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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河湟(一) 文 / 岑雲

    戈利部的覆滅在湟中引起軒然大波。自從燒當羌入寇涼州,又夥同韓遂瓜分湟中之後,戈利其人可謂春風得意。雖然不齒於戈利出賣故主,但是對於戈利的飛黃騰達,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熱在心裡,要說不眼紅,那是假的。遊牧部落的生存法則,本就是弱肉強食,一個部落的興起,就意味著其他部落的衰退,尤其是臨近的部落,更有可能面臨一場災禍。因此,不惟湟中各部,整個金城郡所有的部落,都對戈利的興起抱有異樣的情緒。

    但是眼下,戈利卻說殺就被殺了,人頭被高高地掛在官道旁的枯樹上;直到這個時候,湟中各部才恍然醒過神來,知道北宮家和李家的人終於要回來了。

    於是那些死心塌地投靠燒當羌與韓遂的人不免心懷惴惴,而原本見風使舵、做牆頭草的部落也暗自心驚,唯恐兩家餘孽不分青紅皂白,連帶自己也一併收拾了;更多的人卻千方百計打探兩家殘部的消息,卻不是為了圍剿,而是厚禮卑辭,意圖交好。只不過,真正說來讓湟中各部害怕的,並不是兩家區區千餘人的殘部,而是正在莊浪河邊虎視眈眈的那頭猛虎。

    岑風宣稱要出兵湟中,幫扶北宮家與李家的消息早已在湟水一帶傳遍,以前人們還將信將疑,但是隨著北宮瑞與豹娘子的雷霆一擊,所有人才都醒悟過來,或許那頭老虎不是開玩笑的;若不是得了強援,只憑北宮瑞和豹娘子這樣的孤兒寡婦,加上千八百的殘兵敗將,自保尚且勉強,怎麼敢這樣大張旗鼓地報仇?

    岑老虎真的來了!虎字營的前鋒就在戈利部覆滅的第二天,正式踏足河湟之地。

    站在湟水岸邊,岑風重重踩了一腳岸邊的土地,冷笑著自言自語道:「湟水,湟水,沒想到。小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遠處,映入眼簾的正是岑風熟悉的破羌城;當初他決定與柯、韓兩家決裂開戰,就是在這裡斬殺了柯爰知健的獨子柯吾,雖然惹得柯爰知健大怒興師,被迫逃離允吾。但也正是這一仗打亂了柯、韓二人的陣腳。迫使其不得不在湟中未定之時提前離開。若是深究下來,這一仗不僅是對燒當羌的第一仗,其實也是改變湟中、乃至整個金城郡局勢的關鍵一戰。

    「恭喜將軍;如今韓遂敗逃榆中,河湟之地。千里無主,將軍唾手可得,此乃天賜將軍的基業。」張繡在旁湊趣道。

    岑風瞥了張繡一眼,隨口問道:「你也知道河湟的好處?」

    張繡微感自得,笑道:「末將久在涼州。對涼州山川地理也略有所知。若說河湟之地,不僅在金城,甚至在整個涼州都是一等一的肥美之地。除了北地郡的靈州之外,再無別處能與之相比。」

    湟水是黃河上游一條極重要的支流,發源於包呼圖山,自達阪山與拉脊山之間的峽谷穿流而過。湟水所經之處,有大小河谷盆地十餘處,湟水激流穿行於峽谷盆地之間,滋潤兩岸千里之地。水草豐美,宜耕宜牧。從下游開始,河谷寬闊,灌溉便利。

    春秋之世便有史料記載,說:湟水流經千里。兩岸「少五穀,多禽獸」,當地羌氐以遊牧射獵為生。周考王五年(前436)羌人奴隸無弋爰劍由秦國逃至河湟,把從秦地學到的農牧業生產技術和經驗傳播到這裡。河湟一帶漸漸興起耕牧業。後來秦人擴張及此,此地始於中國相通。秦滅漢興。復開隴西地,西漢時名將趙充國在隴西屯田,引湟灌溉,時至今日,前漢故渠仍然有部分渠道可以使用。

    另帶一提,那位從秦國出逃的羌人奴隸無弋爰劍正是後世燒當羌的始祖;也正是因他善耕牧之技,才帶領部族日漸興盛,歷經數百年興衰更替,最終發展成為涼州邊塞內外最繁盛的一支部落,也成為涼州最強大的對手。

    「湟水起於上原,直至允吾城北入河(黃河),河湟之地東西凡八百里,水草豐美,宜耕宜牧,當地部民多出精騎銳卒;善走馬,精於戰陣;如湟中義從等部,自先漢時起,就是涼州邊軍中的悍卒。本朝以來,凡是用兵涼州者,不論早年時的馬賢,還是後來的涼州三明,莫不選用河湟之兵。尤其是段熲段太尉,麾下湟中義從每戰爭先,先零等叛羌畏之如虎。」

    張繡難得有機會在自家主將面前表現,說得口沫橫飛:「如今北宮伯玉、李文侯身死,剩下一幫孤兒寡婦,並無威望可以壓服諸部。柯爰知健以勢壓人,卻死在將軍之手;韓遂更是被將軍趕去榆中不敢露頭。如今湟中各部再無領袖群倫之人,將軍興起於金城,又是北宮部、李部故交,而且殺死柯爰知健,於兩家有復仇之恩,由此恩義在,必能贏得兩家投順;再加上將軍力誅柯爰知健,威名早行於湟中,如今挾大軍而來,湟中各部力弱勢分,必定望風歸降。有了河湟之地在手,不出兩三年,數萬精騎可就,屆時不僅金城郡一隅之地,甚至席捲整個涼州,也未必不能……」

    張繡侃侃而談,岑風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色愈發曖昧難明,看著張繡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意味深長,複雜莫測起來。

    張繡原本還說得慷慨激昂,結果說到一半猛地瞥到自家主將的神色,頓時如冷水澆頭,渾身汗毛倒立;說著說著,後半段的說辭越說越小聲,最後微弱蚊蟲,細不可聞。

    「張繡,看不出來呀。我以前只當你是在軍中做一個猛將的材料,卻沒有想到,你居然也有這樣深的心思,將涼州情弊都看得通透——當真人不可貌相。」岑風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繡頭上微見冷汗,支吾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全然沒有了剛才指點江山的風采。

    「說吧!」岑風冷笑道,「剛才那些話,都是誰教你的,誰讓你拿到我跟前來說的?」

    張繡面如土色,半天不敢置一詞。

    「不想說?」

    張繡搖搖頭,半天擠出幾個字:「屬下不敢。」

    「不敢說?」岑風冷笑道,「要不要我來猜一猜,左右不過就是那幾個人嘛。要是猜中了,你說有什麼好處給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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