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首次交鋒 文 / 梅子青
幾位小姐坐在裡間,嘴上熱絡地說著話,其實個個支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而齊悅瓷的話,無疑叫有心之人生出不滿來。
這裡邊,自然包括四小姐和七小姐兩人。反是五小姐,情知她不是譏笑自己,何況便是自己未曾許人,也是六夫人的過錯,與她自己有何相干?旁人聽了,頂多覺得六夫人苛待庶女而已。
齊怡琴暗暗心涼,面上卻不能帶出半點意思來,只怨母親糊塗,連累她無辜受人詆毀。回思齊悅瓷的話,也生出幾分焦急來,畢竟她的年紀,委實耽誤不起了。
女孩兒的終身,越拖結果越糟。
當然,以她的定力,仍是言笑晏晏與人說笑,彷彿沒聽過似的。
齊憶芙卻沒有她這等本事了,登時驕躁起來,唰得起身,欲要拂袖而去。
「四姐姐,你莫不是與我一樣,坐久了腰酸,要不咱們一同到院子裡走走,解解乏?」十小姐瞇著眼笑,無人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被她一說,齊憶芙反而不好收場,狠狠瞪她一眼,立在原地不語。
她自己正對著簾子,恰好齊悅瓷迎頭進來,微一愣,輕笑道:「四姐姐可是知道我來了,來迎我?四姐姐太客氣了。」
連著被堵,齊憶芙氣得心火噗噗噗往上冒,幾乎將她炙烤起來。
她勉強扶著桌角,冷冷笑道:「九妹妹是咱們中最貌美有才之人,作姐姐的……迎一迎還不是應該的。」她說著,又朝十小姐瞟了一眼,滿是挑釁。
齊悅瓷全不以為意,上前推她坐下,嘴裡笑道:「十妹妹說得玩笑話,四姐姐難不成還放在心上?不是我胡說,若論容貌,自然是七姐姐為首;如論才情,當讓四姐姐為先;貞靜清冷,自是五姐姐;性子和順,必是八姐姐。
……我與十妹妹嘛,要比起……吃來,勉強還能一爭。」她隨意坐在窗前的繡凳上,撲面而來的春色,竟是不及她雙頰的灩灩風姿。當她回眸而笑時,整個人彷彿要飛了起來一般,與滿園飄零的杏花融為一體。
眾人看得一呆。
尤其是齊怡琴,她們自小一處長大,她早知齊悅瓷美貌。可前些年她們還小,不曾多加關注,想不到……短短時日,她已長成,儼然國色芳華,傾倒眾生。
倘若有一日,兩人在親事上發生衝突,她不定能勝過她……
她的心,越漸發緊,陷入沉思中。修長的身影再一次毫無預兆地躍入眼簾,她猛然驚覺:那日,她沒有去,於她是多麼的慶幸。
「七姐姐,你說是不是?七姐姐……」
十小姐毫無掩飾的笑聲,讓齊怡琴驟然清醒,她忙以輕咳掩飾,接著問道:「十妹妹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這樣好的春色,咱們每日呆在屋裡也是無趣,更辜負了這大好春光。要是能去外面走上一糟,領略這無邊春意,方不枉京城一行。」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這樣的計劃,唯有齊怡琴提出來還有幾分希望,是以首先問的是她。
俱是整日關在閨閣裡的千金,別說外邊的景致,即便是自己家的後花園,也難得去玩鬧一番。能出去走走看看,就算對齊怡琴這樣的標準淑女而言,也有極大的吸引力。
誰知齊憶芙鄙夷地輕笑,搶先說道:「十妹妹又說混話了,咱們是什麼身份,豈能輕易出門?十妹妹年紀小,也該多顧忌著些,以免叫人當我們齊家家教無方。」
「四姐姐這話嚴重了。」齊悅瓷不喜她事事處處當自己高人一等,難免愛挑她的刺。聞言秀眉輕攏,婉轉笑道:「孔夫子有言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咱們姊妹幾個,雖不敢稱仁者智者,但山水之勝,本是人生在世的一大快意處。
身為女子,不能隨意走動出遊,但偶爾出去尋訪名山勝景,卻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我記得先人中有一位老夫人,便素來不受這些束縛,時常四處走動,還留下了一本記錄山水勝景的筆記,四姐姐可曾看過?」
她的話,使得齊憶芙一陣臉紅。
十小姐得了人相助,越發大膽起來,揚聲笑道:「知我者九姐姐也。」
「瞧十妹妹這話說得,咱們就是那等不懂風雅的俗物了。」說話的竟是五小姐,她可真是難得開金口啊,而且臉上竟然還帶了幾分笑意。
齊怡琴聽她們辯論,也有些看好戲的情景,想借此探探四小姐究竟有多厭惡齊悅瓷。只她未料到,她的隔母姐姐,會幫著齊悅瓷二人……
屋裡幾位小姐說得興起,不免忽略了外間的動靜。
直到外邊傳來不輕的一聲送客聲,才恍然醒悟,都詫異地朝著簾外看,欲要一探究竟。
齊悅瓷不去理會,伸出一段瑩白的玉腕到窗外,裹挾著微風吹來的瓣瓣杏花,人比花嬌。
兩個穿戴齊整、簡單卻不簡樸的年輕媳婦子從門口出去,正由紗織引著朝院門口走,走起路來清清爽爽,一點也不扭捏做作。
齊悅瓷一怔,繼而猜測起她們的身份來。瞧那打扮架勢,多半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媳婦,可是誰家的管事媳婦會打扮得這樣簡潔利落呢,竟沒有普通人家的俗艷來?
兩人直著身子,也不交頭接耳,很快消失在院門口。
「……夫人們請小姐們出去呢。」素絹穿青色碎花比甲,玉色棉裙,不出挑不惹眼。
於是,魚貫而出。
「……英國公府的桃花會,從來只請幾家交好的世家親眷,今兒卻是難得。嫂子弟妹們初來京城,怕是還沒見識過京城上層社會的聚會吧,這可是個好機會……二嫂,你可願意去?」六夫人臉上,得意中透著高傲,彷彿英國公府的請帖,專為她而來,別的人不過順帶。
幾位小姐臉上,頗為一致得顯出躍躍欲試之情來。
國舅府,誰沒聽說過?更別提大名鼎鼎的英國公了。
齊怡琴還罷了,卻是齊憶芙有些不對,她倚著七夫人而立,低垂眉眼,耳畔掠過薄薄的紅暈。
哪個少女不懷春?
她的年紀,她的性子,她的容貌,七老爺七夫人的教誨,只怕上京來,不過是為了給她尋個門第高貴的夫婿罷了。不然,何苦拖到今日,難道以齊家的名望,在會稽還能找不到個與她門當戶對的少年才俊來?
其實,早三四年的時候,四老太爺就曾提過這個孫女兒的親事,有心要把她許給臨近諸暨一個同年的知交之孫。奈何七老爺七夫人一心一意想靠著這個美貌多才的女兒出人頭地,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每每尋借口推過去了。
四老太爺從沒有攀龍附鳳之心,自然對他們頗為不滿。但四小姐自有親生父母,父母不同意,他一個做祖父的,總不能逼著把她嫁了,這一拖,又是幾年。
上京時,四老太爺曾想過留他們一家子在會稽,只帶了四老爺一家前來。
可七老爺七夫人時常前去表明心跡,要為兄長之子大婚盡點心力,還道六老爺夫妻畢竟是隔了房的,有什麼事也不好商議,不如自家人穩當。
四老太爺被纏不過,允了他們。
是以,尚未進京前,七老爺夫妻就是懷了擇個乘龍快婿的心思的。
二夫人本要拒絕的,念起八老爺的托付,便應了:「……你既說得這般好,我自然要跟著去開開眼界。」
她自然不是如七夫人那樣有高遠的志向,不過是想著能多結識幾個貴婦人,也好為兒子侄女兒侄子們將來打算一番。
「二嫂去,我定是也去的。」七夫人生怕六夫人不問她,忙接了口。
六夫人先還以為憑二夫人的性子,不會應承,這下不免懊惱起來。
畢竟,英國公府的帖子上請得是齊府眾位夫人奶奶小姐們,可不是單請了她,她此刻再不能說出半句反對的話來。
四夫人卻道:「你們都去,恰好六哥兒、七哥兒要進考場了,我再準備準備……大妞兒又著了點涼,她母親照應著,我放心不下。」
「四嫂說得有理。」七夫人瞅了女兒一眼,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六夫人道:「就只一件,二嫂、六嫂,她們姊妹幾個,難得能出去散散心是好事,可好歹代表著咱們齊家的體統,可萬萬不能被人笑話了。
依我的意思,是不是請個針線班子來,給她們幾個裁一身新鮮的衣裳,再打點首飾?我們對京城不熟,這些事,只能交給六嫂打理,六嫂一樣能幹,這點小事……不會推辭吧?」
她開口沒說幾句,齊悅瓷就忍了一肚子的笑。直到她說完,差一點憋不住笑出聲來。
六夫人已然夠極品了,想不到來個七夫人,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把六夫人逼得沒了退路,不得不掏銀子給幾個侄女兒做衣裳打首飾的。
有她在,這往後的日子有趣多了。
果然,六夫人被噎得有苦難言,要她點頭,可這頭簡直有千斤之重。
她恨得牙根癢癢,才幾不可見得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