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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賀春風 文 / 十三酥

    和齡把被泊熹壓在他胸口的手小幅度地動了動,眼睛也直溜溜看著他那裡。她把他的話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遭兒,猝然意識到他在提醒她什麼。

    不期然想起那個夜晚,她「埋伏」在他床上原是打算來個突然襲擊的,一顆胭脂痣麼,剝開了衣領左右掃上一眼是極其容易的。可是他那時候卻在她唇瓣上親了一口——她至今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做。

    他喜歡她麼…?

    事實上,那一整晚她都不在狀態。

    如今聽了泊熹的話,和齡這麼一細尋思,一霎兒間心明眼亮起來。

    他說的不錯,她後來真的只看了他其中一邊的胸口,然而那兒偏生什麼也沒有。她當時還奇怪來著,分明早前尚在關外的時候她為他來來回回上藥數回,確實是見到了他的胸口有那樣一顆朱色小痣。

    鮮的耀目的胭脂痣,因他皮膚的白皙,猶如上好白瓷上巧奪天工的點綴。那麼好看,致使她在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懷疑上他。

    凝著泊熹帶笑的眸子,和齡咬了咬唇,他分明已經是排除在哥哥身份之外的人了,突然這樣是想證明什麼?倘若他果真便是哥哥,那為什麼那一夜她告訴他實情的時候他不說實話?

    她心頭湧上一股莫可名狀的情緒,眸光複雜地垂下,將手抽離出他的掌心。

    看著自己的腳尖,和齡略有些躊躇,出口的聲音細若蚊蠅,「大人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說你是我的哥哥麼,突然這樣說叫人怎麼信得實?方纔還問我如今住在哪兒…我離開一個月,可見你並不在乎我…我的下落。」

    她想把兔兒燈還給他,他卻不理睬,看到她變得黯然的神色,泊熹的眉心不覺圍攏起來。他忽略掉心底的不適,唇角的笑弧深了深,嗓音一如既往低沉悅耳,徐徐將她圈繞住。

    「我自有我的顧慮,難道和齡不願意信我?」他似乎是在猶豫,最終仍是把手放在她肩頭上,輕輕撫了撫,溫和地道:「你在京師舉目無親,平白能借住在何處?是存心叫我擔心麼。此番你隨我家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話畢,他牽起她的手,儼然以兄長自居。街市兩旁火樹銀花,不夜的天,香醇的風,看著他的側頰,和齡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須臾卻如同懷揣小鹿,劇烈地跳動起來。

    顧盼朝一路走近,人聲喧雜,他始終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見到權泊熹對妹妹親近的模樣,他忍不住錯了錯後槽牙。

    權泊熹是出了名的冷面冷心之人,陡然間變作這樣一副笑瞇瞇的模樣,委實難叫人相信他沒存壞心。

    盼朝撇下念繡及一干護衛追上去,呼呼的風撩起他的袍角,他一下子便閃身介入和齡和權泊熹之間。

    「呵,權大人。別來無恙否?」將和齡攔在後頭,他兀自笑得溫文,拱了拱手,卻回身朝和齡道:「怎的一個人在這裡?我同你說過,現今兒世道險惡,與人相處該多留個心眼子,你竟忘了不曾?」

    被橫插一槓,泊熹面色一寸一寸陰沉下去。

    和齡從顧大人身後繞出,她看一眼泊熹,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不由自主就往他那裡走了一步。

    稍一猶疑,又回頭看向顧大人,想了想解釋道:「我同權大人是舊時,這個大人也知曉的,方才是念繡姐姐叫臭流氓給瞧上了,我來找權大人幫忙。」

    她沒有把泊熹可能是哥哥的事情說出來,畢竟這還不是能夠確信的事,頓了頓,在顧盼朝微沉的臉色下道:「這些日子以來多謝您費心了,我……」

    「你要跟他回去?」

    她話都沒說完就被盼朝打斷了,他險些維持不住一貫的溫和形象,即便權泊熹是當真的喜歡和齡,他卻是她兄長,怎麼能眼見著妹妹被人帶走?

    正待阻攔,那邊念繡的身影卻闖入眼簾,她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釵發略有歪斜,楚楚地把他望著。

    顧盼朝心頭一歎,這才分出心思來顧慮到她,哪想他才寬慰了念繡幾句的工夫,權泊熹就站到和齡邊上了。他低頭同她說了什麼,她訥訥地望著他點頭,受了蠱惑一般,跟在他身後上了一輛馬車。

    「咦,那位大人卻是什麼人?」

    念繡目光微微流轉,笑著道:「我原當和玲妹妹同我一般在這京師裡並無人可依靠,不想她竟是個有福氣的,」她喟歎著,彷彿艷羨,「瞧著多登對兒,郎才女貌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顧盼朝卻不這麼想,朝中勢力涇渭分明,他同權泊熹不是一條道兒上,和齡便也不能。可是眼下他不願意暴露身份,和齡權衡之下回到權泊熹身邊並不奇怪。

    馬車「得得得」經過他們,車廂窗簾子微微挑開,和齡把腦袋探出來朝顧大人揮手,突然想起什麼,忙道:「我的包袱還在大人府上,改明兒再去取,您可不要嫌我麻煩——」

    坐在她身畔的泊熹說了句「好吵」,一把將簾子合上了,和齡的視線頓時被遮住。

    她扭頭看泊熹,他卻半閉著眸子靠在車壁的引枕上,頭上戴著的紫金冠隱約閃出微光,唇角輕抿著,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感到無形的壓力。

    她視線下移,瞧在他脖頸上,然後,又往下移了移,想到他適才說的話,面頰上突然熱熱的,便轉過了臉,悻悻低著頭玩兒自己的手指頭。

    她不看他了,泊熹才抬眼。

    車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車窗外的光線不時透進來,然而裡頭終究是昏暗的。

    他不知道自己日後會否會為現今作出的決定後悔,可是世間諸事何其紛擾,不做怎麼能知道以後?

    興許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她打頭一回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便是特別的,她有一雙嬌嬈的眼睛,面龐青澀柔美,笑得高興的時候嘴角旋出兩個米粒大的梨渦,襯得枝頭灼灼的春花也黯然失色。

    她既救了他一回,不妨再救他第二回。

    泊熹的臉色在昏昧的光線裡冷硬下來,自打數日前徹底落實了自己的猜測,和齡果真就是當年流落到宮外的皇女柔則帝姬。

    皇帝當年寵的那麼樣,怎麼知道他的掌上明珠是在大漠裡長大的呢?還真是諷刺。

    她既然是大周朝的公主,他騙她便也能夠說服自己心安理得。

    過往那一點朦朧的感情,全當作誤入了荼蘼的夢境,如今走出來了,還是該為日後圖謀。

    夜路不算長,馬車卻行駛得慢,和齡起初還正襟危坐著,後來大抵是太無聊了,泊熹又不同她說話,她漸漸就歪了腦袋睡過去。

    她彷彿坐在馬車上總是要睡著的,嘴唇微微張著,不時吧唧著動幾下。泊熹側眸打量過去,瞧了好一時,眸底卻平靜無波。

    夜色漸濃,前頭車把式一個打彎,和齡軟軟馨香的身體就一點一點兒的向他滑了過去。她腦袋倚在他肩上,不多時便自發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靠著他。

    泊熹的眉頭慢慢蹙起來。

    他原想躲開的,身體卻有了自己的意識,絲毫沒有動。然而睡著的她得寸進尺,一隻手臂不知何時就繞過了他小腹,搭在他腰間,五指微微蜷著,黑甜甜正好眠。

    她是信任他的,沒有人會在自己覺得不安全的環境裡安然入睡。

    片刻後泊熹抬臂兜攬住和齡,她的臉便埋到了他心口上,隔著層層衣料似乎也能感覺到那兩片玫瑰花似的唇瓣帶來的灼人溫度。

    他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手指僵硬著一動不動,心頭益發煩躁起來。直到馬車停下,面色才逐漸趨於正常。

    泊熹坐直身體預備把和齡放到一邊,誰知她睡得迷糊,半夢半醒間蹭了蹭腦袋,甕聲甕氣嘟囔了句什麼,無骨動物一般死賴在被她自己捂得暖暖的懷抱裡。

    車外車把式聽見裡頭動靜,卻不敢貿然出聲詢問,指揮使府門前掛著的燈籠隨著夜風浮萍似的來回搖曳,照出一片動盪不息的光影。

    泊熹垂下眼瞼,一句話不說便將她打橫抱起,輕手輕腳下了馬車。

    門上人打著燈籠迎將過來,他厭惡那些若有似無的窺視,腳下走得飛快,直接進了外院書房。

    夜空裡星子不甚明亮,頭頂上不知名的鳥兒撲稜稜拍著翅膀掠過,突然間吹來一陣風,撩撥得八重櫻枝頭鈴鐺叮鈴之聲不絕於耳。

    往日聽起來清脆悅耳的聲音這時候竟格外刺耳起來,泊熹停下步子轉頭看過去,一時並未察覺到懷裡的人揉了揉眼睛。

    和齡這下子是醒了,她慢騰騰地仰起臉,目光杳杳的,睡意惺忪的眸子裡映出他半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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