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文 / 無你不歡
同時,那人也看到了她,站定。
陸然!竟然是陸然!
這真是冤家路窄。
陳安整顆心做著自由落體運動,彷彿從高空急劇墜下……第一次,她們在戈壁的軍營裡匆匆相見,甚至沒來得及看到爸爸,媽媽就帶著她倉惶離開。幾年後,她的家庭橫生出波瀾,支離破碎,只是年幼的她不懂,大人的世界太過複雜了。再次相遇,這個人如鬼魅一樣出沒在自己左右,可她已認不出她……那一幕幕、一幀幀,如倒放的電影片段一般,在腦際閃過、迴旋,碎瓷片一樣,斷斷續續的,卻能連貫成一個故事……直到親眼看見,那個小院子,那一家三口,她終於恍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多少年了,她,他們,在一起多少年了,騙得她好苦!悌悌
陳安握緊了拳,眼睛瞪得發澀,其實前後也不過幾秒,可徹頭徹尾的寒再次壓入肌膚骨肉,令她僵得像一尊冰雕。
那人也不動,隔了一小段距離,她看不清那人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想必和她一樣,也是僵僵的、難看至極的吧。她們是姐妹,卻也是彼此身上的一根刺,拔不出來,忽視不了,也忘不掉。
陳安輕蔑地扯了扯唇角,收回目光,她還有正事呢,沒工夫在討厭的人身上費神兒。
她記得新娘休息室的隔壁,是一間供女賓休息的地方。她走過去,手剛觸到門柄上,就聽到兩聲驚呼。諛諛
「哎呀!」
「糟糕!」
陳安一回頭,只見陸然和一個女孩撞了個滿懷,女孩手中托盤裡的花滾了一地,那女孩兒急得直搓手,有些不知所措。陳安認得她,是負責婚禮花卉的其中一個女孩,剛剛不久前,她還幫她整理鮮花來著。
再一細看,陸然雙腳,正踏在一捧紮好的花束上,她低著頭,好像嚇呆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陳安眼皮就是一蹦,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是隨便動氣的人,可這刻,她管束不了自己的情緒了——那花束,依稀是新娘的捧花,或許是伴娘的捧花也有可能。
這人真是的,出現在哪兒,哪兒就倒霉。
換了別人,陳安可能不會這樣惡毒,甚至根本不會這樣想,忙亂中總有個差池、出個意外,這個可以理解。但現在,這個人是陸然,她是陸然。
陳安走過去。
陸然終於移開雙腳,漂亮的高跟鞋托著白玉似的腳,漂亮是極漂亮的。
可惜了一雙好鞋子,更可惜了一捧好花。
陳安一皺眉,地上的新娘捧花已經變了型,嬌艷的玫瑰滴出暗紅的汁液,潔白的百合也蔫蔫的折了枝,彷彿一敗塗地的樣子。
陸然歉意地甩了甩手,有些結巴:「……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撞的我!」
惡人先告狀,還是改不了!陳安看了她一眼:「幸虧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的……」她沒說完,迅速轉過頭去,看女孩兒不過二十初頭,鼻尖兒上都是汗珠子。
陳安彎腰,撿起地上另外兩束,小小的兩簇,在指間不盈一握,她看了看,然後沉著地問:「這些,都有備用的嗎?」
女孩兒感激地笑了笑,又歉意地說,「沒有現成的,不過花料備得很足,得現扎。」
陳安看了看時間,說:「來得及,現扎就現扎吧,你馬上回去準備。」又看了看手裡的,「這些,都換了吧。不要告訴鍾小姐,免得她分心。」被陸然沾過的東西,她決不會再用。
女孩點頭,從她手裡接過花束,又撿起地上那一大捧,就要走。
陸然卻攔住了她:「我跟你一起去吧,為了表示我的歉意,紮好了,我負責送回來……」
陳安心頭猛跳,該死的!
她厲聲說道:「不必!」
女孩兒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陳安,剛剛幫忙的時候,她那麼美麗,說話那麼隨和,摸著那些鮮花,她嘴角一直是向上挑著的。
陳安此時臉上陰雲密佈,幾乎是認真而嚴厲地對她說:「你先過去,一會兒,我去找你。」
女孩彷彿受了挾迫般,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女孩匆忙走了,陳安一回身,狠狠地看著陸然:「你,給我安分點兒!」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但每一個字發出來,鏗鏘有力,像在地上砸了一個坑。
陸然沒有說話,但目光已經進行了較量。姐妹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一樣的相貌姣好,一樣的容顏出眾,但一個是凶狠的,一個是沒有表情的。
然後陳安走了。
陸然看著她的背影,斜刺裡生出一股恐懼,剛才她的語氣裡,有一股陳德明的味道,尤其那眼睛,那眼神,像極了她們的父親。她並不常見父親發脾氣,而且父親對著母親時,話也並不多,也就言簡意賅幾個字,她起初以為,父親本性如此,但後來,漸漸的,她品出了什麼。父親其實是個健談的人,也只有對著母親時話少,而且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漫不經心中透著嚴厲和警告的意味。父親有時候看著她,常常會走神,望著他深沉的眼睛,她漸漸知道,這對眼睛後面,不是在想她,也不是在想母親,而是,在想著旁的人。所有這些,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就品度出來了,她害怕,她恐懼,害怕所有的一切,在父親心不在蔫的恍惚中離她而去。因此,她嫉妒陳安,嫉妒她有個陳姓,嫉妒
她被父親藏在心底。
好多個深夜,她看到母親獨自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每當有個美麗高貴的女人出現在鏡頭時,母親就會撕下溫柔賢惠的面目,變得難看起來,情緒也十分激動……好怕好怕。
她更怕。因為她知道,她們這個看似貌合神離的家庭,說不定在哪天的風雨飄搖中就會分崩離析,土崩瓦解,她將徹底失去擁有的一切。
她恨陳安,拚命嫉妒陳安,她不能不去傷害陳安以達到心理平衡,並且用她自己的方式,甚至以死相挾,去抓回父親離她們母女越來越遠的心。
望著陳安消失在一道門之後,她貓兒一樣的褐色眼球中,閃過一道微光,陳安,這回,是你挑釁我的。
陳安將禮服展開,搭在架子上,剛想換下身上穿的衣服,忽然隔壁的笑聲傳過來,不知誰講了笑話,惹得哄堂大笑,笑聲那麼甜,那麼動聽……好多年了,她不曾這樣快樂的、放肆的大笑過。
有一股衝動,催著她,顧不得換禮服,她拉開門走了出去,順帶關了門。
花卉組暫時安排在舞台一側,她輕靈靈地穿過舞台,走到跟前,兩個年輕女孩子在忙著扎花,旁邊站著一個酒紅色的身影。
其中一個女孩看到陳安,笑了笑,鼻尖上幾點兒汗珠,還有幾點兒雀斑,笑起來竟十分可愛,就是剛才送花的那個女孩子。她說:「很快就好了。」
陳安也笑笑,走到花車前,打開一卷緞帶……酒紅色身影又站了幾秒,終於偃旗息鼓撤了。
……陳安用一個大托盤,端了幾捧花束回了後台。
進了休息室,鍾夫人妯娌幾個已經走了,只剩了幾個年輕女孩子,舉著兩個卡片機正和新娘子拍照。陳安把托盤放下,將新娘捧花小心遞給寶詩,笑吟吟地說:「這樣子,就是錦上添花了。」
寶詩接過去,說:「安安快來,咱們拍一張。」
陳安擺手,「我去換禮服,馬上過來。」
其中一個女人調侃道:「在這邊換唄,讓咱們也見識見識,鍾哥未來的新娘子,是不是比妹妹還要漂亮。」
另一個說:「寶詩姐,今兒你可慘了,給伴娘比下去啦……」
陳安笑著退出來,幾步就進了隔壁,一抬頭,她猛地就傻眼了,衣架上空空如也!
一回身,旁邊梳妝台上,她的包包和裝鞋子的袋子,都在,唯有禮服不見了。
她扶了一下額頭,不能慌,不能慌。
她細細地回想著,剛才,她確實是把禮服取出來了,並且掛在衣架上了,因為惦記著捧花的事,就急著出去了。
她剛才,離開了,然後呢……然後呢?
腦門上瞬間激出一層密密的汗。她一下扶住了檯面,她必須得,挺住。
她又想了一遍,沒錯,是這樣的!
她抬手,狠狠拍了自己腦袋一下,陳安,你怎麼還沒改?!
她深深吸了口氣,她得去找她!
剛一動彈,腿腳軟得,她差點坐到地上。
她咬牙,又一次風浪襲來了,她不能讓她看了笑話。
她跑出休息室,一塊寬大的幕布像一座屏障,將後台和舞台隔開,她拉了一個縫隙,越過舞台朝下面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在晃動,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哪裡去找那個人,那個人,哪裡會讓她輕易找到……
陳安眼前陣陣發花……
忽然背上一麻,有人擊了她一掌。
她脆弱的神經,再也經不住這一下下,身子緩緩地往下滑,然而有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托住了她後腰……
∼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