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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一章 暗流(二) 文 / 岑雲

    何顒來去匆匆,與韓遂相晤一面便即離去,留下的那一封大將軍親筆書信也被韓遂燒掉了,了無痕跡。不過韓遂知道,何顒並非什麼都沒有留下,何顒也知道,他給韓遂的心裡留下了一顆種子。

    何進給出的條件與韓遂原先的計劃無比貼切,幾乎就是為他韓某人貼身打造的一般:涼州牧、枝陽侯、贈征西將軍。只要韓遂能轄制涼州諸部不出州境,這些官爵就可以穩穩當當落到他的頭上——甚至比韓遂原先所謀求的要多得多。只不過,這一切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韓遂必須能夠控制涼州諸部,必須讓涼州的叛亂大軍——至少在短時間裡——寸步不過隴山,確保三輔之地的安全。

    雖然韓遂能夠猜到,何進的這封信,還有何顒那一番言辭,無不是居心叵測,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從韓遂這裡入手,設法離間涼州諸軍;但是韓遂依然動搖了;因為涼州諸軍的控制權韓遂本就志在必得,不用他付出哪怕更多一分的代價。而且韓遂心裡也很清楚,何進主動來書,固然有離間之意,可同樣也暴露出大將軍和黨人們虛弱無力的事實。

    即便何進是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即便何進的妹妹是中宮之主,即便何進的外甥是大漢朝的皇太子、未來的皇帝;即便以何進如此滔天權勢,他依然承擔不起勾連叛賊的罪名。何進寫給韓遂的這封信,如果落到中官手中。何進不說死無葬身之地,至少也要脫一層皮,至於他網羅的那些黨羽,更不知要填進去多少人命。可是何進依然冒著天大的風險親筆寫下書信。甚至為了取信韓遂還不得不用上了能證明其身份的印記。

    在韓遂看來,何進如此作為,正說明大將軍一黨已經被逼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現在的何進與黨人們正不顧一切地尋找任何能夠給他們帶來助力的盟友;在韓遂想來,這正是涼州人,也是他韓遂千載難逢的良機。只要涼州各部能夠接受他的主張,拋棄王國那等不切實際的妄想,他們就有極大的機會扭轉乾坤,徹底改變如今處處被動的局面。

    想著將來心願得遂的美妙景象。韓遂激動不能自已;何顒留下的種子在他的心裡漸漸生根發芽,而且一天比一天壯大,最後終將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那些枝枝葉葉日夜不停地撓動韓遂的五臟六腑,叫他片刻不得安定。

    只是冷靜下來之後。韓遂才忽然發現,他所夢想的一切都有一個邁不過去的坎,那就是王國。

    王國一直鼓動諸部首領再一次出兵三輔,而且他的理由也確實有很大強的說服力。涼州諸部到底勢孤力單,如果不趁著官軍實力大損的機會。一舉殺進三輔,佔據關中,等將來官軍恢復了實力,只怕又要重演一次中平二年遭圍攻的慘況。哪怕虎字營再威風。也不能每次都指望他們力挽狂瀾吧?而渭水兩岸肥沃的田野,也始終勾動著諸部首領的貪婪之心。

    相比較涼州的貧瘠。關中才是真正的寶地啊!怎麼才能遏止這些人的貪念,讓諸部首領乖乖地順著他韓遂劃好的路子去走呢?韓遂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要把腦筋動到何進這位大將軍身上,至少也需要何顒這位大將軍的代表來出面。

    老話說的好啊,寧要眼前三分,不要天邊一尺。現在不論王國還是韓遂,哪怕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終究是空話,誰也不知畫餅能否成真。但是只要何顒能開口作出個保證,哪怕並不怎麼可信,也足夠韓遂借風興浪,把王國這條船徹底打沉,繼而把王國船上的人都拉到自己這一邊。大多數人終究只是凡夫俗子,沒有大眼光、大魄力,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而一個已經隱約可以看見結果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才會更高。

    可是等韓遂醒過味來的時候,何顒早已鴻飛杳杳,不知去向了;他的到來就彷彿驚鴻一瞥,在冀城中偶現羽毛,瞬即又不見蹤跡。看來這位早年間浪蕩天下,躲過閹宦黨羽無數次追捕的大名士,依然寶刀不老。

    韓遂不免暗生悔意,卻無計可施,只得按捺下心中躁動。他看的明白,既然何進一黨找上了自己,就必然還有後手,決不至於妄想憑一紙書信就能成事。何顒或是別的什麼人,遲早還會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這一等,就等到了寒冬臘月,直至十二月過去了一半,何顒才再一次出現在冀城。

    頂著漫天大雪,何顒裹得嚴嚴實實地踏進韓遂府門,進來就一疊聲催促道:「文約兄,快快取些熱湯餅來暖腹,這涼州冬日也太冷了——涼州涼州,果然地如其名!」何顒依然還是一副不見外的態度,行止之間好似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

    「踏雪訪友,伯求先生好雅興;月前一別,言語匆匆,未能盡興,本以為先生已經東歸,遂十分想念,不料先生原來還在涼州,但不知先生為何遷延不去?」韓遂吃過一次虧,不會再上當,何顒說什麼隨他說去,韓遂卻絕不肯再被何顒牽著鼻子走。

    何顒冷笑道:「文約兄此言怪矣,顒心喜涼州風土,遽興遊興,多盤桓了幾日;聽文約兄之言,卻好似急著趕我走啊——莫非是嫌我惡客臨門,不願招待?」

    韓遂可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說道:「先生是大將軍府座上賓,涼州之地卻多是朝廷眼中叛逆之輩;以先生的身份,久留涼州似乎有些尷尬,若萬一遇見幾個凶蠻之輩,傷及先生,固是天下之憾,亦非韓某所願聞。」

    王國大笑道:「多謝文約關懷,顒感念不已。不過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涼州亦不能外。顒身為大漢臣子,行走於大漢疆土,有何可懼?難道如文約兄、或是王子邑先生,都不是大漢之民?」

    韓遂冷笑一聲:「伯求先生說笑了。我等於大漢朝廷,逆賊也,豈還能做得大漢之民?」

    「連塞外生羌都能拜受大漢官職,服膺王化,文約兄如何做不得?」

    韓遂的臉色倏地一變,漸漸冷了下來;「伯求先生意有所指,不知能否明示?」

    何顒坦然道:「顒行事光明正大,無不可對人言;此來涼州。除了為大將軍傳書之外,尚有重任。朝廷有詔,冊封燒當羌王柯爰知健為西義王,賜印信、符節。以示榮寵,亦彰顯朝廷恩化四夷之宏闊。」

    何顒說到一半時,韓遂的臉色已然陰沉得如同要滴下水來,連聲音都變得陰沉沉地:「伯求先生原來是去了大小榆谷。不知此行可順利否?」柯爰知健是韓遂計中極重要的盟友和助力,何顒此舉等若是在他的心裡紮下一根刺來。叫韓遂如何不怒?

    韓遂的臉色越是陰沉,何顒的笑容就越是歡暢,笑言道:「順利,當然順利。柯爰知健雖是生番不知禮儀。但是為人赤誠丹心;詔書一到,西義王感恩戴德。若非顒極力勸阻,只怕當時就要入京叩陛謝恩了。」

    「好。好,好啊!何大將軍是唯恐涼州不亂,一紙詔書,就在涼州的後背上插了一把刀子;好手段!」韓遂嘴上說好,面上殊無好意,「伯求先生素有智名,如此手段,想來也是出自先生手筆?」

    「不敢當,不敢當……」何顒笑吟吟道,「大將軍禮賢下士,天下英才盡入幕府,才智之士多矣,顒不過仗著些許虛名得以列位其中,深覺慚愧。」

    韓遂冷哼道:「伯求先生妙計,韓某佩服;在下願拭目以待,親眼看一看,先生大計能否得遂。閒話無多,先生請便吧!涼州路險,先生此去且要小心!」雖然盛怒之下,韓遂依然強自鎮定;一則不願失了身份惹人恥笑,二則,他也不相信柯爰知健會因為一點虛榮就投靠了朝廷。此時局面尚未明朗,若只憑旁人三言兩語挑撥就忍耐不住,不免叫人看輕了。

    王國將韓遂的舉動看在眼裡,對韓遂未宣諸於口的想法也是瞭然於胸,當下肅容道:「文約兄請息怒,聽我一言。」

    韓遂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不過也沒有繼續下逐客令。

    王國微微一笑,悠然道:「君子之交出於至誠,文約兄或許以為大將軍此舉居心不良,蓄意為涼州引禍;不過顒也請文約好生想一想,若是易地而處,如此大事,文約兄會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一個人身上麼?」

    「燒當羌勢力雖大,畢竟遠在塞外,於涼州之事,難免力所不及。」王國聞言寬慰道,「文約兄,涼州之事,多半還是要仰仗你呀!」

    韓遂冷笑一聲,面上神色不陰不陽、似笑非笑:「仰仗我?仰仗我韓某人給你們當刀子使?」

    「文約兄過激了……」王國笑道,「文約兄也曾往雒陽,應當能明白大將軍的處境;如今大將軍與兄台,是互有借重之處,怎麼敢把你當刀子使呢?大將軍有意廓清宇內,文約兄志在撫保桑梓,兩家並無利害之爭,為何不能攜手互助呢?」

    韓遂寒著臉依然不說話,但是王國卻看得出來,韓遂已然被說動,不過是面子上下不來罷了。

    「文約兄高明之士,當知良機稍縱即逝。大將軍有意聯絡天下英豪共舉大義,對文約兄也是誠心以待;可若是大將軍事敗,閹宦氣焰彌張,到時候還有人能夠幫到你麼?退一步說,若大將軍事成,匡扶天下,而文約兄無功於社稷,屆時大將軍就是想幫你也找不到理由啊!文約兄,莫要一時遲疑而貽誤良機。」

    韓文約冷笑幾聲,注視著何顒,一字一句說道:「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保住皇甫嵩,保住大將軍的兵權。」

    何顒坦然道:「文約兄明見,不會不知,於此事上,你我合則兩利,尚有何疑?」

    韓遂默然良久,才幽然道:「你留下一個人守在冀城,方便你我兩家聯絡。還有,你要告訴我,是誰幫你進得漢陽,又去的大小榆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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