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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零三章 會面(三) 文 / 岑雲

    第一百道:「適才先生因為不曾弔唁老邊而致歉,我說應該去問老邊,不應該來問我——這個話也可以拿來這個時候再說一次——對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是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說了不算,得去問問他們,饒不饒得過韓文約!」

    王國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心下更是暗恨:「以前不是都說這虎崽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辭麼,怎麼今日卻變得伶牙俐齒,還專到我跟前耍威風?」

    「於菟,我知道心中怨恨,難以消解。」王國沉吟半晌,卻始終想不到合適的言辭來接過小老虎的話頭,更沒有一言能夠反駁小老虎的話,於是只好放下身段,溫言相勸;「不過,眼下還望你能冷靜下來,聽我一言。」

    小老虎瞥了對面的韓遂一眼,只見對方端著酒杯氣得雙手顫抖,卻始終不發一言,更沒有任何給他發作的理由。於是冷哼一聲,勉強說道:「子邑先生有話請說,晚輩洗耳恭聽!」

    聽是聽了,不過聽一聽也就算了,要不要照做卻是另一回事。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大河奔流至榆中城外時,河道變得十分狹窄,過城二十里,穿入葵園峽,水流愈發變得湍急起來;水聲宛若咆哮,震盪於耳中。河畔的三方之會陷入了某種難言的尷尬和冷場。

    王國默默地品著酒,另外兩家的人卻對案上的酒肉沒有絲毫興趣。韓遂蓄積著滿腔怒火,但始終不敢抬頭與小老虎對視;另一邊,岑、吾二人卻是事先就商量好了,決不能食用王國準備好的東西——這也是預防萬一而已。

    「子邑先生,你不是有話要說麼,若是沒有,我就不奉陪了。」小老虎不耐煩這裡的沉悶,說話就想離開。

    王國忙挽留道:「於菟,不要著急麼,我是有許多話要說,但不知從何說起。」

    小老虎嘲諷道:「你叫我們來,這麼多天下來,你卻沒想好該說什麼?」

    王國聽出這老虎崽子話中濃厚的不滿之意,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些事情,不是短短幾天能夠想明白的。當初就連老邊,花了兩年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換做我,我又能比老邊強到哪裡去?」

    一聽到說起老邊,小老虎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既不開口嘲諷,也不鬧著要走了,只拿眼盯著王國,等他的下文。王國見狀微微一笑,心裡頗為自得,又不免感歎。自得的是,他有意提起老邊,就是為了引起那老虎崽子的興趣,好留他下來,不至於弄得一個不歡而散,而小老虎的反應也的確盡如他所料;而感歎者,卻是為了老邊,明明已經死了,卻依然對面前這個涼州第一勇將有著極大的影響力,連他王國自詡辯才無礙,也不得不利用一個死人的名聲行事。

    瞬息之間,王國心頭千回百轉,但是面上沒有顯露分毫,依然輕聲笑語說道:「於菟,你可還記得當初老邊病重不能理事,委託我代行盟主職權一事?」

    「那又怎樣?」小老虎對這個問題不屑一顧;在他看來,王國這個盟主做得失敗之極,哪裡有半分老邊當年的風采?軍中各部陽奉陰違,燒當羌入寇之時又無所作為,甚至藉機渾水摸魚,為自己撈取好處——這樣的盟主,在他岑老虎眼裡這裡是不認的。

    「那你可知,當初三家爭雄,為何老邊最後選了我?」王國的目光突然變得深邃,他看著小老虎,心裡暗自思酌:事關老邊,這個問題就不信你沒有好奇之心,不愁你不來問。

    不了小老虎冷哼一聲,乜了王國一眼,朗聲道:「不管是為什麼,從今而論,老邊都選錯了;哪怕叫北宮伯玉來做,或許都比你做得好!」

    王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個時候他才猛地明白發現,這個老虎崽子對榆中之會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抱絲毫誠意;三方會面至今,他先是激怒韓遂,又對王國不屑一顧甚至冷嘲熱諷,處處針鋒相對,好像巴不得攪散了此會才甘心。

    不僅是王國,韓遂也同樣明白過來,甚至就連吾訶子都滿臉驚異之色,對自家妹夫的舉動大為不解。

    被小老虎一嗆,王國接下來的話就不好說出口了,氣氛一時又僵持住了。小老虎冷笑而視,就等著看王國還有什麼說辭;在他看來,王國搞出這個榆中之會,完全是不壞好心,讓他本能地為之厭惡,只想在會上攪鬧一場才肯甘心。

    只不過,老虎崽子少年心性,對勾心鬥角之事依然所涉不深,完全低估了王國的城府。明明遭到再三挑釁,王國居然仍能壓得住火氣,沉聲道:「對錯如今說來還為時過早,有些事情,須得看到最後——老夫自謂,問心無愧。」

    小老虎心下冷笑,正欲開口相譏,不料旁邊吾訶子伸過一隻手來將他肩膀一按;小老虎眉頭一蹙,回頭看看吾訶子,只見對方凝眉直視,衝他微微搖了搖頭。外人面前,小老虎不好不給大舅哥面子,無奈將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王國將郎舅二人的舉動都看在眼裡,暗中不由擦一把冷汗;要是沒有吾訶子及時阻止,叫那老虎崽子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他接下來的話可就真的沒法往下說,而今日的會面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於菟,你可知道,從金城起兵,老邊心裡就一直存了一個隱憂。」王國收拾心情繼續說道,「當初允吾城裡,老邊為我和文約、伯玉調解時,就曾經問過我們同一個問題——若為盟主,涼州大軍出路何在?」

    王國頓了一頓,緊接著又說了下去——他學得乖了,可不敢給那老虎崽子插口的機會:「我對老邊說,以我涼州之力,不足以與天下抗衡。所幸,如今天下多事,朝廷不能併力西向,又有於菟你連破十萬官軍,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至於我們的出路,唯有立足涼州,伺機進窺三輔;若是坐守涼州,雖得一時之安,其實坐以待斃,不足為取。」

    說起往事,王國不免多了幾分感歎:「老邊當時又問我,若拿下三輔又當如何?我對他說,既有三輔,則我進退自如——退一步,可以逼迫朝廷下詔招撫,屆時便可脫去逆名,再不復叛逆的身份;若是進一步,據函谷之險以窺關東,一俟天下有變,憑我涼州銳士之精悍,未必不能染指中原。」

    吾訶子聽著連連頜首,似有讚歎之意;而小老虎卻冷笑道:「說得好輕巧,可是拿不下三輔,一切皆空。子邑先生,你莫非已經拿下長安城了?」

    王國突然興奮起來,朗聲道:「雖然暫時不成,可是機會已經來了。」

    吾訶子目放精光,搶著問道:「什麼機會?」

    王國笑道:「你們一直都只顧著金城一隅之地,只顧著與燒當羌征戰,卻不曾留意天下大事。你們可知道,關東又生出大亂了。」

    「三月末,中山相張純勾結同郡人張舉及烏桓首領丘力居等人叛亂。張純領軍劫略薊中,殺死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人。如今聚眾十餘萬人,屯兵肥如,掠奪幽州、冀州。關東少兵,朝廷累戰不能取勝,剛剛下令從三輔抽調兵馬東進平叛。」

    吾訶子凝聲道:「抽調了多兵馬?」

    「皇甫嵩麾下被調走了一半。」王國興奮道,「你們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吾訶子豁然而起:「三輔空虛,這就是先生所言的機會?」

    「正是!據我探報得來的消息,皇甫嵩兵馬不足,有意退守長安;連仇池氐國的楊千萬都暗中遞送消息,有意舉兵相應,這消息定然不假。」言及於此,王國毅然決然道:「良機千載難逢,老夫決意趁此機會東出三輔,勢要奪取長安,底定三輔!」

    「這個……」吾訶子沉吟起來;消息來得太突然,也太過重大,吾訶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於是一直拿眼瞥著自己妹夫。

    小老虎渾若不覺,好似對王國所說的消息,還有他慷慨激昂的言辭無動於衷,懶洋洋說道:「子邑先生雄心壯志,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自領兵去就是了,跟我說幹什麼?且三輔之事與金城戰事,又有什麼相干?」

    王國沉聲道:「涼州上下本為一家,豈能說毫無干係?老夫率軍東出三輔,卻不能留著後路不寧。」

    王國此時氣勢十足,這是他從麾下數萬大軍那裡借來的氣勢;有了東出三輔的機會,王國藉機收攏人心,眼下已然把各部人馬納於同一個目標之下;原本陽奉陰違的各部首領,如今暫時都為王國所用——這也是王國自覺能壓服小老虎的底氣所在。

    不論韓遂還是吾訶子,此時都為王國氣勢所攝,縱然他們都曾對王國心懷不服,但是誰都沒有膽氣與數萬大軍相抗衡——尤其是他們這些人本就互相敵對的情況之下。

    現場唯有小老虎平靜如昔,甚至深色間對王國更多了幾分不屑與敵視。

    「王子邑,你有話就直說吧,別裝出這幅樣子來,嚇唬三歲小孩不成?」小老虎大喇喇地踞坐於座上。

    王國目光一凝,揚聲道:「老夫說過,出兵三輔之時,絕不許後路不寧。明白說了吧,我想讓於菟你韓文約和解,兩家互不侵害,一切等到拿下三輔再說。」

    「哈哈……」小老虎放聲大笑,「你要是一輩子都拿不下三輔呢?我可等不及報仇了!」

    聽到小老虎出言諷刺,王國勃然作色道:「我手握數萬雄師,皇甫嵩僅有兵馬兩萬,還要分守長安諸陵,如何能抵擋?何況我已事先派人往河北,聯絡幽州二張、以及黑山、河東群盜,互相呼應;屆時官軍將疲於奔命,無暇顧及三輔;若無意外,不出一年,長安便是我囊中之物。」

    「我說過了,你自去取你的長安,我自在金城對付韓遂,我的仇人只有一個韓遂,不會去找你的麻煩——只不過,你也莫要來找我的麻煩。」小老虎冷聲說道。

    「那可不行。」王國知道,對付小老虎這樣的人,拐彎抹角反不如有話直說,「明白說了,就算我信得過你,軍中各部首領未必都能信得過你。若是不能安定金城,老夫無以讓麾下各部盡心於三輔之戰。」

    小老虎冷笑道:「安撫軍心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莫非子邑先生身為涼州盟主,連自家兵馬都安撫不住,反而要我來幫忙麼?」

    王國上前一步,直視著小老虎凝聲道:「不僅如此,此番出兵三輔,成敗關乎涼州之興衰,老夫希望於菟你也能共襄盛舉。」此刻的王國氣勢十足,勢要壓服眼前的老虎崽子。榆中之會剛開始的時候,王國好言相對,實是希望以情動之,好商好量地收攏小老虎,讓各方都有個台階下,不要撕破臉皮——卻不是怕了那老虎崽子;可惜小老虎一心只想殺了韓遂,那混不吝的性子一犯,油鹽不進,好話壞話一句都聽不進去。沒奈何,王國只好放棄原先的想法,改而以勢壓人。

    在王國想來,自己手握雄師——至少三輔事畢以前,這支大軍還是能夠聽話的——只要不是傻子,誰也不敢和幾萬人馬為敵,料來這老虎崽子也應該懂得識時務。只可惜,他畢竟不是老邊,哪裡知道眼前這個老虎崽子,最是吃軟不吃硬,之前王國好言好語地說話,小老虎還能耐住性子,最多不過是冷嘲熱諷幾句,還能給他王國一分半分的面子;眼下王國改弦更張,以勢壓人,想要將小老虎隨意揉捏,卻不知這一捏就如同捏到了一隻刺蝟身上,少不得捏出滿手的血。

    「你以為你是老邊嗎?」小老虎厲聲道,「我岑於菟可以服天,可以服地,可以服老邊,服我阿娘,除此四者,世上再無人敢叫我低頭!」

    王國震怒道:「你敢怎樣?」

    「我敢殺人!」小老虎勃然大怒,長身而起;腰間寒芒一閃,響起一陣龍吟之聲;幾乎一眨眼間,寶刀在手,劃出一道長茫,直劈向對面的韓遂。

    韓遂目光中驚恐之色一閃而過,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刀鋒已然掠至咽喉。鋒刃未至而刀風先到,刮過韓遂脖頸,一股涼意自喉間肌膚直入心底。韓遂幾乎只來及一念閃過:「我命休矣!」卻來不及再做任何舉動,只能閉目待死。突然後心處衣服一緊,一道巨力傳來,整個人向後便倒,險而又險地避過了致命的一刀。

    「休傷我主!」一個渾厚剛勁的聲音在耳畔炸響,「岑於菟,看刀!」刀隨聲至,凌空一道匹練也似的寒光當頭罩下,直向小老虎靈台砍來。

    小老虎不驚反喜,大笑一聲:「閻行,你來得好!」厲喝一聲舉刀相迎,兩道刀鋒在半空交互一擊,金鐵之聲尖利刺耳,幾乎要將人的耳膜震破。

    這一聲之後,眾人才恍惚地回過神來。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小老虎含怒出手,到韓遂倒地,再到小老虎與閻行戰作一團,其實不過是眨眼間事。待眾人回過神來,便只見交手的兩人兔起鶻落間,快若電光,旁人只能看清兩道人影混著兩道刀光,攪做一團,在看不見其餘。不但韓遂、王國這樣武力不甚高明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就連騎射過人的吾訶子,還有那個一直侍立於王國身邊、被吾訶子乘坐雄偉高大、武力不凡的羌人大漢,同樣看的滿身直冒冷汗,兩股戰戰,幾乎立足不足。

    場中相鬥的兩個人交手七八招,同時一聲大喝,人影乍然分離。不同的是,小老虎立足極穩,略一停步,揮刀又上;閻行卻連連幾個趔趄,重心頓時不穩。待小老虎揮刀又至,頓時少忙腳亂起來。

    要說閻行武藝本也是頗為高明,斷不至於如此輕易落敗。但是其間也有個原因。閻行一身本事,大半是在於馬上;若說縱馬馳騁,長槍利刃,閻行縱然不敵小老虎,至少也能支撐得過三五十個回合,但是要說馬下步戰,就差的小老虎遠了。

    小老虎的武藝是跟著王越學出來的。王越是什麼人?那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最善於短兵相接的對決。教導小老虎時,以劍化刀,武器是變了,可是本質上卻沒有改變。小老虎得了王越傳授,刀法極盡迅捷善變,變幻莫測,其中氣勢卻與馬上交鋒大相逕庭,一派奇詭機巧,讓習慣了馬上交鋒、大開大合的閻行極不適應。

    交手十多招,閻行已然先機盡失,被小老虎窺一個空子,單刀直入,刺向心口;閻行揮刀格擋,不料小老虎中途猛地一個變招,改刺為撩,順著閻行刀勢輕輕一磕。閻行力道用盡,再抵擋不住,長刀陡地受制,施展不開,卻被小老虎欺身而進,一拳砸在面門上,頓時眼冒金星,暈頭轉向,撲地倒在地上。

    小老虎雙臂有一虎之力,這一拳砸下,不次於千鈞重錘,閻行哪裡受得住,躺在地上頭暈腦脹,半天掙扎不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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