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烈火(四) 文 / 岑雲
耿鄙的一萬多人馬簇擁在白皚皚的雪原上,亂糟糟的隊伍從大營向外一路延伸。絕大多數人對撤退之事沒有絲毫的準備,剛剛一接到命令,就被驅趕著離開了大營。各種甲械軍資,不論是該丟下的、不該丟掉的,胡亂扔了一地。
隔著被放棄的營地,另一群人冷眼旁觀,目送著耿鄙一夥人倉惶逃命。馬騰被梁興和馬玩左右攙扶著,立在帳外,面無表情地望著遠處逃走的友軍,滿面寒霜,目中直欲噴出火來。
「大兄,咱們怎麼辦吶?」馬玩憂懼之色溢於言表,「耿使君給咱們留下的糧食,還不夠吃一天的。咱們守在這裡,豈不是等死嗎?」
馬騰沒有答話,梁興先就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怕什麼?他耿鄙跑了,咱們也走。回頭叫兄弟們吃一頓飽的,立刻開拔上路,說不準,還能趕在耿鄙前面先回冀城;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給誰斷後呢?」
楊秋陰惻惻道:「你要想死,你自己去,別拖上我們大傢伙。」
梁興大怒,就想轉身找楊秋算賬,奈何肩上還搭著馬騰一隻胳膊,他不敢轉身,只好回頭拿眼去瞪楊秋:「姓楊的,你少在這兒陰陽怪氣,會說人話不會?有話就直說。」
「耿鄙命壽成兄和我們留下來斷後,你卻要先趕回冀城——你趕回去幹什麼?上趕著回去領一個違抗軍令之罪,好叫耿鄙拿我們的人頭號令三軍是不是?」
梁興說不過楊秋,氣得直瞪眼,楊秋卻壓根不理他;「壽成兄,你看耿鄙大軍亂的那副樣子,怕是沒有兩天功夫,根本回不了冀城;他走上兩天,咱們就得守兩天的後路——這兩天可不好過啊。」楊秋的眼睛一直往馬騰臉上瞟,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馬騰的神色。
馬騰默然,臉色異常地凝重,好半晌才說道:「你和滇吾有交情,大伙都是知道的;如今也只有靠你出力了……麻煩老弟去和滇吾說一聲,請他給個薄面。」
楊秋目中透出一絲希冀的光芒,小心地問道:「我該怎麼與滇吾說呢?」
馬騰重重地歎了口氣,頹然說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這兩天時間裡,兩家各自約束兵馬,相安無事就好——僅此而已……」
楊秋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這事好辦……」頓了一頓,楊秋悄悄打量了馬騰的臉色,又壓低聲音,帶著試探的意味說道:「壽成兄,不如我安排一下,你和滇吾兄弟見一面……」
馬騰不等楊秋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斷然道:「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只求兩家相安無事——僅此而已!」馬騰的語氣很重,特別是說道「僅此而已」四個字的時候,凌厲的目光直視著楊秋,讓楊秋生不起任何反對的心思。
「那好吧……」楊秋的神色有些訕訕,心中不免抱憾。
馬騰又吩咐梁興和馬玩等人:「回頭叫各營把糧食整點一番,省著點。營中傷病的戰馬,就殺了吧——先熬過這兩天再說。」而後又囑咐了一些營務之事,馬騰老於行伍,一番佈置井井有條,各人依言而行,原本因為耿鄙臨陣撤兵而有些慌亂的軍心,也稍稍穩定了些。
待大小事務安排已定,馬騰就覺得背上挨過脊杖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疼起來,便轉身要回帳,馬玩、梁興兩個還是親自攙扶著他。不想才一轉身,突然就聽到南邊不遠處猛然響起一聲炸雷,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吶喊廝殺聲傳來,迴盪在原野上。
馬騰霍然驚奇,掙開旁人的攙扶,回頭來看。只見南邊道路盡頭,丘陵深處騰起數道濃重的黑煙;因為隔得遠了,只能看見有無數旌旗磨動,精銳騎兵縱橫其間。再看仔細些,還在視線之內的耿鄙所部後軍已見散亂之勢,陸續有人扭頭往回跑;先是三三兩兩,很快就變成百十成群,最後轟然四散。更往前頭,耿鄙的中軍和前軍就看不分明了。
「愣著幹什麼,耿使君遇襲,各人立刻回營,整頓兵馬備戰;快去……快去!」馬騰將身邊的一干人一個個拍打過去,推搡著將人趕回營去。
所謂將為兵膽,一個傑出的將領,必須有臨機應變之能。留守的官軍在馬騰的指揮之下,聞風而起,不一時就各自整頓出營。雖然兵馬分屬諸將,還不能號令如一,但是比起耿鄙大軍的現狀來,卻好了不知多少。
耿鄙的大軍已經完全潰散了。與世上所有的敗陣之軍一樣,隊伍四散不能復合,潰散的兵將丟盔卸甲,不管眼前有路無路,只懂得抱頭鼠竄。
兵過一萬,無邊無際;面前潰兵卻不止一萬,四散奔逃,更是漫山遍野;馬騰知道眼下已是生死交關之際,心下發狠,忍住背上的傷痛,強自鎮定地大聲下令道:「楊秋、梁興,你們去右路,馬玩,跟著我;我們左右迂迴,讓開中間大路,側擊賊兵,務必攔住他們!」
眾將轟然領諾,兩路大軍迂迴左右,兵勢如龍,似雙臂環抱,要保住雙臂之間潰散的友軍;而兩路人馬的前鋒,就如同探出去的雙拳,彷彿兩記勾拳,迎上來襲的敵軍。
事發突然,馬騰情急定計,這已是短時間內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但馬騰還是低估了眼前局勢的險惡程度。兩路人馬衝出不過一二里,就遇到大股潰兵從兩翼退了下來;騎兵衝勢為之一滯。
「大兄,潰兵太多了,過不去了……」馬玩焦慮萬分。騎兵作戰首重速度,一旦停滯下來,就等於被捆上了雙腳,還如何能夠作戰?
馬騰心下亦是焦急,抬目遠望,只見兩翼退下來的潰兵身後,有大隊涼州兵在驅趕。那支涼州軍旗號也怪,兩桿大旗,這邊一桿旗幟上七扭八歪繡著一隻四足走獸,看形象有三分像虎,卻更有七分像貓;沒名沒姓,不像尋常大旗那樣繡著主將名號……那邊更靠近楊秋所部的叛賊,大旗上倒是繡著一個英字,可是涼州叛軍中從不曾聽說有姓英的大將。
兩桿大旗看得馬騰莫名其妙;不過眼下也不是深究的時候,一見涼州軍舉動,馬騰心中了然:「兩翼的潰兵都是叛賊有意驅趕過來的;對面的賊將也不知是什麼人,竟然如此敏銳;我們這邊才一有舉動,他便有應對之策,如此老辣用兵,也不知是哪一部大首領來了?」
潰兵越來越多,衝動陣腳,馬騰所部的隊伍也開始散亂起來;緊隨其後的涼州兵步步緊逼,就仿若猛虎在山,只等著馬騰露出破綻,就要猛撲上來,展露它鋒利的爪牙。
馬騰對涼州軍的用心瞭然於胸,心知此刻可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當下暗咬牙關,大喝道:「聽我號令,亂軍臨陣脫逃,依軍法當斬,眾將士,給我殺!」
馬玩與一眾部下聞言愕然,紛紛注視著馬騰,目光中都有詢問之意。
殺?殺誰啊?眼前的可都是友軍吶!
馬騰不再多話,舉起環首刀,朝著馬前一刀斬下。刀口下,一身熟悉的衣甲,還有一張依稀熟悉的面孔,充滿了驚恐的神色。
「殺!」馬騰艱難地扯開喉嚨,喊出了滿是血腥的一個字——喉嚨間似乎湧起一股滯澀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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