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天上掉下個錦衣衛

正文 第16章 不思歸 文 / 十三酥

    泊熹說了句叫人羞臊的話,可和齡從被子裡坐起身來一動不動的,就那麼直愣愣地把他看著。

    她有點猶豫,雖說她做過偷親他的事,這樣的行為或許讓泊熹以為她是個大膽開放的人。其實不是,他適才親了她,即便只是蜻蜓點水的那麼一瞬間,卻也是她活了十來年頭一遭兒同別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並且這還是個她懷疑是自己親哥哥的男人。

    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假使泊熹果真就是她的哥哥,那該如何是好呢?**常的事兒鐵定是不能做的。

    和齡突然分不清自己對泊熹的好感究竟是出於將他置於親人的位置,抑或當真是因她打第一面兒起就鍾意於他,她垂下腦袋看著被面上的浮華的紋路,嘴唇用力一抿,話出口聲色裡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為什麼不生我的氣,也不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她說著抬了頭,目光乍看之下看是炯炯的,斷續著道:「泊熹,你會不會…也覺得我挺好的,覺著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她在府裡這段時日雖說是白白的混日子,耳朵倒長的好好的,該聽的閒碎話兒沒少入耳。

    泊熹身邊沒女人不是秘密,誰都知道,可是如今不同,他願意將她放在身邊。她有時候也會拋開她自己救過他的事不去想,尋思來尋思去,竟能歪斜到一片風光旖旎裡頭去。自己也不曉得是好是壞。

    泊熹從床沿站起來,他的目光從她兩片花瓣兒似的唇瓣上掠過,負手在背後緩緩踱至檻窗前,窗外夜幕裡浮雲遊動,星子稀少,只有遙遠的角落裡兩顆星星相偎著發出微弱的光。

    他就這樣沉默下來。

    這樣的身世,肩上背負了太多,極難將與己不相干的人事裝進心裡。

    「倘若我不樂意往關外去了,就想一直在你跟前蹦躂,你肯答應麼,會不會高興?」她跳下床,把腳套進腳踏上一雙繡牡丹花的精巧繡鞋裡,躊躇著走到他身後。

    泊熹放在窗架上的手指略有些收緊,回身看她時卻揚了揚唇,「一忽兒間問這麼許多問題,叫我可怎麼答?」他說著換了副口吻,緘了緘,復啟唇道:「這兒不適合你,和齡,愈是繁華之地愈見荒蕪,你該聽我的。」

    她聽了有點兒悵然若失,他的回答算作是意料之中的,興許在他眼裡她是貪戀京城的繁華趣致才賴著不走,心中一時便有百般難描的滋味。想了想,和齡試探著問道:「那我要是頃刻間離開了,你會不會偶爾也想起我來呢?」

    泊熹伸手關上了窗戶,嘴裡淡淡道了句,「你走了我才知道。」

    她竟然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然而按著這麼些話問下來,和齡得出的結論是泊熹對她沒感覺。便是加上她救他一命的事兒,怕也勉勉強強才能湊個微妙的好感。

    這麼的也挺好。和齡深呼吸一口氣,換上了打商量的語氣,她歪歪腦袋看著他道:「泊熹,我能對你做一件事兒麼?」

    「你說。」他沒有遲疑,修長的手指鬆了鬆領口,十分鬆懈的模樣。和齡對了對手指,這個那個的吱吱唔唔了大半天,嘿的一笑,「只怕我說出來了你不同意……」

    「這樣麼,」泊熹抬袖打了個哈氣,眼裡升起淡淡的倦意,面上倒是露出了認真思考的表情,須臾,他似是想好了,在和齡全神貫注的期待眼神下道:「那就不要說了。」

    話畢抬步往床邊走,很快他就脫了鞋站在腳踏上,一身寬泛泛的月白中衣偏生被穿出了說不盡的風骨。和齡咬著唇不死心地靠過去,迅速地往腳踏上一跳,把手按在了他胸口上。

    泊熹身體微微一顫,蹙起了眉頭,觀其表情想必是不悅了,目光落在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上。

    真相揭曉前的和齡是緊張的,她拿手在他心口順了順,那張臉上滿是與她青澀外貌不相稱的嚴肅,「接下來是重要時刻,直接關係到泊熹你今後會不會每日裡見到我。」他還不知道,他要真是她哥哥,往後她可真是想跟他這府裡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泊熹隱約猜測到和齡今兒一系列古怪的言行總有個緣由,然而恁是他再鎮定的人,當中衣帶子被她滿臉正色抽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側著身躲了躲。但是他是躲不開的,和齡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被她扒拉開的一邊胸口上——

    乾淨白皙的皮膚,依稀留下了和齡在邊關的時候曾見過的月牙形疤痕若干,除了這些,並不見她印象中的紅色小痣。

    「這兒的痣呢?」

    和齡一手指頭戳在泊熹心口處,他嘴角微抿,她又道:「我分明就記得你這兒有一顆朱色小痣的…這也太古怪了,沒道理啊,莫非是我瞧錯了麼?」

    她不曉得自己對他身體的碰觸會讓他感到不自在,泊熹錯身繫起衣帶,眼神閃了閃,開口道:「問這個做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和齡也不打算瞞著泊熹了,否則無法解釋她脫他衣服的事兒。其實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幸而他不是哥哥,只是因了這個,她便不能再繼續住在他府上了。

    他們的人生是陰差陽錯才有的交集,離開便是陌生人。只有哥哥,那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她相信他正在這座城池的某一處,正在努力地找她。

    和齡歎口氣道:「你甭誤會我,算上今兒傍晚時候我偷看你洗澡的事兒,這些我都能夠解釋清楚的。」她就把哥哥胸口上有一顆硃砂痣的事情告訴了泊熹,以及她大老遠從邊關來在這京裡的目的就是找哥哥,並不為別的。

    他聽了若有所思,不知為何,他從她臉上瞧出了陌生的疏離神色,她面上浮著一層笑,慢慢地道:「這麼久了一直在大人您府上打攪我真怪不好意思的,是我搞錯了才把大人您想像成我哥哥,如今底細這麼的一瞧我們哪兒像啊,真是沒一處相似的,」她腦子裡忽悠悠閃過一張人面,不假思索之下就脫口而出道:「對了,您還記得那位顧大人麼?」

    泊熹的眉頭微微地挑了起來,和齡擺擺手道:「您別這副神色,我認真同您說,其實我瞧那位顧大人特別合眼緣,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還有顧大人笑起來的模樣,清風拂面似的叫人打心兒眼裡舒坦——」

    她邊說還邊比劃,細白的手腕子,腕上墜下的琵琶袖在燈影裡擺動,照映在牆壁上卻活像是滲人的鬼影子。

    泊熹在床畔坐下,整張臉罩在昏慘慘的陰影裡,比那忽閃忽閃的鬼影子還可怖幾分。他手在膝頭撣了撣,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不陰不陽道:「如此說來,和齡是預備找那位顧大人去?」

    和齡眼睛一亮,萬千光華都像是匯聚到了那雙大眼睛裡,她覺得泊熹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由衷讚歎道:「大人您真是冰雪聰明,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被她誇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泊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翻身躺在床上。

    他拉過被子往身上蓋,和齡絮叨的清脆聲音又傳過來,「擇日不如撞日,改明兒我就走吧。唉,住了這麼些時候這冷不丁的要走還真有點捨不得,泊熹……」她剎住嘴巴,心說還是喚他大人好了,他們也許沒她想像中沒那麼熟稔,「大人您多保重,多謝你的照顧了。」

    泊熹被她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攪得心情不佳,只有她才能夠把他的名字念得婉轉悠揚。她卻不自知。

    他翻身面朝裡,空餘背影對著她,逐客的意思顯露無遺。至於和齡明兒便要離開的事,他不會阻攔,他管她找哥哥抑或找妹妹,最好這輩子都別在他跟前出現。

    和齡探身覷泊熹,他漠然的背影叫她心涼,她撇了撇嘴,自己都要走了他都沒有半點表示,他果然一直以來都希望能早點把她送走送回關外去吧,所以這會兒她說離開於他而言是毫無差別的。

    唯一在意的是他親她那一口是為了什麼,只是一時興起麼?

    和齡把床兩邊錦帳放下來,將走之際,她倏的把頭伸了進去,沒頭沒腦地道:「我可走了……但是,你不瞧我最後一眼麼?」

    床帳裡一片寂然,她揪著眉頭,少頃表情才變得訕訕的。幫泊熹掖了掖被角,孰料掖到一半他回過頭看她,和齡趕忙兒撒開手不碰到他的被子,眼神卻飄忽不定。

    泊熹瞧了和齡許久,他黑瞳微斂,在她慌亂的目光下抬手伸向她。修長微涼的食指在她眉骨處緩緩游移過去,從眉頭至眉梢。

    「和齡。」

    「嗯…?」她甕聲甕氣地回應。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地望著她,「知道麼,我一直覺得你像一個人。」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