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烏雲蔽 文 / 十三酥
兩人站在門口到底不像樣,何況安儂還這麼三魂失了七魄的,叫人瞧見了還道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呢。
和齡任由安儂把自己的手臂拉著,她關上門之前探頭朝外頭張望,見仍舊沒什麼人,忽然覺得這異常的靜謐在此刻反倒顯得詭異起來。
坐到桌邊,安儂猶自沉浸在自己的碎碎念裡,像鬼附身似的說些和齡聽不明白的話。
「你剛兒說的是樊貴妃?」和齡傾了傾身子看著安儂,好奇地道:「可是我入宮那一日見到的貴妃娘娘?」
她印象裡那是一個叫人禁不住懼怕的人,至少那時候所有人都因樊貴妃的到來而屏息凝神,一動不敢動,宮人們帶給和齡一種倘若惹了那位娘娘不高興他們便會立時被處置的感覺。
安儂卻哪裡曉得和齡初來時見過哪位主子娘娘,她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無他,實在是因適才遠遠在人群外圍瞥見那女屍一眼,大夏天的,便是神仙的屍體也扛不住,安倩的屍身都發爛發臭了,那股兒腐臭味,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見安儂不回答,和齡也不在意,又想了想,她的思維好像才和安儂的有了重疊,驚道:「怪道將你唬成這樣,原是見著了死人!還是從井水裡頭撈起來的?」
她聯想到那場景就犯噁心,安慰了安儂幾句,因實在看安儂這副才和土地爺打架回來似的模樣不順眼,便出去打了盆水回來讓她洗把臉,又看著她把頭髮抿了抿。
安儂整理著自己,心下越來越驚慌,她其實並不能確定那具屍體就是安倩,能認出那是一具女屍還是因著她瞧見屍體上穿著宮女的服飾,且當時不過不禁心地一瞥,瞧見那白得皮都皺起來的臉,只一眼,直覺上告訴她那個女屍是景仁宮的安倩。
過去同屋的琉翠還未因病被從坤寧宮趕出去時,安儂和她兩個有一回不慎與安倩生了口角,兩邊都是各為其主,針鼻子大小的事也能吵起來,更別提關係到御膳房那一份兒燕窩粥是哪個宮裡先要的了。
究竟是先到先得,抑或瞧誰的主子更有臉面。
兩下裡誰也不服誰,安倩藉著她主子樊氏的勢頭作威作福慣了,仗著這個並不將安儂和琉翠瞧進眼裡,可她倆畢竟是坤寧宮的人,皇后是一國之母,再不得皇上待見那也是少年結髮夫妻,若放在尋常人家裡樊氏再得寵也不過一個妾室,主母跟前她站的地方都沒有。
顯而易見,最後安儂和琉翠得意洋洋拿了燕窩粥回了坤寧宮,自此同安倩算是對上了,見面就烏眼雞似的,知道她們不睦的人有許多。
想到此,安儂忍不住渾身一哆嗦,身子浸泡在冰水裡似的一霎兒沁涼。
樊貴妃可不是好惹的主,自己卻是坤寧宮的人,若是她抓住不放硬是要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自己哪裡還能有活路,只怕很快就要步上琉翠的後塵了……
她畏懼地胡想著,正聽見和齡的嘀咕聲。
和齡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思忖著道:「按說這種情形下失足落入井裡的情況不多見,宮裡頭不許喝酒,好好一個大活人沒有吃醉了不小心跳井的說頭,」和齡摸了摸下巴,身上起了層栗,「這說不好是殺人拋屍啊——」
她的猜測在安儂這裡是直接省去的,安儂十二歲起進宮做宮女,到如今熬進坤寧宮來,見過的聽過的不管是現今兒還是早些年的各種傳聞數不勝數,她贊同道:「算你瞧得明白,古來這後宮就不是個祥和的所在,死個把兒人不稀奇。」
問題是牽扯到自己身上就要人命了,安儂打心兒眼裡希望是自己一時驚慌辨認得不清。
那女屍並不是安倩,只是一個與安倩外貌相似的宮女,這樣回頭也不能有什麼事端牽扯到自己身上。
要知道,死的若是景仁宮的宮女,樊貴妃是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免不了借題發揮一番。
和齡看著安儂,說話聽音,在她聽來安儂似乎知曉後宮許多秘事。
實在是好奇,便忍不住道:「能給我說說麼,你還知道什麼秘辛,甭管是不是死了人,只管告訴我聽,橫豎我是不害怕的,聽的多了肚子裡有數,我以後行事興許還能更謹慎些。」
「你可真是,那些事情是能夠隨便說的麼,被人聽去了黑狀告到皇后主子跟前,咱們被攆出宮去都是好的,沒準兒發配到哪裡做苦活兒去,你哭都沒地兒哭……」
說是這麼說,安儂卻想起宮中流傳的十來年前良妃之死和她一雙兒女之事。皇后娘娘懷疑上樊貴妃,為此還把這事兒捅到了皇上跟前,奇的是,皇上看似生氣,最後卻不了了之了。
「你果真要聽麼?」安儂突然壓低了聲音,與和齡兩個挨肩疊股地坐得緊緊的。
和齡點頭不疊,「果真!」
安儂沒法子,「好…那我就來說一個與你。」正巧她倆現下裡也無事,而她也需要講點別的把自己從剛才的驚嚇裡解放出來。
略一整理四處聽見的流言,整編成了個大概便小聲對和齡道:「近的一時也沒有,太過久遠的說了卻沒意思,我便來講一個十來年前宮裡發生的大事。」
對上和齡好奇心濃厚的目光,安儂舔了舔乾澀的唇,開口道:「其實這也不是秘密,前些日子咱們主子還挑起來過,只不過皇上他老人家不當一回事,最後才沒聲兒了的。現今景仁宮裡單單住著樊貴妃這麼一尊大佛,過去卻不是。
聽老嬤嬤們說,過去景仁宮住著樊氏姊妹,那是一對兒姐妹花,姐姐絕世姿容,妹妹更是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究竟是不是這麼美咱們管不著……姐妹中的那位姐姐便是目下衝冠六宮的樊貴妃,誠然,那會子樊氏還不在貴妃之位,另一位是良妃娘娘,她育有一對雙生子,皇上歡喜得不得了,漸漸把母子三人捧在手心裡。」
說到這裡和齡都能聽出門道來,她眨了眨眼睛,擔憂道:「這不成吧?皇上寵成這樣,不是置她們於風口浪尖上麼,你底下都不必講了。我來猜猜看,是不是後來良妃娘娘死了,而她的一雙孩兒也死了?」
安儂閃了和齡一眼,「你只猜對一半,良妃娘娘確實是薨逝了,可小皇子和帝姬下落卻至今不明——」
「什麼意思,宮裡邊竟有這樣離奇的事?」
和齡瞪了瞪眼睛,心下驀然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傷感,旁的不提,只說離奇失蹤的皇子和帝姬,難道皇上就想不到派人去尋找自己的兒女麼,涼薄至此叫人唏噓。
若是那一對兄妹知曉他們的父親如此該有多傷心難過,她鼓了股腮幫子,不贊同道:「我不相信。」
信不信隨她,安儂道:「我也沒有自己親眼瞧見,那一年我還不曾進宮呢。橫豎都是道聽途說來的,當個故事聽聽也罷了。」
誰說不是呢,和齡搖搖頭,逼退腦海裡的浮想聯翩,橫豎這故事是不是真的都和自己沒干係。
但還是不由得希望不是真的。
安儂見和齡聽個故事都聽得「愁雲慘霧」似的,她心裡更不踏實了,總預感要出事。
猶豫再三,終究是拽了拽和齡,「你陪我再去瞧一眼吧,我就想掃聽掃聽那究竟是不是景仁宮的安倩,你不曉得,我同她有過節,我真怕出點什麼事……」
和齡拿眼角覷安儂,她估摸著她是怕別人把事情栽贓到她身上,雖然覺得安儂未免有杞人憂天的嫌疑,她還是答應陪她去了。
*
那一口井在坤寧宮和御花園之間的地帶,平日裡宮人們進進出出,沒有什麼出入限制。
和齡她們到的時候女屍已經叫太監們裹著抬走了,抬去哪兒了她不知道,而週遭也沒有她想像中裡三層外三層瞧熱鬧的人。
想想也是,皇宮裡規矩嚴,又不是菜市口,還能死個人誰都來瞧熱鬧麼,一個弄不好還會造成恐慌呢。
她們塞了幾個金錁子給早前圍觀過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眼窩子淺,上頭本吩咐了不准向外透露的,可他愣是叫幾個金錁子收買了。
錁子拿在掌心裡掂了掂,他滿意地笑了,賊兮兮放回袖兜裡,繼而一五一十道:「發現屍體的是我相熟的小宮女兒,你們問我真算問對人了,也是趕巧了才遇上我,要不這會兒我不定隨著師傅哪裡忙去了——」
這小太監很囉嗦,由此可見「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這言論同樣也適用於男人,且保不齊這話最初就是由哪個囉嗦男人發明出來的。
小太監一頭說一頭拿指頭往井口點,最後總算說出了關鍵,「……撈出來的絕對是景仁宮的安倩!她身上有景仁宮的對牌,還有一宗兒。」
他壓低了聲音,「我無意中聽見他們說安倩身上有兇手留下的罪證,想來不日那幕後兇手就會被揪出來的,咱們都勤等著瞧好戲吧。」
安儂歡喜起來,自己是多慮了吧,怎麼可能要害自己呢?身正不怕影子斜,總歸安倩不是她殺的,就是說到天邊去她也清清白白,竟還是不要自己嚇唬自己為好。
兩人腳步輕快地往回走,才走到半道兒上就被間壁的宮女急匆匆叫住了,「姑姑滿世界尋你們呢!春桃和秋水瞧見了不乾淨的東西這會兒床都起不了了,趕巧咱們主子今兒邀請各宮娘娘來賞花兒喫茶——
那邊忙不過,姑姑叫把你倆湊上去,快隨我來吧,今兒皇上亦是要駕臨的,姑姑叫咱們都把皮繃緊了,御前出錯可不是好玩兒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土豪~
高貴冷艷的深井冰扔了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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