來今天怕是非得見血不可了。」
「楊二爺，讓眾兄弟先收拾了這小子。」
叫喊聲在周圍聒噪著，剛才留在邊上看熱鬧的些許行人這時候嚇了早就跑沒影了。之前還擁擠的大街上，除了眼前的這些人便沒有多少人在，李清看著場中的這些人，知道這次不僅僅是單純的所謂「逃奴」事件了，怕是一開始就想著把自己牽扯進去。不知道這些人後續的動作是什麼，李清心中暗道。
其實眼前的狀況已經很是凶險了，四周是持刀的凶狠的一些底層混混，這些人大都是跑江湖混日子的人，性子大都狠辣，若真是衝突起來，難免會有些不便。還真是麻煩啊，李清心中說道，隨即對崑崙道……
「不要跟這些人糾纏，先離開這裡再說。」
「是，小郎君。」
崑崙答道。
「想走，沒那麼容易。袒護逃奴，兄弟們可得把你們抓了去官府問話。」
「都給我上，先打一頓，再拿去京兆府。」
鐵塔和周圍持刀的眾人撲了上來。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這時候的安化門大街上光線昏暗了下來，人影變的開始模糊起來。喊叫聲，腳步聲，揮舞的唐刀劃開空氣的聲響混合在一起，人影在昏暗的光線中晃動，破風呼嘯，黑影轟然被砸向街道的一旁。那黑影「咳咳」了兩聲，甕聲喊道……
「一起上，先收拾了這個崑崙奴再說。」
隨即又撲了上去。
場面有些僵持住了，崑崙一人堪堪抵住了鐵塔和周圍其餘諸人。
四方臉在不遠處一直盯著李清，沒有出手。李清站在那裡也沒有動，身後是有些惶恐的那個中年人。這時候雙方的焦點都放在了李清和崑崙的身上，身後的那個中年人倒是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李清這時候也意識到這次的事情是衝著自己來的，不知道背後的主使者是誰，怕是這所謂的「逃奴」也並不是真正的奴人了。
四方臉邁步走了過來，袖著的雙手伸開來，握成拳，猛的夾雜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擊向李清。李清後撤一步，並沒有去迎向快速揮來的拳頭，抬起右腳踢向四方臉的左肋，左手卻回擊向身後佝僂著身子的中年人。那正在咳嗽的中年人突然下蹲，雙臂交叉抵住李清的左手，後退了兩步，站起身來，剛才頹靡的神態已經消失，看著李清，笑道……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彫蟲小技，也敢賣弄。」李清冷笑道，隨後喊道……
「崑崙。」
方才四方臉出手的時候，崑崙已經看到了這邊，急忙持劍橫掃，擊退身前的幾人，退到李清的身邊……
「小郎君。」
「速速回去，看看家裡的情況，今晚就待在家中，有任何事情都擋了去。」李清說道，隨即頓了一下，又道……
「記住，一切後果，有我承擔。」
李清想到眼前的這些人應該早就開始計劃好了對付自己，想來恐怕家中李瑞那裡也有人前去了，不知道崑崙現在回去還來不來得及。崑崙看著李清，擔心的喊道……
「小郎君，你……」
「沒事，不用擔心。保護好家中諸人。」
「是。」
崑崙沒有多言，李清的情況崑崙自然清楚，即便打不過眼前這些人，想來脫身沒有什麼問題。更何況，這裡畢竟是長安大街，這些人也不可能在這裡長時間大肆打殺。
崑崙扭頭往永安坊方向跑去，三兩下擊退攔截的人，隨即跨上馬往回趕。攔截的人追出幾步，看了看沒有追過來的鐵塔和其他人，猶豫著又回去圍住了李清。
街道上幾乎完全暗了下來，十字街頭附近一片漆黑，只有遠處裡坊間燃起的些許燈火照射過來，還可以看見模糊的身影。那中年人，四方臉，鐵塔圍在李清周圍，再外圍是持刀沉默的其他人。
「崔二？楊大？楊二？我們應該並不認識。不知道諸位費盡心機所謂何來？」
李清沉聲說道。
「李郎君，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有人找上我們兄弟，既然我等接了下來，終歸要辦妥這件事情。我們並不想要了郎君性命。不如乖乖跟我們走一趟。」
那中年人說道。
「這麼說，永安坊中也有人去了？」
「呵呵，小郎君家裡的損失算是我等的一個警告。」
中年人沒有否認。
「既然知道我是誰，難道就不怕我以後報復。」李清冷聲道。
「長安城中的權貴我們也不是沒有得罪過，怕報復就不會接了。」
那中年人說道。邊上一直沉默的四方臉道……
「我等並不是長安街頭的小混混，想要我等兄弟性命的權貴不是沒有，不過見識了我等手段的人倒是沒見有敢再報復的。」
「哼，長安城這麼大，即便你想報復，也要能找得到我們兄弟幾人。」
鐵塔說道。
「是嗎？」李清輕聲說道，低下頭看了看雙手，再抬起頭時，之前雙眼之中的和善和擔憂不見了，透露出來的是安靜和冰冷的眼神……
「你們的手段你們自己知道，但，我的手段你們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