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上) 成長的輝煌或者悲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去 文 / 十緒
第二百一十二章回去
下午回那暫住的學校隨大部隊一起回a市,時間很緊,只買了一點零食在車上吃。車上熙攘擁擠,行李堆在車中過道處,還好周映搶到的位子在車前方座位。
交了那麼多錢,回去的客車卻這麼差,周映一直抱怨,聽著歌睡著,腦袋滑在我肩頭,一會兒後又閉著眼磨蹭在我肩頭,似在尋找個好的位置。他勾住我脖子,忽然說話:「徐波你還要高點就好了。」隨後收回手,微睜眼,揉著脖子,一副明顯沒有睡好的樣子。
越過座位回頭看斜對面的鮑偉和趙瀧,鮑偉靠著他肩上睡著,趙瀧肘支在窗子沿上睡。周映看著我,無奈地頭枕在身後的靠墊上,「你不睏嗎?」聲音沙啞。
窗子外夜已覆蓋上來,高速路上的燈光微渺。「我不睏。」車已經行駛了兩個小時,還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
「唉。」周映歎了一口氣,十分不精神。位子小,倚我身上不舒服,他睡得很累。
我拍拍腿,「你枕這兒吧。」反正現在停不了車,車內寂然,顯是同學們都進入了夢鄉了。他將腿擱在過道上也沒什麼的。
「嗯?」他打量一陣,拍拍我的腿,「你傷還沒完全好,不行。」說著,上身側倒在過道的行李上睡了。
高速靜謐,不一會兒又有一個黃牌子立在路邊,車燈掃上去,炫出一圈暖暖的光暈。想及媽,心裡難過一陣。靜的時候總是胡思亂想,想到一處傷心一處。
今晚回去是各自分散回家,在家修生養息三天。可是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情緒平定,大腦安然的有序的運轉,眼前微迷一會後車似乎停了。不一會子後車內鬧起來,周映推醒我,「醒了醒了,到點了。」
「到了?」精神一點恍惚,看時間卻是十二點半了,怪不得街上清冷。搬行李下車,折騰了一陣就是凌晨一點,半夜的的士都很少,大多數同學是打電話叫家長來接,少數住宿生乾脆提了行李去了旅社。
有人回來順嘴了普通話,攔了的士一口普通話問司機到某某區多少錢,被司機一口價黑的當即用a市方言罵出來,司機縮回了脖子一臉被嚇的樣兒。同學換回方言說了實價,司機吃癟,不敢再說二話,老實送了他們過去。
「黃寺在嘛呢?趙瀧你給他電話沒?」周映抱怨道。此時街上零散的學生不過十個了,我們有四個大箱子加四個大畫袋,袋中儘是沒用完的顏料,重死了。
「別給他電話。」趙瀧止住周映的動作,「我沒告訴他我們今天回來,你等等,我叫了人來接我們。」
「嘖,我說呢。」周映嗤道,不耐地掛了電話。
「大半夜的,叫誰來接?」鮑偉坐在箱子上瞇著眼,一臉睏意。
「李叔。」
「噢……」
他們所說的人我也不清楚,四個人伴著孤燈坐在校門附近的路邊等著車,一時寂靜的防毒萬物都已滅絕般。長長的影子漆黑在身前,這一幕有點熟悉。我忽想起以前常和黃寺晚飯後出來散步,我們互相踩著對方的影子,玩著這些小孩兒的把戲不亦樂乎。記憶太遙遠了,遠的像出來沒有發生過。跑累了,我們就坐在路邊歇腳,看著身下長長的影子發呆……
「怎麼還沒來?」周映不耐地撥亮了手機。
「找什麼急……」趙瀧話還沒有說完,兩束明亮的燈光打來,輪胎磨地聲突兀卻又安靜。
一輛雙排座皮卡車在對面路上停下,副駕駛的門打開,下來一個熟悉的人。
「我靠,你怎麼來了?」周映站起來,臉上一掃所有不快。
「靠什麼,大半夜的回來也不告訴我聲。」他歡快的奔來,但走來的並不急,腹上的傷應該還沒有完全好。
「嗨,徐波。」他的目光挪到我身上,笑容和和煦,我遲疑著,不知該以什麼表情面對。
「來,我幫你們提。」他要幫我們提箱子上車後拖箱,被周映阻止,「你還是得了吧,一邊去,傷都還沒好。」
開車的是個中年男人,姓李,經趙瀧介紹,李叔是經常幫助給他朋友店晚上上下班接送人的,故此才會半夜叫李叔順便來接我們趟。
「趙瀧,回來也不告訴我聲,大半夜的,想偷偷回去嚇我麼?」黃寺坐在副駕駛座上,不時側頭過來與趙瀧等說話。
趙瀧一笑,望向李叔:「李叔,黃寺怎麼上你車了的?」
李叔面向和善忠實,從出現一直樂呵呵的。「哈,小寺早就知道你們今晚要回來啦,得知是我去接你們,今天一下晚自習就找上了我,硬是要親自接你們回去勒。」
「誒,w市有什麼特產?不是有個『周黑鴨』嗎,你們又給我帶麼?」黃寺在前不停說話。
「哎哎,別妨礙李叔開車啦,回去了就知道了,真是的。」鮑偉被吵的極不耐煩。
「哎,難為我這麼興奮地來迎接你們回去……」黃寺活躍異常。
「得了吧,你不來,我們是個哪用得著擠在後面……」周映不滿了,他、我、趙瀧、鮑偉一齊坐在和排剛剛好,只是他一個人嫌棄位子擠。
先送周映回家,趙瀧幫他把行李搬上樓,我安靜在車裡,偶抬頭,看見後視鏡裡黃寺的目光,不由呼吸一滯,他竟一直在盯著我。我受不住,也不好開口問他看什麼,側目向一邊。
幾分鐘後到家,我的房間沒有收拾出來。和鮑偉睡,被鮑偉那豬頭嫌棄,趙瀧也不放心,只有輾轉到趙瀧房中。
洗完澡出來,經過黃寺房間,正見黃寺仰面躺在床上,趙瀧背對著我,「要留疤了。」
「嗯,我知道。」黃寺雙腳往被子裡挪了挪,趙瀧給他掖好,又說:「還沒復原就去學校幹嘛?」
「要高考了好不?你以為我跟你們一樣?我壓力可比你們大多了,掉的那些課我現在趕都覺得吃力。」
「不知道請老師幫幫忙?」
「得,現在卷子多的要死,再請老師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嗤,這樣說來還是你貪玩了。」趙瀧嘲笑道。
黃寺笑笑,手臂忽然指過來,他的目光卻是先掃過來的,正對上我是視線。這一怔,就讓趙瀧察覺到,同一時間黃寺說:「幫我把那本書拿來。」手的方向正是指著離床不遠的櫃上的一本書,說書還不如說是一套卷子,試卷解析──往年高考試卷的解析。
趙瀧淡淡地掃我眼,給黃寺拿了卷子去,「晚上少看會兒,眼睛都近視了還這麼用功。」
──他眼睛近視了麼?之前被趙瀧望見,我還想走來著,可這句話讓我沒來由的住了腳,直盯著黃寺。而黃寺與趙瀧對眼後就一直向著我,笑容淡淡的「反正沒事,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他嘴裡說時就已翻開了卷面。
趙瀧又掃我一眼,突然一手抓住他的卷子,「別看了,叫徐波陪你聊聊天吧。」
黃寺聳肩側過頭來,我移開視線,只聽他笑出來:「好想明天也放假噢。」
「那你請唄。」
「就不會挑唆點好的。」黃寺抽回捲子,拍了趙瀧一記,挪了挪肩膀,稍側身,「我也想,可再玩下去,我就要給全高三的墊底了。」
趙瀧示意我過去,一手拿了黃寺卷子放櫃上,「吶,和他說會兒吧。快,坐被子裡去,別擠著他了,讓他早點睡。」交代一番才離開。
房間裡只我們兩個人,一點侷促。我坐床上,他躺旁邊,總覺得有點奇怪,卻說不上來。他翻身向我時忽「嘶」一長聲,應該是擠壓到那傷口,我趕緊看去,他已調整好位置。
「還沒好。」他尷尬地笑笑,臉上一點潮紅,紅的色澤下是薄薄的蒼白色,可能是剛才那一下將傷處扯動的厲害了。
「你沒事吧?」我給他拉被子時才想到之前的彆扭之處,以前總是我先躺進被子,他坐在我旁邊,坐著與我說會子話,再躺下與我被中嬉鬧。那種暖暖的感覺,如今似乎淡去了太多,幾乎查摸不到。
「沒事……你躺下吧,這樣說話不方便。」
「我等下還要過去趙瀧那邊。」冬天脫了外套鑽進被子後再出來是要有一定勇氣的。
他的手肘碰到我的腿,「趙瀧那邊香些嗎?才回來就往他那邊跑。」
「你的傷還沒好。」他的傷就像一個印跡,提醒我這是一個永遠也跨不過去的溝壑。
不敢也不想去看他有些自憐的笑,他的手臂暖暖的。「那把我的衣服披上,別弄感冒了。」他的聲音有點冷淡起來,這樣一點不適。卻也驅除了些我的侷促。我如他所說披上了他的外套。
他似有些生氣了,頭側向另一邊沒有說話。門外偶爾傳來拖鞋趿拉的聲音,鮑偉跑上樓,氣喘吁吁的與趙瀧笑聲說了些什麼。我低頭揉著手,發呆。
「把手放進來。」很安靜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還氣著。
「我不冷。」我握握拳,手心都出汗了,他不信,伸出手來握著我手,「手這麼冰。」口氣裡很不爽,我只有順他意將手放進被子。他皺著眉,被子裡卻握住了我的手,好生暖和。
坐了好久好久,我屁股上都有一點疼了,他叫了聲我的名字,我才「嗯」上一聲,他輕輕出一句「對不起」,讓我麻木已久的那絲絃有錚然一聲,連彈起一陣不可避免的震盪。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我媽的事麼?我心中冷冷一笑,淒淒的一笑:又是對不起什麼呢,又有什麼能讓他說對不起的呢。我給了他一刀,至今未痊癒,這個對不起,我還從沒說出口過呢。這拖延已久的道歉,似乎也是一種罪過誒。
「沒什麼對不起的。」
「我知道你這次回來也不可能在這裡長住,所以就沒給你收拾房間。」他道出的卻是句無關前話題的事,語氣還是淡漠,但現在聽著心裡卻有點難受──不想面對般的難受。這是一句解釋,或者算是陳述句,所以我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做下一句的承上啟下。
靜坐一會,黃寺再沒動靜,只聽得一緩一吐的吸氣聲。轉眼於他,他似已睡著。看著這熟悉的眉目,這輪廓──他下巴比原來尖了些,是瘦了。我在他手中的手輕抽出來,他也沒反應,看來是真睡了。
悄聲下床,我將身上衣服搭在他床腳,走進了再瞧他一下,確定他蓋好了被子後關了燈,給他輕掩上門。我走出去,門關上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床上的那人其實在關燈後一瞬就睜開了眼,他細細地看我輕手輕腳關門出去,他的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深切切的關心與一點自責。我也不會知道,他那句跳脫太遠的一句話後,其實還有一句,他說:「要是把你房間收拾出來,你不在這裡,僅僅是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我也會很難受很難受。」
這句話很久很久後我才知道,我仍記得他當時說那話的神情,淡淡的,一點藏了許久都已習慣夾雜在眉間的愁色,那不是我們這個年紀該有的,然而或許是為了我,更多的是為了我,那股憂愁漸漸扎根在眼裡。沒有經歷過他們所經歷的黑暗的我,在那陽光燦然的午後,無論與他們是有多麼強的靈犀通透,都終是不能完全明白他們的心思,他們的每一縷情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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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一向的帶友態度嗎?」沒想到他會反問上一句,輕視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