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烈火(二) 文 / 岑雲
蓋勳罵過耿鄙,憤然離營而去。外面風雪交加,蓋勳卻一刻也不想在大營停留,只覺得再留於此地,面對耿鄙、程球這等腌臢之人,平白污了耳目;他一路往南走,一路想著,務必將耿鄙所作所為告知主帥張溫,哪怕臨陣換將犯了兵家大忌也顧不得了。若是任由耿鄙為所欲為,朝廷好容易才扳回來的局面,又要付諸東流。
風雪迷眼,蓋勳只顧埋頭趕路,卻沒有留意到,道旁不遠處的小山丘上,五六騎不知來歷的哨探正在靜悄悄地觀察著他。
「虎將軍,道上那幾個人剛剛從耿鄙大營裡出來,要不要將他們拿下,拷問一番?」
風雪交加,遠處只能勉強看清人影,小老虎運足了目力,也看不清蓋勳的面貌,也不知道是遇見了熟人;不過略作思索,小老虎還是拒絕了抓人的建議:「不必了,抓了人,難免驚動耿鄙,現在還不是時候。」
成公英也跟在小老虎身邊,此時滿臉警惕,時刻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口中勸說道:「這裡離耿鄙的大營太近了,萬一遇見官軍的哨探,可不是好玩的。老虎,你是一軍主將,不該冒險,還是趕緊回去吧。」
小老虎搖了搖頭,微笑道:「哪有你說的你那麼嚴重?你看我們一路過來,可曾見到一個官軍哨探沒有?放心吧,我看耿鄙的軍心士氣,都已經懈怠了,如今大風大雪,更不會有哨探出來。」
「兵家大事,豈能一廂情願?你怎麼知道耿鄙大營裡一個勤快的都沒有?」成公英慍道,「打探消息,是軍中斥候的事情,你一個主將,怎麼可以輕身犯險,還如此滿不在乎,回頭邊帥知道了,豈能饒你?」成公英自知是勸不動小老虎,只能拿出老邊來嚇唬他。
小老虎一聽「老邊」兩個字,面色微苦,很快就換上了一副笑臉,半是解釋半是討好地說道:「成公,話不能這麼說啊,你也知道兵家大事,稍稍出點差錯就要人命,我能不知道嗎?只是那耿鄙的動向實在有些詭異,我不親自來看看,確實有些不放心——這麼點事兒,跟老邊有什麼好說的?」
成公英可不會被小老虎的裝模作樣給打動,依然虎著臉道:「不就是行軍遲緩麼,眼下這風雪交加,天寒地凍的,不利於攻城,也是情有可原的,有什麼奇怪的?」
小老虎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斷然道:「絕不是因為天氣。你想一想,從冀城到阿陽,路途比榆中要近得多。眼下周慎人頭都已經掛在榆中城頭上了,可為什麼耿鄙的兵馬卻還遲遲不動?現在是風雪交加,可之前十幾天,他們都在幹什麼?」
小老虎一連幾個問題,讓成公英也不自覺陷入沉思。句就部落在武功、郿縣都吃了大虧,滇吾手裡能用的兵馬只剩下四五千人,阿陽縣的城防也不會比榆中更好,耿鄙為什麼一直不動手,拖延到今日?
「若是我來統帥這支官軍,最多三天就能拿下阿陽縣。」小老虎不容置疑地說道,「滇吾若是識相,帶著人馬撤走或許還能苟活一陣,若是死守阿陽不走,眼下連骨頭都該餵狗了。可是你瞧瞧現在,耿鄙紮營在三十里外,滇吾也老神在在地守在阿陽城裡,好像兩家都商量好了似的,誰都不動手。」
成公英悚然心驚:「老虎,你的意思是,滇吾已經和官軍勾結起來了?」成公英臉上,憂慮之色,溢於言表。如果句就部落真的反水,官軍就可以安安穩穩守住漢陽全郡;雖然周慎的三萬大軍覆沒,但是老邊他們依然會被堵死在金城郡裡出不來,時刻面臨官軍的三路包圍。
「不會,最起碼,不應該這麼快。」小老虎斷然道,「老邊退兵之前,曾經給滇吾下令,要他至少堅持一個月;老邊看人一向準,既然他相信滇吾,那滇吾就不會是輕易反水的人。我倒是覺得,應該是耿鄙這邊出了問題。」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有把握麼?」成公英依然不敢放心。
小老虎笑道:「你瞧瞧耿鄙大軍眼下的舉動不就知道了,咱們一路闖到離大營不足十里地,都看不見一個官軍斥候,可見官軍已經是懈怠至極;這樣的軍隊,軍心士氣能好到哪兒去?」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成公英有些急迫地說道,「人心難測,可不能全指望著滇吾能與我們講義氣。不如及早動手,只要擊破耿鄙,就算滇吾真有異心,也是無用。」
小老虎驚奇不已:「成公,以前都是你勸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恐出什麼岔子。怎麼今天倒是你急著動兵?」
成公英沒好氣道:「我這不是擔心夜長夢多嘛!」
「我知道,我知道……」小老虎滿不在乎地說道,「可是眼下不行。咱們剛剛在榆中一場苦戰,又馬不停蹄地趕來阿陽,連口氣都沒喘過,弟兄們都累得不行了。不但是人,營裡累死累殘的戰馬都有不少了。再等一等,好歹讓營裡的兄弟恢復點力氣再說。」
「你想等到什麼時候?」
小老虎帶著孩提式的狡黠神情笑道:「咱們來得快,恐怕周慎兵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這裡;我是想,等耿鄙得到榆中的戰報之後再說——你說耿鄙要是知道周慎大敗,他會怎麼做?」
成公英可是真正的聰明人,哪有不明白的?他沒好氣地對小老虎道:「你在榆中追殺周慎撿了便宜,如今是不是還上癮了?」
「這叫什麼話?」小老虎將臉一板,一本正經地說道;「要是耿鄙自己有志氣,有本事,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找到機會。可要是他不爭氣,真把一個大屁股端端正正擺在咱們面前,咱們還能跟他客氣,不下腳踹上一回?」
……
不說小老虎琢磨著尋機踹耿鄙的屁股,只說蓋勳一路南行,跋涉了兩天才回到冀城。這一路風雪交加,甚是艱難,直到看見冀城城牆,一行人才長長舒了口氣。正要打疊精神進城,卻見城下有數名騎士,頂風冒雪而至,不一時就到蓋勳面前。
蓋勳心中疑惑,上前攔路問道:「爾等是何人,要去哪裡?」
來騎收住馬韁,內裡卻有人認識蓋勳,忙答道:「原來是蓋參軍,小的是太尉身邊親隨,奉太尉之命,有緊急軍務,要往耿刺史大營一行。」
「太尉?」蓋勳欣然道,「原來我離開這幾日,張車騎又得高昇,是朝廷欽命到了麼?」
「正是。」說起自家主人高昇,身為張溫親隨,自然與有榮焉。
蓋勳笑道:「該當為太尉大人賀喜。你們這一路匆匆,又是為什麼?」
馬上騎士面有難色,蓋勳也不以為意,笑道:「也罷,若是機密軍情,我不問就是;若是能說的,回頭太尉大人自會告訴我。」
那信使就苦笑道:「參軍大人說笑了,大人既是參軍,自然不會對你隱瞞軍情,說了也無妨;只不過此事著實不是什麼好消息——蕩寇將軍周慎在榆中大敗,周將軍以身殉國,三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了。」
「什麼?」蓋勳聞訊駭然,面色慘白,一陣陣暈眩襲來,幾乎坐不穩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