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第十章 春天到了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09-13
哪怕是在熙熙攘攘的寬大街道上，胖子也必然是所有人視線聚集的焦點。原因無他，除去他能把地面踩得嗡嗡直響的龐大身軀外，還有他背上那把更具視覺衝擊力的陌刀。刀光幽黑深邃得像是一汪看不見底的潭水，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便已陷了進去。
周小瑜靜靜的跟在胖子身後，看著兩邊自動讓開一條小道的人群，倒也少了一番摩肩擦踵的麻煩。他不由得會心一笑，這世上一切就如同一盤看不見的棋局，楚河漢界的戰場廝殺中，有人活就必須有人得死。這其中的每一粒棋子都有各自的特性，無所謂強與弱，要看你能不能在相對合適的時間段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
就像此時在前面開路的胖子一樣，周小瑜絕對不會再去嘲笑他身上的肥肉了。
只是這三尺棋盤之間的戰爭輸了還能重來，人一輩子也就一條命，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那麼自己呢？周小瑜的思緒隨著陌刀上的幽暗光線一同墜入到更為深沉的層次之中，耳邊喧鬧的人群彷彿在一瞬間離得遠了，他茫然的向四周望去，腦海中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自己能否在分叉路口前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呢？
他苦笑一聲，現如今腳下的路都已經走過一半程了，現在卻開始思考這條路究竟好不好走。他散亂的瞳孔在瞬間聚焦，微微捏緊雙拳，他不知道前路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而現在他唯一能掌控，就是踏踏實實的跨著自己每一個步子，一步都馬虎不得。
至於對與錯，他已經不急著去思索了，或許只有當自己永遠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才能得到答案。而眼下這個問題，需要他用一生的時間來追尋和探索，至少目前看來，得完成自己對胖子做出的承諾。
世人只道男兒千金一諾，可在更多時候，在更多人看來，一諾更勝千金。
周小瑜深吸一口氣，下意識的抬頭挺胸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的落點都是那麼的強勁有力，宛若深深扎根於泥土中的籐蔓根莖。
「閃開，快閃開！」突然間前方街道上一陣騷亂，路上行人紛紛往兩旁擁成一團，一時間人群裡叫罵埋怨一片。一陣急促緊密到快要分不出間隙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得得脆響甚至蓋過了週遭的驚呼喊鬧之聲。
長街之上，鮮衣怒馬快如飛。
胖子沒好氣的啐了一口，卻也只能往道邊走了幾步。瞬間寬暢的街面上陡然出現幾匹黑甲騎士，胯下全是水一綹全黑色的高頭大馬，四蹄皆有碗口大小，好不威武神駿。
胖子翻了翻白眼，輕聲對著一邊的周小瑜說道：「等此間事了，一定要弄這樣一匹馬，估摸著能值上不少銀兩。」
周小瑜鄙夷的冷笑一聲：「除了錢，你還能想些別的麼？」
「還有他們身上那套盔甲。」胖子伸手指去：「扒拉下來也能賣個好價錢。」
周小瑜輕輕地扣著胖子身後的陌刀，發出叮叮的清音：「既然你這麼愛錢，不如把這把刀當廢鐵賣了，估計這價錢比那身重甲還要高上不少的。」
胖子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瞧了周小瑜好半天，就像在看著一個白癡一樣，然後他才輕輕的吐出兩個字：「白癡！」
等了半天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回答，周小瑜一口氣沒順下去，然後整個人都重重的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一塊，胸膛急劇起伏，連帶著口鼻中的喘息都變得沉重起來，每一次呼吸都是火辣辣的空氣，燒得肺葉一片熾痛。
「吃飯的傢伙能扔麼？」胖子伸手摸著背後的刀柄：「若是沒了它，我拿什麼去扒人家的衣服？拿什麼去搶那些神駒？等哪一天我撂挑子不干退隱江湖之時，說不定還要憑手上這玩意打劫過活，天底下能有你那種狗屁想法的只怕也就你這麼一個了。」
周小瑜咳的彎下了腰，好半天才抬起頭，臉頰上還有一抹不自然的殷紅：「你若真是隱退山林說不定連人都等不來就給餓得差不多了。」
胖子桀桀怪笑幾聲，指著四周的高樓屋宇：「小隱於野大隱於朝，為何你如此斷言我必然歸隱荒山野嶺之中呢？我真不知道你那五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周小瑜默然無語：「你不會想說你是去劫富濟貧的吧？」
胖子撓撓脖頸，斜瞄著街道上那些速度逐漸放緩的兵士：「難道不可以麼？」
「這世上有窮人便有富人，我不過是想讓這世上的人活得更舒坦一些罷了。」胖子轉過身來，突然間猛地拍著周小瑜的肩膀：「到時候你小子就給我打下手，嘿嘿。」
周小瑜肩膀倏地往下一沉化開了那掌上的大半力道，回敬了胖子一個白眼：「眼下這事都還沒個頭緒，你便將後事都想好了。」
胖子正要說話，只見腳下一道黃影閃過，卻是一條黃毛小狗唰的朝著街對面跑了過去，那小狗才跑上石街已聽得身邊有數人驚呼起來，眼看便要撞上那數騎飛奔而來的甲士。這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請，人們只瞧見當先的兩匹駿馬一聲驚呼已是人立而起，片刻間狀況頓生，有一名持韁軍士甚至被甩落馬下，那受驚的馬屁猶自不止，卻是往一邊的人群裡衝了進去。
身材魁梧的胖子首當其衝，他猛地向後撤了一小步，腳下已經頂在了磚石的縫隙之中，咄的一聲輕響已是在石街上跺出一個小洞。胖子一聲大吼，卻是瞬間雙手交叉往前夾去，寬大的粗布袖管被他高高的甩了起來，就像是被狂風吹起的一樣。雙手驟然往下壓去，恰好將那碩大的馬首架在中間，胖子全身一陣搖晃，然後不可抑制的緩慢的向後退去，腳下的磚石在霎那間崩成碎塊，褲腳上滿是黃褐色的灰塵。
胖子雙腿一前一後並做弓步，整個身子都往下貼去，卻是死死地頂住了奔馬。陡然受此巨力，胖子的呼吸都粗重起來，脖子也好似大了一圈。好在那黑馬本就經過專人馴管，便也慢慢安靜下來。低著頭在街面上嗅著，不時還用腳下蹄鐵刨地。
胖子鬆開雙手，正要抹去額上汗珠，卻見得身前一道黑影臨近，抬頭看去卻見得一名小校模樣的軍士打馬趕來：「混賬東西，若是驚擾大人座駕，你們可擔當的起？」
馬勢一頓，然後那人揮舞著馬鞭順著前蹄落地的勁道一齊朝著胖子抽去。那鞭繩也不知什麼質材，卻是毫光程亮得緊，尖端是一撮細碎的毛髮，要是抽在身上，輕者也能蹭下一小塊皮來。
尖銳的呼嘯聲中，胖子整個面部都在勁風的籠罩之下。小校叱喝一聲，整個身體都從馬背上探了出來，在急速的旋轉中竭力下劈。
只聽得啪的一聲，靠的近的人群都不由驚呼出聲，膽小的還閉上了眼睛。胖子拔出深陷地面的雙腳，幾步走到小校跟前，冷冷的看著他。
「混賬，還不鬆手。」小校大喝一聲，卻不是對著胖子說的。
周小瑜嘴角噙笑，慢慢收回抓著馬鞭的右手：「軍爺好大的脾氣。」
那一身重甲的小校單手提韁，雙腿一踢馬腹慢慢踱到周小瑜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某脾氣大不大，等下你就知曉了。」
說罷，調轉馬頭：「來人，將這兩個莽夫拿下。」
「喏！」十數名隨後趕到的步卒一齊舉槍，瞬間如同潮水般圍住胖子二人。嘩嘩嘩，到處都是鎧甲鐵葉摩擦碰撞的聲音。
胖子眉頭一挑，卻是直接跨了過去一把拽住馬尾往後扯了過來。一旁的周小瑜隨手在胖子肩膀上拍了一下，而後整個人都騰空而起，直接把那坐立不穩的軍校從馬上拉了下來。噗的一聲，砸起一地灰塵，那校尉還待起身卻被周小瑜一腳踩住動彈不得。
胖子鬆開手掌，卻是一把拔出背上大刀，一把擋在人前。叮的一聲，長刀落地尺餘，刀鋒直指那軍士的脖頸，軍校啊的一聲，揚起的脖子急忙向後縮去。
周小瑜看著那些不敢貿然上前的兵卒，卻是俯身對著腳下那人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這人脾氣也大得很，讓你見笑了。」
那校尉費力吐掉嘴巴裡的粉塵，卻是惡狠狠的叫道：「你們這群不尊王教的修行者，總有一天」
那話還未說完，卻見得那十數名兵卒一齊退了下去，一名作婢女打扮的翠衣少女細步走了過來，卻又不敢靠的太近：「我家老爺說了，此番擾民多有得罪，還請兩位少俠多多擔待。」
胖子哈哈一笑：「瞧人家姑娘，不僅人長得好看，這話也說得漂亮。」
周小瑜鬆開腳下的軍校，雙手抱拳：「我兄弟二人山野村夫粗鄙無方，冒犯之處還請你家老爺多多包涵。」
那婢女紅著臉兒施了一禮，與那滿臉憤恨的小校一同走了回去。
「誒，那女子都走得遠了，你怎麼還盯著不放啊？」周小瑜拿手在胖子眼前晃了晃，忍不住打趣道。
胖子嚥了一口唾沫，一把拉下周小瑜遮在前方的手，喃喃念道：「春天到了」
遠處傳來一聲尖細的嘶叫，像是貓的聲音。周小瑜恍然，原來春天早就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