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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烈火(五) 文 / 岑雲

    ****趕出來了,第一次在明天上班的情況下熬夜,不過不能言而無信不是?****

    舉起的屠刀嚮往昔的戰友砍下,每砍一刀,馬騰就覺得心口上一陣抽痛。潰散的官軍完全料想不到,他們還沒有逃出叛軍的追殺,就要面對著自己人所施與的殘酷殺戮。

    逃跑的腳步被生生遏止了,許多潰兵在兩面夾擊之下瀕臨絕望,徘徊兩端,遊走於絕境,不論是路的哪一頭,都意味著死亡。絕望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戰場兩頭,哭聲震天。

    潰兵被阻擋了腳步,連帶著跟在他們身後的涼州軍也被擋住了。相隔數百步遠,小老虎舉目遙望,發現另一頭的官軍已經穩住了陣腳。

    「嗯,有點本事……」小老虎低聲自語,語氣平靜得近乎於冷淡;經過榆中城下的一場屠殺,眼前的這點殺戮於他而言,只是等閒罷了。小老虎更有興趣的,還是此刻領兵攔在對面的官軍將領。

    「沒機會了,先撤吧,今天這一仗也夠耿鄙受得了。」小老虎隨口吩咐身邊的掌旗官。虎字營大旗搖動,旗幟上貓騰虎躍;遠處英字大旗舞動相和,兩營各自收住人馬,徐徐後退,不一時就退過發起伏擊的丘陵地帶,消失在遠處。

    眼見得叛軍去遠,馬騰不由鬆了一口氣,隨即命部下收攏潰兵,掩護大軍退入營寨。所幸耿鄙此前走得急,大營寨柵都來不及拆除,略作收拾,還可以將就著安營紮寨。只是損失了不少軍資器械,許多將士都只能露天宿營;一時之間,呼痛喊疼的,說餓道冷的,還有唉聲歎氣的,種種哀聲此起彼伏。

    馬騰正忙著安頓敗軍,突然耿鄙派人來召;馬騰將事情交代一二,便即往見。

    耿鄙經過一場大敗,中軍大帳的帳篷等物事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立不起中軍帳,只用幾塊長長的麻布圍在四周,充作中軍,四周圍幾十名衛士,有的丟盔,有的卸甲,就沒有一個衣甲完整之人,大多數人手中也沒有兵刃。

    馬騰進到中軍,卻見馬玩也在。上首處耿鄙滿面肅容,目光死盯著馬騰看,似乎努力要裝出一副嚴厲肅然模樣,偏偏目光中又有些閃縮。馬騰不覺有異,依足了軍禮參見,還未開口,就聽見耿鄙出言喝道:「馬騰,你可知罪?」

    馬騰聞言愕然,抬頭看看面無表情的耿鄙,又看到耿鄙身邊陰惻惻恍如毒蛇般的程球,心裡就是一咯登,直覺事情不對。再看先一步進來的馬玩,卻見他滿臉惶急,不知所措。

    上首耿鄙又喝一聲道:「馬騰,本府問你話,你顧盼左右而不答,是藐視本府嗎?」

    馬騰壓下心頭的驚愕,躬身答道:「屬下豈敢;使君出言問罪,屬下心中著實不解,一時失神,故而猶疑——並非有意怠慢。」意識到耿鄙、程球心懷不善,馬騰提起十二萬分小心,面子上也做足了姿態,將身段放得極低。

    耿鄙冷笑道:「你還有不解?我問你,適才大軍遇襲之時,你為何遷延不救?大軍回轉之時,你為何殺戮友軍?莫非,你是與叛賊早有勾結?」

    馬騰心頭劇震,霍地抬起頭來,怒視耿鄙、程球二人,心頭一股火焰驟然高張,幾欲噴湧而出。「你們的命是老子救得,這兩萬大軍都是我與一干兄弟豁出命去救回來的,如今竟而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如此恩將仇報,究竟是為什麼?」幾個念頭在馬騰心裡沸騰不休,幾乎就忍耐不住要脫口問出來。

    程球在旁皮笑肉不笑,說話的聲音陰森森地:「若不是有人與叛賊勾結,叛賊又豈能潛入大營附近?若非有人通報消息,叛賊又豈能知曉我軍撤軍的時機,暗中設伏,以致我軍大敗?若非有人圖謀不軌,為何在我大軍退回大營時,故意與叛賊攜手,兩面夾擊我軍?」

    馬騰腦中轟然一響,好似鐘鼓齊鳴,震得他目眩耳鳴。馬騰一下子明白了;耿鄙與程球這一唱一和,顛倒黑白、以功為罪,原來只為了給這一場大敗找一個替罪羊。否則這一場大敗,傷亡、逃散者近萬人,若沒有個人出來承擔責任,卻怎麼遮掩得過去?

    既然是替罪羊,自然不能是耿鄙耿使君,當然也不會是程球程主簿;找來找去,除了一向與耿、程二人不睦的馬騰,還能有誰?或許,再加上他營中一干素來桀驁不馴的豪強與部落首領,份量就更足了。

    「耿使君,你捫心自問,如此倒行逆施,良心能安否?」馬騰雙目充血,盛怒之下鬚髮皆張,面朝著耿鄙一步步搶上前去。

    耿鄙一介書生,哪裡扛得住馬騰這等聲威,驚慌失措之下,一疊聲喊道:「左右衛士,愣著幹什麼,還不將馬騰這亂賊拿下。」

    四周衛士待命已久,紛紛上前,刀光爍爍,舉刀便砍,竟是要當場殺人滅口。

    馬騰尚在盛怒,渾然不覺大難臨頭,眼裡只有一個耿鄙;一旁的馬玩驚駭莫名,衝上來一把抱住馬騰,大喊道:「大兄,快走!」眼角突見刀光落下,忙一轉身,將馬騰護住,背上先就挨了一刀,立時慘呼出聲。

    馬騰猛然驚醒過來,就見到數柄環首刀朝自己當頭斬下,當下暴喝一聲,避過刀鋒,隨手扭住一名衛士手腕,用力一扳。只聽卡嚓一響,那衛士淒厲地痛呼起來,確實手腕腕骨被生生折斷。

    馬騰搶過一柄環首刀來,反刃相向。一刀斬下,就是一蓬刺目的血花濺起;此前為阻擊叛軍而殺戮友軍將士之時,他尚且心懷不忍,此刻再次下手,殺得還是自家袍澤,但是心裡已然沒有了絲毫顧惜,只留下滿腔熊熊烈火,隨著那絕情絕義的一刀,徹底爆發出來。

    「殺了他,殺了他!」程球在旁驚恐萬狀,連聲大呼。

    一眾衛士圍攻之下,馬騰連連後退;他畢竟只有一人,又要護著受傷的馬玩,一身武藝施展不開,漸漸落了下風。

    馬騰一邊招架,且戰且退,堪堪退到幕布旁,外面卻又鑽進幾個甲士來;卻是耿鄙、程球唯恐人少殺不得馬騰,在四周都佈置好了足夠的人手。這些人一進來,便對馬騰、馬玩成合圍之勢,局勢愈發危急了。

    馬玩重傷無力,被馬騰捨命護著,眼見事情危急,大喊道:「大兄,大兄,放下我,你一個人才能殺出去,找兄弟們為我報仇!」

    馬騰苦苦招架著四周衛士的圍攻,口中兀自罵道:「你少廢話!」

    程球卻在人群之外陰陽怪氣道:「你們兩個,今日一個也走不得。」他話音未落,帳外就有人高喝道:「屬下楊秋、梁興,前來求見!」

    馬騰精神一振,大喝道:「求個屁見,你們兩個再不來,老子就死在這裡了!」馬玩更幾乎哭出聲來:「耿鄙要殺大兄,耿鄙要殺我們!」

    話音方落,帳外頓起騷亂。只聽梁興一聲怒喝:「誰敢殺我兄弟!」幾個身影應聲飛落,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卻是守帳的衛兵被梁興、楊秋打倒在地,連帶著將圍在四周的幕布一併壓倒下來。

    大帳之外,兩伙軍人已經混戰在一處。不過梁興、楊秋一夥分明有備而來,甲械齊全;耿鄙一方卻是剛剛兵敗,除了少數衛兵,許多人甲械不全,很快就落了下風,抵擋不住,被殺得四散奔逃。

    梁興、楊秋並肩大步跨進帳來,身後兵士一擁而入,四下圍殺耿鄙衛士,將馬騰、馬玩救了下來。

    梁興嘴上在笑,心裡卻是猶有餘悸,慶幸道:「幸虧老楊乖覺,發現中軍帳裡出了事,否則真就讓兩個狗賊得逞了。」抬頭一看,耿鄙與程球被眾軍圍著,瑟縮成一團,他們的衛士被早已被殺得乾淨。

    大帳之中,只剩得馬騰營中將士,無不是對耿鄙、程球二人心懷不滿,乃至恨之入骨的。

    耿鄙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告饒道:「壽成,壽成,這些事情都是程球小人想出來的,與我無關,與我無關……不不不,我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你記得,往日我對你可不薄……」

    梁興聽得老大不耐煩,上前一把揪住耿鄙頭髮,從地上提了起來,舉刀要砍。馬騰下意識地抬手攔住,口中說道:「不可!」梁興疑惑地看著馬騰,有些為難。

    楊秋拉著馬騰輕聲道:「壽成兄,耿鄙小人話不足信,你不殺他,來日他便要殺你了!」說著暗暗向梁興使了個眼色。梁興會意,猛地掙開馬騰,一刀斬下,耿鄙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喊便身首異處。

    程球驚叫一聲,眼睛一翻,嚇得幾乎昏死過去。梁興冷哼道:「一個是殺,兩個還是殺。你這小人留著也是禍害,也去和耿鄙作伴去吧。」言訖又是一刀,搠死程球。

    馬騰被楊秋拉著,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梁興反手間連殺兩人;看著耿鄙身首異處的屍身,馬騰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楊秋在馬騰耳畔輕聲說道:「壽成兄,耿鄙雖說提拔你做軍司馬,算是有恩,不過既然他無辜要殺你,便是恩斷義絕,你還為他難過什麼?」

    馬騰喃喃道:「我不為耿鄙,是為我自己……」馬騰環視著圍在身旁的一干兄弟,黯然道:「咱們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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