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大善人 文 / 云云裳
朝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當她揮金如土，將白花花的銀票當雪花揮灑的時候；當她同人置氣，將酒樓裡的菜式統統上十份再統統拿去餵豬的時候；當她胡攪蠻纏，將看不順眼的布莊的絲帛都拿來撕裂只為聽聲音的時候……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在餓肚子，沒有飯吃，為了能得到一小塊餅屑不惜骨肉相殘。
她從來不知道，她的確不知道。
潼水月宮擁有數不盡的財富，自打她一出生，這些財富就歸於她所有，歸於她支配，她有權揮霍和浪費，只要她高興。而她這樣胡鬧，從來沒有人任何人走出來制止，身邊的人都捧著她，哄著她，只要她高興。
朝顏的目光落在那仍在爭搶的人群中，停留在那拚命往嘴裡塞著食物的一雙乾枯的手上，久久回不了神。
「夙夙，我們還有多少食物？」
「回宮主，還夠十天所用。」
朝顏指著一群瘦的皮包骨的大人孩子：「都拿給他們。」
「這……」夙瀾有些犯難，輕聲提醒，「如若走出這裡至少還需要個三五天，若是都送給他們我們就會沒有東西吃。」
「那……留下三天的，剩下的都給他們，再分些錢給他們。」
「主子……」淑圖驚訝的望著朝顏，彷彿第一天見她，又或者從來沒有認識過她。這位潼水月宮的現任宮主，這個視別人生命如螻蟻永遠高高在上的宮主，這個笑起來如天使般美麗內心卻如同魔鬼般可怕的宮主，居然會良心發現將自己的食物分給別人……太不可思議了。
夙瀾按照朝顏的吩咐開始派發食物和錢，村民們還以為朝廷派人來解救大家於水火之中，紛紛掙扎著從家中湧上村頭，眼巴巴的等著分到手的食物，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至少今天不必再餓肚子了。
分了一會，從村中又走出兩個人，這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村中的人見到紛紛退讓，點頭問好。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劉村的村長劉二胡和他兄長劉大胡。
村長劉二胡還是個秀才，算是個窮酸餓醋，平日裡舞文弄墨之乎者也倒也不再話下，多少懂得些道理。見到朝顏幾人，自然知道與朝廷無關，想是碰到大善人，慌忙鞠躬作揖表達心中的感謝之情。
他哥名叫劉大胡，是個殺豬的。這會發了大水，豬淹死的淹死，病死的病死，大胡無所事事，在二胡家裡餬口度日。如今聽說村裡來了幾名善人派發食物和錢給大家，就連忙跟著出來。
村子裡原本留下的人就不多，加上疫情氾濫能出來走動更加少之又少，發了沒多久就已經全部發完。夙瀾回頭示意朝顏，表示已經完成任務。朝顏拍拍手，問劉二胡：「都在這了？」
劉二胡從未見過如此高貴優雅的小姐，況且這小姐出落得如此標緻可人，即使年紀尚輕，便以足以顛倒眾生，不免緊張得發抖，說話都結巴起來：「回……回小姐，還有幾戶人家，因為病……病了，不能出來……」
朝顏摸摸鼻子道：「帶我去看看。」
「主子……」淑圖急忙扯住朝顏的袖子，擠眉弄眼顯得有些焦慮，「萬萬不可，疫病絕非小事，如若傳染，你叫奴婢如何是好？」
「疫病？」朝顏歪著腦袋看著她，眨了眨明亮如鏡的大眼，「比宮裡的砒霜還危險嗎？」
「這個……到沒。」淑圖如實答。
「那就成了，看看又不會怎麼樣。」朝顏無畏的擺擺手，朝游信努了努嘴，「大叔，你之前說你略通醫術？」
「是，是，通曉一些。」對於朝顏的突然轉變游信也非常不適應，而他也正有此意，忙不迭的點頭，對劉二胡道：「還請帶路，讓我看一看他們的情況。」
一聽說善人不但派發糧食和錢財，還帶了郎中來給治病，大胡激動萬分，如同見了一頭活生生的豬，險些磨刀去宰了游信。游信也給那彪形大漢給嚇得抽了筋，原本就膽小怕事的他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站在原地隨他拉扯。
還是二胡為人厚道，立即殺出來阻止，呵斥一聲，大胡羞答答地退去了。二胡瘦瘦高高一根桿，一身青褂子，一抹黑鬍子，頗濃的書生氣。朝顏倒是很懷疑，這樣的人就是這一村子人的頭嗎？難怪這村子看起來這麼窮酸……
幾人先去的是村長劉二胡的家中，據說有幾名染病的村民因為被遺棄在家中無人照料，便被劉二胡接了去，安置在自己家中。雖然自己一家也吃了上頓沒下頓，但總好過有一碗清澈見底的米湯喝，算是勉強不至於餓死。
朝顏等人一同進門，夙瀾和索愛走在最前面，家中的女眷一時懵了，不知該給哪個行禮。目光從夙瀾掃到了索愛，又從朝顏掃到游信，在淑圖的身上停了一下，挪到夙瀾身上，最後抖了抖破舊的衣裙，通通給夙瀾跪下：「見過公子，多謝公子搭救村民。」同時，家中的所有婢女童子奶媽等一起跪下。
夙瀾臉色一變，指著朝顏道：「這位才是我家宮主。」
劉二胡的頭還埋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抬不起來。淑圖不知長短，開口便問：「劉村長，何故你會認定他才是主子？」
這下劉二胡顫抖了，朝顏在後面瞇起眼睛。
劉二胡道：「劉某該……」死字還未說出口，索愛便聳肩接茬：「人家是見某人比較有威嚴。」劉二胡大鬆一口氣。
朝顏扭頭看著小正太，越發覺得他眼角的冰藍淚痣妖艷動人，禁不住逗弄：「小愛，今晚給我侍寢如何？」
噗——
索愛直接噴了，差點趴地上，一臉震驚的看著笑的坦然的朝顏，臉都綠了。
咳咳……
游信輕咳兩聲，夙瀾側眸看著漂亮的小正太，冰冷的眸中迸發出凌冽的寒光，令人禁不住打哆嗦。索愛本想說些什麼，硬生生的吞了進去，不再接茬。
果然言多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