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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八十五章 訶子(一) 文 / 岑雲

    話分兩頭,吾麻被叢楚帶走,吾訶子暗自擦一把冷汗,回到上首坐定,卻突然感到堂上氣氛有些異樣。心念微轉,吾訶子立時瞭然,心頭不由苦笑連連——自己這個妹子還真是聰明。

    吾麻從小在部落中長大,聰明活潑,雖然性情嬌縱,但是行事卻極有分寸,而且自小學著漢人禮儀,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加之容貌秀麗,當真是受盡一族之寵愛;不說憲彝那樣與吾麻年紀相當的年輕人,就是宕渠這樣比他們兄妹高了一輩的族中老人,也對當時的小丫頭吾麻十分照顧。別看宕渠一開始秉公持議,提出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可是吾麻剛才一鬧,他的神情就有些不忍。吾訶子敢說,此刻的宕渠十之**已經心生動搖。

    或許吾麻就是看準了眾人的心思,才會來堂上鬧上一場,卻恰到好處地不曾逾越分寸。

    不過吾訶子也知道,這樣的變化也是題中應有之意;當初迷鉗為了部落存亡慷慨赴死,良吾部落驟失元戎,局勢岌岌可危,全靠部落上下齊心協力,才挺過了當時的危難。這幾年來風雨同舟,族中上下,特別是當初迷鉗留下那一幫忠心的老人,相互之間已經超乎主從、同僚之義,更多的卻是骨肉親情。吾訶子和吾麻當時年紀都小,在一干老人眼中,或許就如同自家的子女一般;最受嬌寵的女兒當著面哭泣哀求,為人父母者豈能無動於衷?

    果然。當吾訶子再提起金城之事,堂上眾人一個個喏喏不敢言,但沉默的背後,更多的似乎已經有了偏向。

    吾訶子既看出眾人傾向。也就不再逼迫,而是獨坐沉思;在他身前几案上,一張地圖平鋪,圖上標明的,正是金城、武威、漢陽三郡的山川地理和勢力分佈。

    默然良久,吾訶子才淡然一笑,開口道:「來人,把韓遂的使者驅逐出去。」

    下首的宕渠心頭一驚。急忙道:「主人,事關重大,不可太多輕易。」雖然因著吾麻的關係,宕渠心生動搖。但是歸根結底,他還是以良吾部落興衰為念;一聽吾訶子決然與韓遂反目,心裡頓覺不妥。於宕渠想來,即便不與韓遂交好,也當虛與委蛇。不要撕破臉皮,也好為將來留個退步。

    吾訶子卻是胸有成竹,朗聲道:「宕渠,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我並非隨性而為。」

    「請主人明示。」宕渠看吾訶子說得堅決,不再勸說。幾年來良吾部落蒸蒸日上。吾訶子的才幹已經得到舉族上下的公認;既然他決心與韓遂反目,宕渠也相信必有他的道理;此刻宕渠追問一句。卻不是逼迫或擠兌吾訶子,而是讓吾訶子順勢說明方略,為眾人釋疑,也便於凝聚人心。

    宕渠一開口,眾人立時安靜下來,靜候吾訶子分說。

    吾訶子微微肅容,沉聲道:「金城之亂,與我良吾部落而言,無非就是助岑還是助韓這兩種選擇。適才宕渠說兩不相幫,擇利而行;也就是說,不論助岑還是助韓,我們都有機會得利。既然兩家利益相當,一時也就無從抉擇。宕渠,你說對麼?」

    宕渠自然是點頭應是。

    吾訶子又道:「純以利而論,自然是坐觀兩家相鬥來得好,不過凡事有利還有害。既然兩利不能抉擇,不如就想一想,相助兩家,各有什麼害處?」

    「若是相助岑於菟,最大的害處就是結下燒當羌這個深仇,日後不得安寧。可是燒當羌新來乍到,韓遂害友不得人心,後路不穩,而東面又有王國牽制,即便與我為敵,相隔數百里,他能奈我何?至不濟,我們退兵封鎖古浪峽天險,燒當羌一兵一卒都過不來。」

    下首諸人紛紛頜首。良吾部落駐兵武威腹地,將武威郡治姑臧以南大片土地納於麾下,地盤甚廣,古浪峽又號稱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捨得古浪峽以南的土地,確實可以將燒當羌大軍的威脅削減到最低。

    「可若是相助韓遂,或是兩不相幫,又會怎樣?」吾訶子冷笑道,「到時候岑於菟一死,柯爰知健、韓遂志得意滿,就能容得下我們嗎?歸根結底,我與岑於菟乃是郎舅之親,如今連外甥都快出世了,這層關係怎樣都打不斷的。若我坐視岑於菟覆滅,唇亡齒寒這種淺顯的道理且不去說,我在世人眼中先就要落下一個無情無義的名頭,將來還如何在涼州立足?只怕將來最好的局面也就是坐守武威,甚至仰人鼻息,再不得申志!」

    吾訶子說得斬釘截鐵,其中利害歷歷分明,眾人皆覺恍然,連聲附和起來。其中如憲彝這樣憐惜吾麻,本就有心相助岑於菟的人,自然更是欣喜。

    眾人之中,唯有老將宕渠還能保持平靜,待眾人阿諛之聲稍定,才又開口道:「主人明見,屬下不及。但不知主人對今後之事可有方略。聯手岑於菟,則難免與柯爰知健、韓遂二人一戰,還需安排周詳。」

    吾訶子頜首道:「宕渠說的是,我有意擇日南下,去見一見岑於菟;一則重申舊好,想來吾麻在娘家這麼多日子,他也該等得心急了;二則,與他當面商討如何應對燒當羌大軍。岑於菟縱橫關隴,大小十餘陣,至今未嘗一敗,虎將之名可謂不虛,與燒當羌之戰,還需聽一聽他的見解。」

    正商議時,突然堂外急匆匆闖進來一個小婢女,也不經通報直入堂中。吾訶子頓時不悅,厲聲道:「賤婢,我早有嚴令,堂上商議軍政大事,無關之人未經許可,一不得擅闖,違者軍法從事,你怎敢明犯軍令?來人!」

    吾訶子大怒之下,立時便要喊人來行軍法;卻見那小婢女嚇得小臉煞白,結結巴巴道:「主人……是夫人叫我來……吾麻小姐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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