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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 傾城賦 文 / 十三酥

    第二日和齡醒得很早,小福子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帝姬赤著腳丫子站在窗台前向遠處眺望,她週身沐浴在光華湧動的陽光裡,雪白的寢衣垂至地板上,半露在外的腳趾圓潤而晶瑩。

    小福子看得有些呆。

    安儂領著服侍的宮人們後一腳進門來,她如今身價不同了,在帝姬身邊做一等宮女可和原先做灑掃夥計或送糕點有本質的區別,這是真真正正能夠有頭有臉地在後宮中行走了。

    說起來,還都是因為和齡。

    安儂在宮裡待的時候久了,接受能力很強,她在起初的錯愕後很快便感到欣喜,到這會兒過了一個晚上更是完全接受了和齡和自己的新身份,往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了!

    主是主僕是僕,她得盡著心伺候。

    見小福子傻站在那裡,安儂就做了個手勢叫後頭宮女們止步,提著裙角過去道:「有你這麼盯著帝姬瞧的麼,仔細別人以為你淨身沒淨乾淨……」

    小福子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難堪,但很快他就馨馨然笑起來,解釋道:「我就是看帝姬和從前有些不同了,具體卻說不上來。」

    安儂心說那是,活生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例子,今非昔比了,能一樣麼,自己要是立馬變成帝姬那也能不同。她不再和小福子閒磕牙,手一揮領著宮女們上前服侍去了。

    木製的牙刷亦準備妥當,安儂是貼身宮婢,她往牙刷上倒了細鹽,領著眾人對和齡福了福,請她過來刷牙淨面。

    宮婢們一通忙活,和齡沒什麼話,似乎有心事。

    一時洗漱既畢,她抬起雙臂,安儂便在帝姬淺粉交領中衣上套上一件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下頭系一條月白鶴紋雙膝襴馬面裙,又將金崑點珠桃花簪插入她髮髻之中,更有花鈿之物,跟著就是戴梅花垂珠的耳環,金鑲九龍戲珠的鐲子……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和齡原先就是小美人胚子,這麼一打扮起來連安儂都看呆了,別提後頭那些初次見到淳則帝姬的宮女們了。

    和齡拿梳蓖對著梳妝鏡抿了抿髮鬢尾部,女孩兒都愛俏,都喜歡穿漂亮衣裳戴金貴的首飾,她向著菱花銅鏡裡的人笑了笑,裡頭的人亦露出笑靨來。

    這算是和齡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了,不過雖然打扮得似模似樣,她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安儂從小宮女手上接過藥箱要給和齡昨兒滴血認親割傷的手指塗藥,和齡終於找著機會,她把手放在膝襴上,轉頭道:「都出去吧,留安儂一個人在裡頭就成。」

    她不能叫底下人以為她性子壞,也不能叫人覺著她太過好蒙騙,所以說話時很自然地就多出幾分素日絕不會有的氣勢。宮人們諾諾稱是,倒退著卻行出去,小福子走得最慢,臨了又回頭看了一眼,面上若有所思。

    人都出去了,和齡擺的架子就少了許多,安儂也瞧出來她是有話要同自己說,因此一邊為和齡塗抹藥膏,一邊靜候著她開口。

    和齡道:「你還記得之前同我說過的宮廷秘辛麼……」她想了想,續道:「就是景仁宮的安倩落井裡死的那段時間。」

    「是,奴婢記得。」安儂手上不停,給和齡纏完了輕薄的一層紗布,突然明白過來。一抬頭,果然看見了帝姬眸中隱隱的失落神情。

    「如此說來,我便是當初那一對兒雙生子之一麼,」她並不是疑問的口吻,反倒很是篤定,想來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解,細長的手指在膝蓋楠木藥箱上輕輕點著,緩緩道:「我記得你告訴過我,皇上懷疑過是樊貴妃謀害了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良妃娘娘,是也不是?」

    安儂心中一跳,立即在伏地跪了下去,急道:「奴婢是無心之言,並不敢挑撥帝姬和貴妃娘娘的關係!」

    和齡蹙著眉頭,也不叫她起,只道:「你這樣就不對了,咱們相處過,我發燒時你照顧過我,我這人恩怨分明,你是個好的,我便念著你的恩情。現下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既然將別人支出去了單留你一個在裡頭,可見只信任你一個,安儂,你莫非沒瞧不出來麼?」

    安儂心神不定,妄談皇室秘辛是死罪,那時候的和齡同現下的和齡畢竟不同了。

    她再三衡量,心中了然和齡的意思,最終直起身回道:「奴婢知道的也不詳盡,無非是宮中老人們那裡聽來的細碎話頭子,我又拼湊出個故事來。但皇后娘娘那時候卻是真的大鬧到皇上跟前去了,言之鑿鑿當年是樊貴妃娘娘暗害了良妃娘娘,奴婢想著,這件事沒準兒就是真的……」

    和齡垂下眼瞼,是了,她也是這樣認為的。

    端看樊貴妃在得知自己就是淳則後的樣子,一點熱乎勁兒都不見,這哪裡是一個親姨媽該有的態度?

    再有就是哥哥了。

    和齡煩惱地抓了抓額頭,雙生子雙生子,這說的是她和哥哥沒錯了。她知道自己是失憶了才流落在外,而哥哥卻是處心積慮混在東廠裡,他的那個不能開口的仇人,難道真是她?

    和齡心裡有了答案,但也不敢僅憑自己的揣測妄斷,終究一切都要等見到哥哥之後才能弄清楚。這一回她必須刨根問底,那麼大的仇恨包袱不能叫哥哥一個人擔負。

    她過去不知道是一回事,現在知道了就坐不住了。心想著昨晚泊熹的話還說完,他應該是知道些內情的,一時見不到哥哥的話就只能問他了。

    ****

    和齡見到蕭皇后的時候她正應付完來請安的宮妃們,皇后面色紅潤,一瞧就是心情好。

    看見和齡也透出幾許歡喜,拉著她的手同她說了些新安排的住處事宜,又叫和齡去看看她父皇,「……父女倆多年不見,感情不及別個皇子帝姬深厚也是人之常情,等處著處著時日久了就不會生疏了。」

    和齡道是,耳畔的墜子輕輕搖晃,折出一道兒白亮的光暈投射在她面頰上,皇后看著這張年輕嬌嫩得好似花蕊一般的面容,不期然琢磨起了她的婚事。

    淳則帝姬年紀輕,一旦利用的好,籠絡住了,就會成為自己的助力。

    人一旦有了算計,眼睛裡的光彩就不真實起來,和齡看出了皇后的出神,不免虛與委蛇一陣說了會兒話,後才告退而出。

    彷彿一下子換了身份後要動腦筋的事情也變得多了起來,她不是不愛動腦子,她是怕自己腦子不好使,很多事情都想岔了。

    也沒什麼事可做,轉頭帶著安儂出了坤寧宮,兩個人往養心殿而去。

    也不知什麼緣故,她現在走在長街上就很能體會當時覺著這宮殿熟悉的錯覺了,因為她確實曾在這裡生活過,和哥哥母妃一起。

    夢裡不止一次出現的紅牆黃瓦,可不就是說這座宮廷麼?她怎麼那麼不開竅,竟是到這時才徹底了悟,那雨中撐著油紙傘的宮裝麗人不是別人,定是母親無疑了。

    想到這兒和齡有點兒悵然,沿途一路走一路向她行禮的那些宮人也沒有為她帶來想像中人上人的優越感,情緒反倒益發低落。

    有道是冤家路窄,過去和齡不認同,現在深以為然。

    她正悲春傷秋呢,心想自己難得有這麼安靜文雅的時候,居然還要被打擾。

    儀嘉帝姬從拐角繞出來,見到和齡,眉頭立馬就皺了皺,抬手一指想叫賤婢跪下,嘴巴張了張,這話卻出不了口。

    風水輪流轉也沒有這麼個轉法兒的,一個下賤的宮婢竟也搖身一變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她如何能甘心?更別提她得知了父皇因她是淳則帝姬,竟連這賤婢撞了竇貴人的孩子都不管了,真是笑話,她何德何能受父皇這般的愛寵?

    儀嘉帝姬素來有唯我獨尊的氣焰,闔宮裡不止一個帝姬,她卻向來是得皇帝獨一份兒的恩寵。

    現下平白多出個淳則帝姬,這不是擺明了要和她唱對台戲麼,便嗆聲道:「喲,這不是害得竇貴人沒了孩子的罪魁禍首麼,我要是你,這會子必定門兒也不敢出,夾著尾巴在屋裡抄經好減輕自己的罪過,卻怎麼會轉天兒就大搖大擺在外頭晃悠,實在叫人費解啊。」

    和齡心情正不好,聽見儀嘉這麼說更不是滋味。

    她也知道自己昨晚才出了風頭,不宜在宮裡太惹人注目,可就是不愛吃虧,吃虧是福這話是說給傻子聽的。

    才要開口,儀嘉卻驟然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一拍手掌向她自己身後的宮人們道:「瞧我這嘴,方才是叫淳則妹妹回屋裡抄經麼?呵,她大字也不識得一個,如何抄經?竟以為我是成心諷刺她呢,可是我的罪過了!」

    儀嘉帝姬身後的宮人眼觀鼻鼻觀心,連附和都附和得小心翼翼。

    她哼了聲,揚了揚下巴,臉頰上卻猛地一重,下一瞬就火辣辣痛起來———!

    和齡的手頓在空中還沒收回去,她磨了磨後槽牙,絲毫不懼地迎上儀嘉帝姬瞪起來的眼睛。

    「這一下,是還你陷害我撞到竇貴人。人在做天在看,善惡到頭終有報,有句話你說對了,確實該夾著尾巴抄經贖罪,只是這人不是我,該是你。」

    儀嘉不耐玩聽她說這些,她早就急紅了眼睛,揚手就要反打回去,和齡如何的機敏,另一手跟著就抓住了,反手在她另一側又是一個嘴巴子,扇得她自己都手麻,擰眉看著儀嘉道:「這一下,是警告你日後看見我就繞道兒,別再自己撞上來。」

    受了那麼多氣,現如今是一樣的身份,難道還有吃虧的道理,以為她是白蓮花兒麼。她確實不及她奴僕成群地長大,她是野生的仙人球,帶刺兒的,誰碰她都別想全身而退。

    儀嘉帝姬捂著臉驚得說不出話來,她長大這麼大從沒挨過打,就連父皇母妃都不捨得給一句重話,眼下竟然叫這野丫頭片子教訓了?!這世上居然有比她還橫的人,簡直奇恥大辱。

    「你等著!」

    儀嘉帝姬拂袖而去,心裡其實有一絲懼怕,怕和齡再打她,忙腳下匆匆去了。

    她後邊的宮人們都看傻了,曾經被和齡踹過屁股的大珠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覺著當時屁股上挨那一下真不算什麼。

    那一行小跑著追儀嘉帝姬去了,和齡見無人,適才強撐著的氣勢頓時枯了半截,安儂反應過來,直接豎起了大拇指,「您現在在奴婢心裡是這個!」

    「我打落生下來一直就是這個,」和齡抿了抿唇,把安儂的大拇指按了下去,撫撫心口,卻道:「依著你說,儀嘉帝姬還會來找我麻煩麼?」

    安儂道:「這可不好說,儀嘉帝姬在宮裡跋扈慣了,只有她打人從沒人打她的,您是頭一個,所以您是這個。」

    她的大拇指忍不住又想往上翹。心裡並不為和齡擔心,畢竟皇上還在熱乎頭上,且皇后主子願意罩著帝姬,儀嘉帝姬是秋後的螞蚱,不出意外是蹦躂不起來了。

    「不管怎麼說,我不後悔。」和齡看著自己的手掌,這也是她第一次打人嘴巴子,朝掌心吹了口氣,復帶著安儂往養心殿行去。

    彼時皇上卻叫老太后召進儲秀宮裡去了,和齡到得宮門上時自然撲了空。她等了一會兒,將要離開之時,身著明黃色盤龍紋皇袍的純乾帝卻回來了。

    皇帝面色沉沉,結了一層冰碴子似的,眉眼甚是冷厲。他身後隨侍著內監和錦衣衛千戶百戶們,眾人在皇帝的低氣壓下沉默前行,除了腳步聲不聞半點聲響。

    「給皇上請安。」和齡蹲身福下去,眉目微垂,身後是飄著楓葉的樹。皇帝甫一瞧見她,面上掠過一絲叫人看不透的情緒。

    他不叫她起來,反倒伸手在女兒小小的臉蛋上輕撫了撫。她的眉目按著他過去預想中的軌跡生長著,像自己,更像良妃。

    忽道:「朕的話,你為何聽不進去。」

    和齡不解地抬眸覷他,眼睛眨了眨,羽睫濃黑鮮亮,像兩把小扇子,喃喃問道:「什麼?」

    皇帝有幾許無奈,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朕是天子,亦是你的父皇,」頓了頓,仿似感到悵惘,幽幽道:「隔了這麼些年,再未聽阿淳喚過朕『父皇』,莫非你心裡有怨懟?」

    和齡一驚,忙說沒有。

    皇帝露出笑靨來,「這就好。」話畢就那麼凝視著她。

    和齡明白皇上的意思,她躊躇著,終於不自在地喚了聲「父皇」,心裡卻變扭。

    缺失了一段記憶的人,總不能真正帶入自己的身份。看著面前人到中年卻依舊英姿勃發的男人,她很難想像他是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原來是一國之君,而她的母親死於非命,親哥哥隱姓埋名卻只為報仇雪恨。

    和齡咬著唇,發現自己從沒有如現在這般迫切想要找回遺失的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寫和齡的時候就發現不大歡脫的起來了(這個人物起初真是無憂無慮的歡樂逗比啊,偷了十來年簡單的生活=-=)

    隨著和齡知道的越多就越成長,到時候就是個升級up黑化版!傲嬌你吃得消嗎

    泊熹:「大丈夫能屈能伸。」——

    所以哥哥的身份也要瞞不住了,劇情走向了新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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