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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股掌(五) 文 / 楚連鋮

    到了中午午時,胡品元仍在酣睡。夢中胡品元發覺自己乘坐著一艘在長江中顛簸的小舟,水浪不時撲來,小舟飄搖欲覆。

    在外面看著的田掌櫃忽然發覺情形不對,前來售繭的蠶農小販比前兩個時辰越來越少,午時過去了半個時辰居然才收到不過一千擔的繭子,冷笑道:「好哇,居然敢和我胡家打擂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當下點了五十餘名夥計,氣勢洶洶地趕往協盛號。

    協盛號的夥計正在店舖門口高聲大喊:「協盛號全鎮價錢最高,全部現銀交易!鄉親們快來啊!」

    「高你老媽去!」田掌櫃蒲扇般的大手打在夥計的臉上,立時留下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怒聲罵道,「瞎了狗眼,竟敢到盛澤來與我們胡家爭場子!給我打!」

    阜康號的夥計蜂擁著衝上前去,抓住這些外鄉人拳打腳踢,前來賣繭的蠶農紛紛避讓。小路在裡面看見,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過了一炷香功夫,協盛號的鋪子前已是狼藉一片,協盛的夥計躺倒一地,哀嚎不止。田掌櫃對蠶農們大聲叫道:「鄉親們!這些外鄉人來盛澤搗亂,大家不要相信,都別忘了,咱們阜康可都是付了定金的!大家還是把繭子賣到阜康吧!」

    「住嘴!」

    一聲高喝打斷田掌櫃的話語,田掌櫃看去,正是紅光滿面的絲局局正,身後帶著數十名如狼似虎的局丁冷眼看向自己,田掌櫃上前抱拳道:「局正大人,老田在此有禮了!這些外鄉人在這裡哄抬絲價破壞市場,還請大人主持公道。」

    「公道?你動手打人在先,居然還讓本官主持公道?來人哪,將此人拿下!」

    「喳!」

    數名局丁上前將田掌櫃押住,田掌櫃為之一懵,平日裡這個局正見了自己如自家兄弟一般,為何這下如此待我?

    局正高聲道:「阜康號毆打協盛號店員,毀壞店中財物,本官親眼所見,現已將主犯拿下!鄉親們,該賣的繭子抓緊賣,本官一定會盡心盡力維護市場秩序!將田三押回局內處置!」

    「走!」局丁吆喝著推搡田掌櫃向絲局前去,田掌櫃縮著腰高聲喊道,「你們快回去,把少爺叫起來!」

    田掌櫃被關押在絲局的後院中,胡品元很快趕了過來,見到大廳中端坐的局正和在一旁氣鼓鼓的協盛號張老闆,抱拳道:「品元見過局正大人。小侄御下不嚴,還請大人恕罪,協盛號的損失我們阜康一定全部予以賠償。」

    局正看看張老闆,張老闆使個眼色,這才道:「罷了,賢侄啊,張老闆大老遠地跑來盛澤收繭子,人家不就是多了半成嘛!唉,你胡家還在乎這半成?大家和和氣氣一起做生意多好?我已經與張老闆說通了,若是你們胡家願意,張老闆願意將他收購的繭子轉與你們胡家,何必為了這小小的蠶繭鬧出紕漏?老田你帶回去,在秋繭下市之前,我可不許你們再到協盛去鬧事!」

    「是是是,多謝大人寬宏大量,多謝張老闆豁達大度。小侄一定按照大人說的辦理,千里求財皆是緣,我們阜康歡迎天下的商人到盛澤來。」

    胡品元將田掌櫃帶出絲局,張老闆對局正笑道:「聽說胡雪巖大兒子早夭,這個二兒子倒是個人物,不錯!只不過可惜了。」

    局正擺擺手道:「老張,你我交情一場,李中堂我不能得罪,左中堂我也不能得罪,兄弟能幫的就這些。」

    張老闆抱拳道:「好說,盛大人在上海等我電報,我這就去蘇州,兄弟有情後蒙!」

    ……

    在路上,田掌櫃抱怨道:「少爺,這個協盛號邪門啊,怎麼局正都為他們說話?」

    胡品元抬眼看向河道中來來往往的船隻,歎道:「這些都是白眼狼,算了,老田,咱們的價錢也漲半成。」

    田掌櫃瞪大眼睛道:「那得多少?老爺要八十五萬擔,咱們可要多出至少二十萬兩銀子!少爺,要不我就拼了這把老骨頭,將他張家——」

    胡品元擺擺手道:「算了,老田,咱們胡家招人嫉哪!這次秋繭絕不能出任何紕漏,快些回去改價吧!」

    「唉!今年真他娘地邪門了!」

    ……

    以往盛澤鎮的主要蠶絲商人是胡家和洞庭山幫的採買,今年秋繭不知如何冒出協盛號這個怪胎,洞庭山幫冷眼看著這兩家爭鬥。到了開鉤的第二日,兩家各出奇招。

    「凡賣給阜康號繭子的鄉親,只要超過一百斤,可以領到嘉興粽子五個!」

    「賣咱們協盛號的,只要超過一百斤,可以領到六個嘉興粽子!」

    「阜康號加送一個鹹鴨蛋!」

    「鹹鴨蛋吃了口乾,咱們協盛號送一杯香茶!」

    ……

    到第四日下午,胡品元與田掌櫃冷眼看著倉庫裡的蠶繭,這裡堆積了五十萬擔,距離胡雪巖的要求還有很大距離,但所有人都知道,每季繭子上市,前五天是關鍵,到了第六日已經沒有多少蠶農前來售繭,都是些下鄉敲零碎的小販前來兜售,不但質量參差不齊,價錢也胡說亂要,說不定布袋裡還會塞上些磚頭瓦片。

    田掌櫃咂嘴道:「少爺,今晚上裝船發上海,老爺那邊如何交代?」

    胡品元攥緊拳頭,怒聲道:「這個狗屁的協盛號,居然向我們要那麼高的價錢,真是該死!」

    田掌櫃亦是恨恨地道:「可是電報局卡住了咱們,不讓咱們發電報給老爺請示。少爺,咱們——」

    「算了,先按照協盛的價錢都收過來吧。」胡品元歎息著搖搖頭,「爹爹臨行前囑咐我一定要受到八十五萬擔以上,我不能第一次獨自出馬就栽了跟頭,這樣以後怎麼在商場上抬起頭來?老田,你帶人去和協盛交接吧,全部立刻裝船。」

    「是,少爺。」

    ……

    順著蘇州河,胡家船隊擺成長長的一排,各船高掛燈籠,在夜空下宛若一條長龍。

    聽著船邊劃過的水響,胡品元站在船頭看向夜空。八月初的夜空天高露濃,月亮還未醒來,四周顯得那麼幽暗,銀河的繁星愈發燦爛起來,河邊的莊稼地裡,秋蟲此起彼伏唧叫,給靜謐的夜間帶來些許生動。

    胡品元想起父親,心底暗暗將電報局恨起,這些混蛋居然說電報線路改造,二十天內不接受任何平民業務,只接受官府急件,又是盛宣懷那混蛋在耍ど蛾子。胡品元想起盛宣懷時,忽又念起協盛號,腦海中靈光閃動,「盛宣懷、協盛號、協盛號、盛宣懷,不會吧?」

    陣陣秋風吹來,一股涼氣順著胡品元的脊樑骨往上竄,渾身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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