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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3章 朝中措 文 / 十三酥

    這沒什麼願意不願意的,其實和齡還是希望和他成親後再更親近些會比較好,現下嘛,男未婚女未嫁的,多少不大合適。

    她抿嘴一笑,「以後更願意,」說著晃了晃手,「我不是吃虧的性子,你再不規矩不定我要作出什麼來,到時候泊熹該羞臊了!」

    和齡話畢,看著天色不早了,非但不早,她隱隱覺著天都要亮了,卻不知是幾更天了,往外伸了伸脖子,月光宜人,不能瞧出個大概來。她拍拍臉,面頰上溫度自然而然便降下去,回身道:「一會兒天就該亮了,你回去路上仔細著,唔…需要我把外頭守著的人支開麼?」

    泊熹輕搖頭,坐在床沿重整衣襟,一頭拉直衣角,一頭道:「我今兒來主要是瞧瞧你的病,你無礙我就放心了。」

    他鮮少這樣直白地表述對她的關心,和齡抱著被子坐在床裡瞅著他,微微地「嗯」了聲。他站起身,蕭長的身體沐浴在銀霜裡,月鉛其面,鍍上一層銀白的光暈,真真道不出的絕代風華。

    他總是這麼好看,跟謫仙似的。

    和齡把下巴抵在自己膝蓋上,隔著飄渺的錦帳杳杳地望著泊熹。見他要走了,她突然想起來今兒是泊熹母親的祭日,心坎兒裡小小的一堵,喚住他道:「等等———」

    「嗯?」泊熹恰停在雕菱花的梳妝鏡前,踅身投以疑惑的目光。

    「哦,也沒什麼,」和齡憨憨笑了笑,「你才兒不是說今兒個是你母親的祭日麼,我又聽你說你是要給家人報仇來著……我尋思著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口頭上祝福你了。你瞧你這麼厲害,年紀輕輕便掌管錦衣衛了,多威風呀!有道是『一報還一報,天網不曾疏』,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到時候把仇家整得落花又流水,往後的路就都平平坦坦的啦。」

    她說著歪了歪脖子,想起了母親。

    她也是要報仇的,知道的晚又如何?樊貴妃白得了這麼些年的榮華富貴,連帶著儀嘉帝姬都在宮裡頭風生水起,憑什麼哥哥和自己卻要吃那麼些苦受那麼些罪,天道輪迴,種什麼因得甚麼果,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在父皇跟前撕開樊貴妃偽善的面具了。

    和齡說是說要把自己知道的整理好後告訴哥哥,但是她心裡委實打了旁的主意。有些話,她希望當自己講述出口的時候,他那讓樊貴妃艷冠後宮十數年的父皇會是第一個聽眾。

    泊熹並不知道和齡想到了什麼,他只是在聽到和齡給自己加油後微覺怔愣,眉梢吊了吊,輕笑道:「好啊,承你吉言。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屍骨無存。」

    他笑著的側弧映在銅鏡中呈現出扭曲的形態,含笑的聲音令人悚然。

    和齡被泊熹一霎兒間表露出的陰惻惻唬了唬,然而她也沒多想,他這樣也是可以理解的麼,誰說到仇家不氣恨,恨不能吊起來打呢!

    不過和齡的恨多是衝著樊貴妃的,儀嘉雖為樊貴妃的女兒,當年的事她卻並不曾參與,今後只要她不招惹她,她是樂得相安無事。

    *******

    話說泊熹這裡,他回府後覺也不睡,直接就將篤清叫到了書房裡。

    燭影游弋,照著篤清的影子鬼魅一般投射在牆壁上,他覷著大人面色不善卻不知為何,不由心下惴惴,這時陡然聽見大人在桌案後寒氣森森地道:「你說說,這物件兒帝姬因何見過。」

    一隻小香囊呈弧線狀掉落在篤清腳邊,他嚥了咽喉嚨,撿起來,猛然意識到大人這是才打淳則帝姬處回來。照這思路一想,驚覺他們大人是窺出他使的手段了…!

    「自作聰明。」泊熹冷哼一聲,眉目似都結滿了冰碴子。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此番我不處置你。」他語意微頓,目光毒蛇一般投向立在下首的篤清,「這筆賬且記著,下回你要做手腳也要瞧清對象是誰。」

    篤清袖中的拳頭緊緊捏起,他面上不會回嘴,但心裡卻知道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大人好。

    默了默,抬首道:「大人,密果兒那頭速度實在指望不上,狗皇帝沒佩戴香囊的習慣,只能靠周圍人戴著時不時叫皇上也能聞著,可這密果兒畢竟只是一個人,又不及他師傅老柑橘在御前伺候的多,長此下去要待何時?

    卑職雖不曾預先知會過大人,一顆心卻是時時刻刻為大人綢繆,淳則帝姬比密果兒自然更為同皇帝親厚,只要讓帝姬也佩戴上這香囊,自然是錦上添花事半功倍,不消多少時日便可要了皇帝的命!」

    他為達到這目的甚至同帝姬身邊的宮女兒搭上關係,想藉以安儂之手把香囊送到帝姬手裡,如今分明就快成了,卻橫遭大人阻止,實在意難平,頗覺可惜。(好看的裡了,若放在往日何至於這般畏首畏尾,不說一個帝姬,便是三個十個,只要能有用處,他連眼皮也不見得眨一下。

    泊熹沉默下去,長指按了按眉心,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如今純乾帝在蕭皇后的遊說下有意將和齡嫁入國公府,一旦賜婚的旨意下達,便是他也回天乏術。

    他起初是要一點一點讓皇帝死得無聲無息,這是慢性毒,需要時間。然而皇帝卻有意張羅起他和和齡的婚事,若是將他們相配那另說,可皇帝打的卻是叫他娶儀嘉帝姬的主意。

    如此不遂他的願,他本想叫皇帝死得安穩些,目下瞧著,皇帝自己卻不願意。

    *****

    下了大半夜的雨,月亮是後半夜露臉的,果不其然,第二日是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天空藍得如同一塊不摻雜質的藍寶石,連風裡都是令人微微熏然的愜意舒爽。

    和齡坐在梳妝台前由得宮人為自己梳妝,她儘管後半夜沒怎麼睡,此際精神頭兒卻好得出奇。安儂為她戴髮簪時她不可避免的再次留意到了她掛在腰間的小香囊。

    這香囊味兒不重,幾乎等同於沒有,卻意外的能引起她的注意。不過和齡今日就沒有再問安儂要了看了,她看向銅鏡裡滿臉嚴肅的人,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揚起個漂亮自信的弧度。

    她已經決定要在哥哥來看自己之前就去養心殿裡頭。

    從昨兒個恢復記憶開始,她滿腔裡都是一股一股排山倒海的氣流,倘或爆發出來,定能將樊貴妃燃成灰燼。

    宮牆深深,兩邊紅牆底部殘損斑駁,和齡面無表情地坐在轎輦上,她支著下巴看著沿途的風景,腦海裡卻不時竄出兒時零星的記憶,有和父皇的,也有和哥哥的,但更多的是那個陰雨連綿裡手執油紙傘的母親。

    在和齡的記憶中她的母妃極討父皇喜歡,她和哥哥日日都能見著父皇,她知道,很多皇子帝姬大半年裡除了節日宴席都是見不到父皇的,皇宮就是這麼個現實的地方,天家感情淡泊,若是母妃不得寵,她也不能小霸王似的在宮裡頭橫著走。

    原以為一輩子都要那麼無憂無慮過下去,卻料不到後來那些禍事,母妃橫死,她和哥哥流落王庭之外。

    和齡想起自己在關外無數辛酸艱難的日子,心中對樊貴妃的痛恨就越重,想起樊貴妃用不光彩的手段除掉母妃後扶搖直上,一時間直接拿刀上景仁宮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可她不再是莽莽撞撞的和齡了,她認的清自己的身份,什麼事,都要按規矩辦,在這個宮裡,真正能做主的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是以,她要把自己所知道都告訴他,讓他知道當年的真相。

    也只有如此,樊貴妃才會自食惡果。

    沿途處處是因她經過而跪伏在牆角的宮人,和齡突然有點感慨,身子向後仰看著蒼穹。小福子走在邊上,他拿眼看了看帝姬,再瞧安儂,著實不明白他們帝姬這大病初癒的怎麼趕不及似的就要去見皇上了,竟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麼?

    繞向一邊拿眼神示意安儂,安儂卻也不解,帝姬在想什麼她是一點兒都猜不著了,只求保住目前的地位順順當當過下去就萬事大吉了。

    一路無話。

    轎輦暢通無阻到得養心殿外,和齡扶著小福子的手步下抬輦,留一部分人等候在外頭,只有安儂和小福子跟著往門裡走。

    到了明間外,和齡上了台階,守在外頭的小太監看見淳則帝姬這時候來了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跟著便跪下來磕頭行禮,滿臉上堆了笑。

    「是誰在裡頭麼?」

    和齡站在門檻外沒進去,隱約聽見說笑的聲音從西暖閣飛出來,她蹙了蹙眉。

    那幾個守在明間外的宮人正待回話,打門裡卻出來個笑得十分喜慶的太監,這人服色與守門的小太監們微有不同,他搓了搓手笑呵呵迎將上來,先是作下一禮,跟著就道:「奴婢密果兒,請淳則帝姬的安!回您的話,裡頭現有貴妃娘娘在吶,娘娘打皇上下朝後便來了,案前伺候筆墨呢!」

    和齡認得密果兒,曉得他是柑橘公公的徒弟,在御前人跟前沒什麼好擺架子的,她也盈盈的笑,「這樣麼?那倒是我來的不湊巧了,」表情裡顯現出幾分尷尬,「這麼的,煩勞公公幫我通傳一聲,父皇要是想見我,我這就進去,要是不方便,我頃刻就回的。」

    「您說哪裡的話,皇上知道是帝姬您來了哪有不叫進的?」密果兒一副長袖善舞的模樣,揮了揮臂彎間的拂塵,長長的白鬚在空中一帶而過,讓人聯想到銀魚的白肚皮,只聽他「嘿」了聲,「奴婢這就進去通傳去,您稍待!」

    和齡笑微微的目送他,笑著笑著,當視線觸及地上一隻眼熟的小香囊時卻僵住了。她快步跨進門檻裡把香囊撿了起來,望著密果兒的方向若有所思。

    只片刻,和齡不假思索就揚聲叫住了密果兒,「公公且慢,這只香囊可是公公剛兒掉下的?」

    那密果兒哪裡想到淳則帝姬曉得這香囊同權大人有聯繫,丟了這物事他自己先是一驚,然後就很是驚訝地在自己個兒腦門上拍了一下,「瞧我!掉了物件兒也不自知,奴婢謝過殿下了。」

    說著伸手來接,和齡卻一揚手,把這香囊舉了起來,她故作天真地道:「密果兒公公這香囊我瞧著別緻的很,不知是哪裡來的?」

    密果兒眼珠一轉,喪氣似的垂著手道:「奴婢這小物件能入殿下的眼是它的福氣,嗐,不瞞您說,這是奴婢入宮前同村的姑娘送的,宮裡頭不許宮人佩戴首飾,奴婢便將這香囊揣在袖兜裡,誰曉得剛兒不慎落了出來,得虧是您給撿著了……」

    和齡覺得納罕,泊熹果然是有什麼秘密瞞著她麼?

    這樣一個小香囊,先是篤清送與安儂一隻,他自己一隻,現下裡連御前的密果兒也有,怎麼就自己沒有。而且她問及了,這密果兒竟還要打謊來騙她,究竟圖什麼?

    「殿下?」密果兒伸了伸手提醒她,「奴婢的香囊,您看?」

    和齡收回浮想,抿抿嘴不大甘願地把香囊還給密果兒了,彎唇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瞧著這小物件兒怪好聞的,您進去通傳吧!」

    密果兒「噯」了聲,猴急地將香囊揣回身上去了,彷彿怕被人瞧出什麼端倪。和齡在後面瞇了瞇眼睛,疑惑似一團陰影籠罩住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真理sabre-rafting的地雷麼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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