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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1章 懊儂歌 文 / 十三酥

    由於詔獄由錦衣衛管理,是以詔獄又被稱作錦衣衛獄,等閒沒人敢往那兒去。

    和齡出了寧王府後便上了街邊一輛馬車,等告訴了車把式她要去詔獄,那車把式立即露出一副見了鬼的神態,好像要把她趕下車似的。

    倒也不是人家要以此抬價,實在是詔獄這地兒,你要不是是裡頭看管犯人的,要不就是裡頭有你的親人,這是探監去的,可探視詔獄裡的犯人那可是要有皇帝的批准的。都有皇帝的批准的人哪兒還用得著坐路邊的馬車啊?

    車把式狐疑地看著面前這相貌白淨陰柔的小公子,好奇道:「看您這副穿著打扮也不像是詔獄裡頭當差的,您這是探監吶,還是要去的地兒經過詔獄啊?」

    和齡往車裡坐了坐,在袖兜裡掏出一把金錁子給這車把式,急道:「去還是不去?這些金錁子夠你們全家兩年的嚼用了,再多沒有,再多我就下車找別家了,總有人肯去的。」

    車把式想了想,終是錢的誘惑佔了上風,他一拍大腿,「得咧,您坐好咯,不過有句話我說在前頭,一會兒我只把您送到錦衣門外頭的長街對面,您自己走過去!」

    和齡捏著衣袖,點頭說好。

    街頭的馬車不防震,坐上一路能把人骨頭顛散架了,和齡扒著窗口一路向外張望,忽覺前途漫漫,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那車把式就問:「公子,您這是瞧什麼呢?」怎麼像是怕有人追上似的?攤上這樣古里古怪的客人,也只能怪自己貪錢了。

    寒風竄進車簾子裡,小小的車廂盈滿了風,和齡重新坐好,透過車簾偶爾的起伏和車把式打了個照面,嘴唇動了動,風聲大,叫人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在幾近無人的街面上停下來,馬兒揚蹄時的嘶鳴聲清晰而刺耳。和齡揭開車簾跳下來,才要回頭詢問車伕幾句,那車把式卻趕著車「篤篤篤」地轉了方向,就這麼揚長而去。

    這裡可以用人跡罕至來形容,走在路上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就只剩下樹葉在地上翻滾的聲響,分外蕭條。

    和齡很快就看見街對面斜側的地方蹲了兩座石獅子,門上掛了一方牌匾,寫的什麼瞧不清楚,不過門口守衛著兩排身著暗青色服飾的獄卒,一排三個人,站得筆筆直,腰間跨著普通的繡春刀。

    她心頭「咚咚」跳起來,拿手捂了捂,越跳越快。

    不是怕門前的獄卒,是因為知道他就在裡面。

    詔獄前看守的獄卒遠遠只見一個身著直裰的男子走了過來,娘們兒唧唧的,他站到近前也不說話,抬腳就要越過他們進去。這可稀奇壞了獄卒們,八百年沒見過這樣的愣頭青,那領頭的手一攔,喝道:「滾滾滾,哪兒來的傻小子,這是哪兒你知道麼你!這年頭還有上趕著往詔獄闖的?好日子過夠了麼?!」

    和齡面不改色,她把緊握在手中的令牌拿了出來,粗著嗓子言簡意賅道:「瞧見了麼?我是寧王府的人,我們王爺今兒派我來問話。」

    「這…」瞧見那腰牌守門的獄卒們瞬間都萎了,面面相覷,還是那個領頭的發話了,聲氣倒是卑微許多,「敢問一句,您這是奉命問誰的話?王爺今兒來麼,幾時到?」

    這年頭敢上詔獄來找事兒的鐵定沒有,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多問幾句總是好的。

    和齡把令牌收起來,「王爺什麼時候來究竟來不來是你們能打聽的麼。」說完就越過他們,挺胸抬頭地上了台階進了大門。

    獄卒們倒是對被這樣對待很習慣似的,見此也不敢惱,重新站回了原位。

    詔獄分為官監與民監,主要以關押審問官員為主,官監跟民監相距甚遠,和齡來之前做過功課,她看著面前九曲十八彎的迴廊通道,閉上眼睛回想著腦子裡的詔獄佈局圖,須臾又睜開眼睛和面前的比對,花了會兒工夫才弄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只要進了詔獄裡頭來來往往的人雖然會對她斜目而視,卻絕不會上來盤問,和齡就一路通暢地來在了官監外。

    官監是一處地牢,門口守著獄卒。

    只是此時獄卒們圍坐在一張方桌前吃著酒,遠遠就能聽見擲骰子的嘈雜聲音。一般人的想法,能隻身來到這裡的指定不是尋常人了,獄卒們看到和齡都停了下來,更有立時站起身來的,警惕地尋睃著她。

    和齡清了清嗓子,出示完令牌後道:「我是寧王府的人,我們王爺叫我來問話。」

    令牌做不得假,那是寧王專用的。那個之前站起來的獄卒瞧清後便走到牆邊拿下一串兒發黃的鑰匙,他下巴上有一顆黑痣,笑起來極其猥瑣,「小的來給您帶路,卻不知王爺派您來問誰的話?您說了,小的好立時領您過去。」

    想到那個名字,和齡袖中的五指微微收緊,她看著黑洞洞的官監入口,嗓音異常乾澀,「前錦衣衛指揮使,權,權泊熹。」

    黑痣獄卒手抖了下,手上拎著的鑰匙「鈴鈴鈴」的響,嘀咕道:「那可是重犯……」再次由腳向上把面前人打量了一遍,彷彿在確定他是否有見前朝重犯的資格。

    和齡習慣性地想用錢解決,手指都摸到金錁子和銀票了,臨了了卻什麼也沒掏出來。她現在的身份完全不必花錢討好,要是這麼做了反倒惹人懷疑。

    果然,那黑痣獄卒又看了一會兒就說了個「請」,旁邊人遞了盞氣風燈,獄卒接過,逕自走在前頭帶路。

    一級一級台階往下走,風燈照出腳下一點路,和齡牽線木偶似的,大腦一片空白。

    未知的恐懼攫住了她整個神智,自知道泊熹出事後她從沒有哪一刻如同現下這般畏懼和自責。

    恐懼使她的步子虛虛的,微暗的身影逐漸為黑暗所吞噬。

    地牢裡瀰漫著一股霉味,牆壁上每隔四五步便有一把火把。

    黑痣獄卒似乎無聊,就和她搭話,「———要說這權泊熹過去委實是個人物,咱們這兒哪個見了他敢吭氣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想到他會有今日?估摸著他自己也想不到!」

    他哈哈哈笑了一會兒,「外邊傳言都說是宮裡頭帝姬親口告的密,您說他這前朝餘孽坐上了指揮使的位置,這怎麼還和帝姬牽搭上了,為情所困啊,給女人擺了一道!」

    地牢裡空氣窒悶得人心口發堵,看不見的黑暗中彷彿伏著滿口獠牙的巨獸,強烈的死亡氣息讓人想念陽光。

    和齡面色發白地別過了臉,火光在她臉上投下躍動的斑駁痕跡,過了好一時,她問道:「為什麼走了這麼久?我看兩旁都是牢房,權泊熹的在很深的所在麼?」

    詔獄裡的牆壁很厚,隔音效果也很好,為的是防止左右互通消息。和齡來之前都有過瞭解,她一路數著步子,覺得再走就真快到盡頭了。

    黑痣獄卒乜了眼和齡,解釋道:「權泊熹不是一般兒的犯人,這地牢哪一處他不熟悉?所以尋常的地方關不住他,」頓了頓,他補充道:「況且太子和寧王殿下每隔幾日便要親自來審問他,自然要關在特別的牢房裡。」

    「……都是怎麼審問的?經常用刑嗎?用的什麼刑罰?」

    獄卒撓了撓頭,正不知怎麼回答,眼前就到了特殊的牢房外,他揚手一指,「這就到了,您自己個兒進去瞧瞧便知!」

    獄卒開了牢房的鐵門,「你請吧,需要小的跟進去還是———?」

    和齡只覺自己邁不開步子,怔怔著不能言語,黑痣獄卒提醒地咳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顫著唇道:「哦…不用,不用你候著…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那獄卒樂得回去吃酒,提著氣死燈就走了。

    這座囹圄儼然一座修羅場,和齡心意彷徨,手碰在鐵門上使勁推開,鐵門便「吱呀呀」嘶啞喧囂著大敞開。

    角落裡爬過兩隻唧唧叫的老鼠,也不懼人,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把來人看了會兒,旁若無人地爬進牆角的耗子洞裡。

    門又被關上了,被綁著手腳束縛在十字木架上的人一動不動,濕冷的長髮蓋住了他蒼白染血的面頰,一身原本該是雪白的中衣此際儘是血色,從胸膛到脖頸蜿蜒著一條長長的血痕……

    他身後的牆壁上掛著各色刑具,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那些東西要如何使用,牆壁前面有幾隻水桶,這是在犯人昏迷後用來潑醒的。

    和齡小走幾步,猛地卻跑了起來,慌張又驚恐地停在他面前。

    「…是你嗎?」

    她踮著腳撥開他臉上的頭髮,手都是抖的。

    泊熹蒼白的面容一點一點在眼前呈現,他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柔順地下耷,挺翹的鼻子下薄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殘著早已乾澀的血漬。

    她從沒有見過他這樣落拓憔悴的模樣,最後的僥倖心理都被擊碎!無助地不知該從何下手才能解開繩索,一頭無助地哭著,眼淚決堤一般,一頭用手拽繩子,口中語無倫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會這樣……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泊熹「絲」了聲,半掀開眼睫。

    她聽見聲音拿袖子抹了把眼淚,怔忪了瞬,驚喜地抬眸看他,一片水光裡見到他模糊的臉龐,顫聲道:「泊熹……」

    「滾。」

    他盯了她好一時,薄唇微動只吐出一個音節,聲音毫無起伏,彷彿看見她一秒都會增加厭惡。

    和齡滯了滯,好在還算有心理準備。她咬著唇勉強笑了笑,眼淚瞬時間濡濕了整張面頰,邊繼續幫他解繩子,邊道:「我不能滾,我滾了誰救你出去?」

    她擦擦眼淚,從袖兜裡掏出一把匕首,顯擺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瞧,我還帶了這個,你等一等,我馬上就把你放下來,放下來就不痛了……」

    話到尾部已是泣不成聲。

    泊熹面上卻毫無表情,他耷拉著眸子睨著她,「你要解開我麼?解開我,我會立時殺了你。」

    她聞言手上微頓,很快就又動起來,匕首切繩子切得滋滋直響,仰臉恍惚地笑了下,「好啊,我先放你下來,你再撂狠話嚇唬我不遲。」

    他嚥下喉口的腥甜,眸中萬里冰寒。

    少頃,一隻手便可以活動了。

    泊熹轉了轉手腕,驀地挑起了她的下巴,「我像是在嚇唬你嗎?」

    他指尖向下,扼住了她纖弱得似乎輕輕一扭就會斷裂的脖頸,感受到她的緊繃,低低道:「害怕麼。」

    和齡才要搖頭,他的手指卻開始收緊,昔日飽滿的情義變作荒寒和貧瘠。她呼吸越來越困難,混沌中將眼前這張人面和過去初次見面時的混淆在一處。

    突然酸澀難擋。

    泊熹看見和齡蹙著細細的眉頭閉起了眼睛,濕潤的液體順著臉頰滾到他手背上,還在繼續源源不斷向下滑落。

    有那麼一刻他是真的想掐死她。

    片刻後,泊熹鬆開手,脫力般向後靠了靠,嘴角彎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過度猶如曇花緩慢盛放。

    空氣湧入喉口,和齡捂著脖子咳了起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哽咽著幫他劃繩子,就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般。

    劃著劃著,卻突的嚎啕哭了起來。

    她其實最害怕他誤會她是成心透露的,可以解釋的話,恨不能拚命解釋,拚命挽回,控制不住地絮絮道:「你今後…今後不要不理睬我,我錯了,我蠢我沒腦子,我不該那麼相信哥哥,都是我不好,我給你賠不是,都是因為我……」

    繩子全解開了,她不顧他身上的血污抱住了他,這一刻不管是父皇還是哥哥都沒有他重要。他們擁有太多了,可是泊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他什麼都沒有。

    和齡鼻頭酸澀,小心翼翼地埋首進他懷裡,鼻端頃刻間便瀰漫起腥甜的氣息,卻也滿滿都是他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一邊寫一邊改一邊抓頭髮,毛本來就短,快抓沒了。

    修修改改弄到現在快凌晨一點了,很想讓你們滿意,也不敢看見吐槽和齡,所以吃完晚飯後就沒再點評論了,這麼看我很玻璃心啦其實

    t不知道怎麼寫才能表達的好一點,才能把甜歪回來,只能怪我最初設定了這麼心塞的復仇梗,我可能是駕馭得不好吧,處理不當就會顯得和齡(點點點代替尼萌不滿意她的想法)不打出來了。

    忐忑地爬去睡覺,和齡在經歷過這事後發現他比父親和哥哥更重要,算一個成長吧。(代價慘重的覺醒什麼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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