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零四章 斷本 文 / 岑雲
第一百零四章斷本
閻行仰天倒地,只覺腦袋裡昏昏沉沉,好似一口鍋裡十七八個馬勺亂攪,翻翻滾滾,幾乎欲嘔。勉力睜開眼睛一看,面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層層疊疊,虛實難辨;閻行知道,自己是被鎮傷了頭顱,將來能不能好尚且不知,眼下卻定然不能再戰了。
小老虎收刀而立,冷眼看著在地上掙扎的閻行,突然說道:「你的本事不錯,死在這裡可惜了,想必你也不能心服,我不殺你,你回去吧。」
閻行強撐著起身,甫一立定,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踉蹌著退了兩步,兀自嘴硬:「你今日不殺我,來日閻某必有所報!」這話說得狠厲,但是配合閻行此刻東倒西歪的模樣,卻只讓人覺得可笑。
小老虎冷笑道:「若只憑你的本事,這話我倒是能信一半;可惜,你是跟隨韓文約的,那就沒什麼出息了,想報今日之仇,只怕連那一半的機會都沒有。」說到這裡,小老虎轉頭往南邊看去,適才韓遂被閻行所救,一醒過神來,拔腿就走;奔命之時竭盡全力,此刻已經逃出去上百步。小老虎看看距離,暗道一聲可惜;若是此刻弓箭在手,韓遂必死無疑,只不過榆中之會三方商定,只帶短兵,做單刀之會,如今只好眼看著韓遂逃出生天。
會場上的騷亂已經驚動了遠處的騎兵,三家兵馬幾乎同時向會場衝來;霎時間萬馬奔騰,煙塵彌天。至於王國主從,走得也不比韓遂慢多少。
小老虎按下失望之心,翻身上馬,向自家大軍迎去。震耳欲聾的吶喊聲與馬蹄聲中,吾訶子步步緊隨,幾乎就在小老虎耳朵邊扯著嗓子喊:「於菟,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突然就翻臉動手,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我們在涼州會變成眾矢之的。」事發突然,小老虎一聲不吭就動手,事先也不曾知會,吾訶子驚駭之餘,不免氣急敗壞。
「我只想殺了韓遂。別的什麼都沒想!」小老虎策馬疾行,對面陣前虎形旗迎風招展,迎著自家主將而來;大軍兩翼前出,將大旗護在中央。
「你什麼都沒想?」吾訶子幾乎氣歪了鼻子,「你這麼做,不但是對韓遂,你還當眾打了王國的臉,你連王國都給得罪了。你得罪的不是一個人,是一支數萬人的大軍!要是王國興兵入金城怎麼辦,我們怎麼守住金城?你以為殺了一個柯爰知健很了不起,再來一個王國你也不怕是不是?」
說話間,郎舅二人奔至虎形旗下;小老虎揚手示意,掌旗官雙手舞動,大旗迎風磨動,遙指東南。小老虎收韁回馬,從部下手中接過方稜鐵槊,提槊在手,此時他才悠然對吾訶子說道:「我沒有想那麼多,倒是你,想得太多了!」
不等吾訶子反應過來,小老虎拍馬而行,逕走東南;大軍呈兩翼齊飛之勢撲向韓遂的人馬。吾訶子被護衛裹挾推擠著前行,緊跟在虎形旗後;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驚叫:「岑於菟你瘋了,你想在這裡與兩家交戰不成?快停下,速速離開為上!」奈何今日來榆中的都是虎字營人馬,吾訶子身邊只有區區幾十個隨從,大軍一動,人潮洶湧,此時誰還會聽他的話?任由吾訶子喊破了喉嚨,大軍依然寸步不停,裹帶著他也一頭撞進戰場。
吾訶子對自家妹夫的莽撞憤懣不已,卻又無計可施,只好抽刀在手,準備拚命——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一見勢頭不好,立刻就走,決不能陪著這個愣頭青送死。
說時遲,那時快,兩軍人馬相距本來就只有幾里地,又都是騎兵,相向衝鋒,幾乎轉瞬即至。眼看兩軍前鋒就要接觸的當口,猛地見虎形旗向右路突進;吾訶子大惑不解之下,卻駭然發現,奔馳中的虎字營三千大軍居然在此時整個兒向右偏轉。吾訶子嚇得魂飛魄散:他也是統帶過萬千騎兵上過戰場的,卻從來沒有見過哪一支騎兵在全力衝鋒的時候居然還敢轉向;以吾訶子的經驗,此時轉向,陣勢必定大亂,兩軍陣前,此舉無異於自殺。
但是虎字營的表現卻徹底顛覆了吾訶子的經驗。大軍隨戰旗轉動,居然有條不紊,甚至依然保持著此前兩翼齊飛的陣勢;大陣一轉,虎字營原先的左翼猛地擴散開來,一部分人馬迎上了正對面韓遂大軍的右翼,另一部分人馬卻猛地從韓遂大軍左右翼的中央插入,側擊韓遂所部的左翼。
兩軍陣線甫一接觸,霎時間血肉橫飛,人馬的哀鳴聲不絕於耳。幾乎就在同時,虎字營的右翼猛然一張,最前方的陣線由西向東劃出一道弦月般的弧線,彷如一柄鋒銳的鐮刀從韓遂軍左翼的腰肋劃過。
吾訶子身在陣中,眼目卻是分明,憑他多年沙場經驗,很快就把戰場上的局勢看得分明——幾乎是兩軍交鋒的第一刻,韓遂所部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萬千戰馬馳騁,騎兵的戰場,變化往往比步軍交戰來得更快,也更加難以預測,許多時候,勝負的變化只在頃刻之間。這樣的戰場上,更多考驗的是主將的部署和麾下將士應變的能力。虎字營與韓遂軍兩廂一比較,高下立判。
韓遂所部固然也是精悍敢戰,但是論軍紀,論協調比起虎字營來相差不知凡幾。
虎字營的左翼從韓遂左右翼之間當面殺入,右翼分散開來,呈半包圍的態勢將韓遂左翼的前半部人馬一口吞下,包圍在中央。這樣的佈局,若是配合稍有疏失,任一路人馬稍稍慢上一步,對全軍而言就是滅頂之災;不是直入對方中軍的人馬被人包圍,就是分散出去的右翼缺乏呼應被人一舉擊破。可是當兩路人馬互相呼應得當時,威力立見!
韓遂軍的左翼遭到三面夾擊,立時潰亂不堪;而與此同時,韓遂軍的右翼卻仍只顧著與虎字營少量人馬纏鬥,並沒有第一時間回身救援左翼的同袍。其實,這也是韓遂所部根深蒂固的毛病;這支人馬是金城豪強大族拼湊起來的兵馬,軍中山頭林立,韓遂雖然憑著名望能夠壓服眾軍,但那只是平時——到了戰場上各部人馬殺到興頭上,往往各自為戰,誰也顧不上誰。就如此刻右翼所部,看到面前虎字營人馬稀少,一時欣喜過頭,只想到是殺敵的大好機會,哪裡還顧得上別人?腦袋一昏,自然也發現不了,眼前的少量人馬其實只是牽制,正自一步步後退,引著他們離得本陣越來越遠。
這個時候,王國所部大軍也已然壓了上來,可是一到陣前才傻了眼。岑、韓兩家正自殺做一團,而他們卻身處韓遂大軍的身後。此時,韓遂的左翼人馬已是節節敗退,一時收不住腳,向後面潰退下來,許多潰兵一頭撞進王國陣中。還沒有打,王國的兵馬先就亂了。
王國今日帶來榆中的,都是他自己的親信人馬,畢竟小老虎和涼州軍中許多首領都有交情,又有老邊的情分在,王國擔心,萬一動起手來其他人未必肯盡心。可是,許多事情都是顧得了一頭,便顧不了另一頭;王國帶出自己的親信人馬,可是他自己是教書先生出身,一肚子學問,唯獨不會練兵,這支人馬要說起來,比之韓遂還要更遜不止三分,韓遂所部尚且不支,王國又能有回天之力?眼看大軍陣勢一亂,王國自己先先就慌了神,忙不迭地下令大軍後退,重整陣型。
王國一退,韓遂就徹底遭了殃。
左翼一敗,敗軍收攏不住直往後退,至於被虎字營包圍的數百騎更是早已潰散,倖存脫身的些許人四散奔走,更無望收攏回來。此時韓遂中軍一連片的號角聲響徹雲霄,淒厲地嚇人。直到號響三遍,韓軍右翼似乎才猛地醒悟過來,回頭看時,駭然發覺自己與中軍、左翼都拉開了一二里地,身後露出老大一個空隙。
涼州人都知道,甚至許多征討過涼州,與小老虎交過手的官軍也都知道,叛軍中有一個叫岑風的小賊將,不僅悍勇絕倫,尤其善於在戰場上捕捉戰機;但凡對手露出哪怕一絲破綻,都會被那老虎崽子一口咬住,徹底撕成碎片。如今韓遂軍的破綻足有一二里寬大,小老虎又豈能放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