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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河湟(五) 文 / 岑雲

    岑風既然說了要為北宮瑞、豹娘子安排,便一刻也沒有耽誤,當日就派人往良吾部落送信。原本還想著良吾部落大軍初入湟中,又收攏了許多部落,難免軍政繁忙,一時半刻只怕是來不了;於是豹娘子和北宮瑞先就告辭而去。不料才到第五日,就接到信使回報,說是吾訶子首領得信之後立時啟程趕來,距此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了。

    岑風驚訝之餘,只好再派人去請豹娘子和北宮瑞回來;自從當日與岑風相會之後,二人回去整頓兵馬,卻沒有靠近破羌城,而是遠遠相隔百餘里,靠近北面山嶺一帶安營。岑風知道二人對自己心存芥蒂,雖然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吾訶子來破羌,並非輕身而來,而是帶足了三千精騎護送;畢竟湟中自戈利死後便風起雲湧,沿途並不太平;吾訶子如此做,也沒有能說他的不是。但是走到破羌城下,這三千人馬卻正好與豹娘子、北宮瑞迎面遭遇。

    見了吾訶子,北宮瑞的臉色很是冷峻,冷眼斜乜,不置一詞,更沒有上前相見的打算。吾訶子見了北宮瑞的做派,心下冷笑,面上只淡然處之,當然也不會拿自己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倒是豹娘子不卑不亢,平靜地上前與吾訶子見禮——羌人不似漢人禮節繁複,族中出了變故,男丁不能理事時由女子當家者所在多有,豹娘子以李家主人身份與吾訶子相見,也不算失禮。

    只不過見了豹娘子的平靜從容,吾訶子心下卻驟生波瀾,對眼前這個女人存了幾分小心,不似對北宮瑞的那般不屑。

    如今破羌城是岑風做主,兩方三家都是客人,雖然他們才是今日之會的主角,但是也不能站在別人家門**談,卻把主人丟在一旁的道理。於是在城門口相見之後,各人都沒有多話。並肩進城。破羌城小,吾訶子帶來的兵馬只能留駐城外,大營與虎字營比鄰而居。

    豹娘子謙讓,主動讓吾訶子先走,自己卻先留在城外。於城門下仔細觀察良吾部落的兵馬。良吾部落經過吾訶子的經營。也算涼州一等一的大部落,軍中士卒亦是精銳,豹娘子看了臉色便有些凝重;而後,待她見到良吾部人馬與虎字營將士相遇。互相親熱熟稔,相處時毫不見外,心下更是沉重。

    北宮瑞陪著豹娘子站在城門下,見她注視良吾部落兵馬,也不免多看了兩眼。卻恨恨道:「那吾訶子帶了兵馬來這裡耀武揚威的;早知道我們也帶了營中人馬過來,如今卻只能幹看著,生生給他壓了一頭。」

    豹娘子冷眼瞥了北宮瑞一眼,沒好氣道:「營中能上馬騎射不過千人,拿到人家三千大軍面前來比什麼?人家衣甲鮮明,旗號整肅,咱們連軍械都是岑於菟相助的,拿出來現眼,豈不是更讓人看輕了?」

    北宮瑞被噎得無話可說。心裡卻氣不過,一個勁地跺腳。

    豹娘子沉聲囑咐道:「今日來破羌,是懇請岑於菟為我們主持公道,卻不是和吾訶子當面置氣的;而且憑咱們兩家那點實力,斷不是吾訶子的對手。眼下唯一可以倚靠的。不是那區區千餘兵馬,而是岑於菟。岑於菟這個人,重情重義,我們越是把身段放得低。他就越容易心生憐憫,才有可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我受不得這口氣!」北宮瑞怒聲道。「我們兩家都曾是湟中首領,不論吾訶子還是岑於菟,歸根結底,都是來搶奪我們兩家基業的。難道我們反倒要托庇於他們麾下不成?」

    豹娘子聞言目光一寒,冷冷瞥了北宮瑞一眼,一字一句道:「莫非你還有別的辦法?」

    一句話,說得北宮瑞半天不能吱聲,一張臉漲得通紅。

    「漢人有一句話——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豹娘子凝聲說道,「咱們兩家眼下已經元氣大傷,沒有幾十年工夫,根本不能恢復。即便想要恢復,還要看旁人幫不幫我們;若是再有人暗中掣肘,不說興復家業,只怕連活下去都是難事。」

    北宮瑞原本是氣的滿臉通紅,但是此刻卻猛地神色一黯;他畢竟也是北宮部的少主,這點眼光見識還是有的,自然知道豹娘子所言不虛,於是神色間便有些失魂落魄。

    「阿瑞,如果你還想著要當湟中領袖,還想著學你父親與你李叔叔一般,在湟中一言九鼎,我勸你就不要進去見岑於菟了;我們立時回去,拔營啟程,躲得岑於菟與吾訶子遠遠地,免得給兩家殘存的部眾帶來滅頂之災。」豹娘子的語氣越發嚴厲深重。

    北宮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天人交戰,最後猛地猛地一咬牙,轉身向城內走去;豹娘子看得分明,北宮瑞臉上既羞且怒,滿溢著憤懣、不甘之色,但是卻沒有阻礙他的腳步越發堅定。

    豹娘子輕歎一聲,收拾情懷,舉步入城。

    到得城裡,終究要聽岑風這個地主安排;吾訶子與豹娘子、北宮瑞雖然在城下見過,此刻還是要岑風正式引見一回。

    待賓主三方落座,豹娘子看看北宮瑞,見他神色間雖然收斂了不甘、憤懣之色,但是鐵青著臉,似乎沒打算說話——豹娘子只好主動出頭,委婉地問起良吾部落招納湟中諸部之事。不想才提起一個話頭,就被吾訶子打斷。

    卻聽吾訶子慨然道:「豹夫人不必贅詞,二位的來意,於菟來信相邀時便已說明。吾某知道,安撫湟中之事乃時勢使然,可謂勢在必行;但是二位畢竟是河湟舊主人,又是於菟故交,為人妻、子,為親人長輩報仇,亦是天經地義,吾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吾訶子說著,朝會客堂外一揮手,朗聲道:「抬上來……」

    兩個良吾部落的侍從應聲而入,手上抬著一個數尺長寬的木匣,奉於豹娘子與北宮瑞面前。

    「吾首領這是何意?」豹娘子神色難明,幽然問道。

    吾訶子以目示意,侍從將木匣當面打開。呈現在豹娘子與北宮瑞面前的,卻是木匣裡並排而放的五顆人頭。

    吾訶子朗聲道:「吾某自幼心向儒學,深知忠義之道,豈能收容那等背主求榮的小人?良吾部入湟中之後,收攏諸部人馬,其中探得與二位有仇怨者共有五部,都是投順柯、韓二賊,戕害故主的無信無義之輩。如今五部首領人頭俱在此間,請二位當面驗看。此二人親眷舊部,都已押下,隨時可以交由二位處置!」

    吾訶子朗朗說來,豹娘子與北宮瑞驚疑不定,不由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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