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章 屈辱 文 / 云云裳
懷玉淡然道:「在下於棋藝之術,幾可謂一無所知,怎堪這句瞭然於心?倒是殿下看來卻似已得正解。[.]」
小瞳道微微一笑,道:「然而這位曼陀羅姑娘真正想要留下的人卻是懷玉公子。」
朝顏一怔,回頭去看曼陀羅。曼陀羅似乎被言中了心事,笑容有些僵硬,隨即又坦然道:「正是要請懷玉公子解局。」
這句話倒也在懷玉意料之中。他也不多言,起身來到棋枰前。
曼陀羅微笑道:「白棋的佈局已在桌上,而前九十七手黑棋我已寓於樂曲之中。如果郁公子沒有記清我可以再彈一次。」
懷玉淡然道:「不必。」他注視著棋局,似乎在思索什麼。
四周又漸漸沉寂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盤殘棋上。
那些鮮活的裸女群像在跳躍的燭光下水晶般奕奕生光,似乎漸漸恢復了生命,冰清玉潔的軀體在縱橫交錯的棋局上不住飛舞歡唱,肆無忌憚的挑l釁著,也挑逗著。濃重的陰影緊緊跟隨著她們飛揚的姿態,在棋枰上浸出了一灘灘暗紅的血花。
朝顏只覺眼前漸漸充滿了那些雪白的身體,她們俏笑宛然,嬌喘微微,而她們死亡前一瞬間極度的恐怖與痛苦卻也從這些飄忽的姿態、媚人的笑顏中襲人而來。
朝顏忍不住合上雙眼,額間頓時一陣刺痛。
這時,懷玉緩緩從旁邊的支架上解下了一個雕像正要放上棋枰時,只聽小瞳突然喝道:「慢。」
懷玉回過頭,冷冷看著他,一絲攝人的怒意在他眉宇間一縱即逝
地宮中頓時充滿了讓人窒息的肅殺之意。
小瞳彷彿全然無覺,微笑著對曼陀羅道:「你想用這局棋留下懷玉公子,似乎也太簡單了些。」
曼陀羅的笑已經有些勉強:「難道公子心中還有更好的棋局?」
小瞳搖頭道:「這一局既然不能,天下也再沒有棋局能夠。」
曼陀羅看著懷玉剛才欲放下棋子的地方,神色有些頹然,道:「這樣說我再不能留下懷玉公子了?」
小瞳微微一笑道:「棋雖不能棋外之意則可。」
曼陀羅眼睛又亮了起來,道:「何謂棋外之意?」
小瞳道:「傳說此局是三皇五帝時,堯為了遴選下一代聖王而設。當年這九十七手絕棋試遍天下,無人能解。」
曼陀羅道:「這我也知道。相傳大賢許由也曾暗中三試此局而不得,羞愧之下方才歸隱林泉,終身不問世事。」
小瞳道:「然而舜以布衣之身求謁,對棋三日,一子不落。開關之後,堯一見空枰,卻立即將二女下嫁並禪位於舜。堯一代聖君,其仁如天,其智如神,以棋求賢,意在托付九州。而舜不落一子而得天下,這棋外之意難道不比此局高明了許多?」
曼陀羅悚然動容,她本以為這一局是中原已失傳了幾千年的絕譜。沒想到居然有人比她知道的還要多。
懷玉蹙眉道:「一子不落?」
小瞳然道:「不錯,如今懷玉公子亦胸懷天下,可曾想過舜是如何一子不落,解開此局的麼?」
懷玉對局沉吟手中的棋子在半空中卻再也放不下去。
小瞳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知道只有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才能激起懷玉的興致,而且看來他想得一點也不錯。
而且不僅是懷玉全場的人咀嚼著他這幾句話,似乎都已癡了。
也不至過了多久,朝顏突然一聲呻吟。她雙手摀住額頭,全身不住顫抖,嘴唇也因痛苦而蒼白。
小瞳緩緩起身,注視她道:「果然是你。」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如蝶一般飄然而起,紫光悄然一閃瞬間已退到了大門前。
南宮爵喝道:「放開她!」
曼陀羅只覺眼前一花南宮爵已然追了過去。
曼陀羅臉上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她雖然早已知道她的這三位客人都是絕世高手,但親眼看到他們顯露輕功的時候仍忍不住悚然動容。
就那麼一瞬間小瞳居然能挾持了朝顏逃走,而南宮爵在突變之下居然能立刻追去。
世間還有人有這種形如鬼魅的身法而且還不止一個。
她倒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回頭去看懷玉。
懷玉靜靜注視著棋盤,還在思索這棋外之意,彷彿剛才的一切與他毫無關聯。
就那麼一瞬間,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地宮的石門竟已轟然落下!
朝顏覺得自己是在無窮無盡的隧道中飛速穿行,週身卻籠罩在一片透骨的奇寒之中。她不道他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去。極度的恐懼之中,她隱隱感剿股陰寒而溫和的內力從他手上傳來,自己額上的劇痛頓時緩解了很多,彷彿置身在一片清冷而溫和的海水中,幾欲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了月光。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海風讓她打了個寒戰,意識也漸漸清醒。
她發現自己居然在大威天朝號的甲板上,而且還被小瞳抱在手
她面色一紅,猛地一掙:「放手。」
小瞳一言不發,將她放下。而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殺意。
朝顏一觸到他的目光,不由驚退了幾步。她努力讓自己止住顫抖,脫口而道:「索愛你……」°
「別再叫我那樣奇怪的名字,我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小瞳默默的看著她,那張讓人不敢諦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如此清泠,幾欲透明。
朝顏只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是的,他不是索愛,即便他們的面容如此相似,此刻的他卻想殺她。朝顏盡力控制著自己的聲調道:「你想幹什麼?」
他的紫衣如暮雲微動,一步步向她走來:「我只想證實一件事。」
朝顏愕然後退:「什麼?」
他眼中殺意更盛:「看你是否是我要找的人。」
朝顏惶然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月光鼎盛,他望著大海深處,美麗而優雅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極不相稱的煩躁:「你不用明白。」
他猛地回頭注視著她,緩緩道:「脫衣服。」
朝顏驚退一步,脊樑已抵住了冰涼的鐵欄,道:「你說什麼?」
微風吹起他的紫袍,他的雙眸澄如止水,連一點漣漪都無。他冷冷道:「把你的衣服脫掉。」
朝顏的臉上佈滿了驚駭,顫聲道:「你······你難道瘋了?」
即便她曾經想要收他做妃,卻也從未與他有過夫妻之實,這樣的事對她來說還是極其驚愕的,甚至……心裡是害怕和恐懼的。
小瞳緩緩抬起袖,修長的指間透出淡淡冷光,面上儘是煩亂之色:「不要逼我動手。」
朝顏握住鐵欄的雙手都已經發白。——現在就算想要跳下海去也是妄想。她能阻止雲兮跳海,他就能阻止她。
何況,就算跳下去了也沒用。
朝顏絕望的合上雙眼,就這樣過了很久。他似乎也沒有急著逼她——又或者,他更想慢慢欣賞獵物的恐懼與絕望?
算了,事已至此,就給他看看又如何,權當還了他人情。朝顏突然睜開眼:「好」,仲手猛地將腰帶解開,輕輕一褪,香肩已半露在月光中。
小瞳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只是注視著她,似乎要將每一個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冷漠的目光下,朝顏突然感到一陣刻骨的屈辱,寒風吹來,她身體猛的一顫,一滴淚水忍不住滑過蒼白的臉頰。
「住手!」
朝顏抬眼看去,臉上頓時一片緋紅。
是南宮爵。他終於追了上來,雖然微微有些喘息。
他此刻的臉色幾乎和小瞳一樣蒼白,冷冷道:「放了她!」
小瞳將目光移向大海,良久,他對朝顏道:「你走。」語氣輕描淡寫,似乎他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可以任人差遣的玩物。
朝顏拾起衣服,緊緊掩在胸前。她已經不再流淚,眼中只有憤怒。在這一刻之前,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氣度高華、容光絕世的皇室貴胄竟會對她如此無禮。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羞辱。
然而此刻,她卻既不能報復也不能痛哭。
她用力咬住嘴唇,背靠鐵欄慢慢往樓梯退去。
她的腳步突然止住。樓梯上迸幾聲聲嘶力竭的呼喊。然後是金屬古怪的脆響和一陣極為凌亂的腳步。
那幾聲聽起來不似人聲的呼喊,恍惚竟組成了三個字,那是惡魔的名字—衍蒂。
朝顏剛一抬頭,一團黑影已經向她撲來。
黑影渾身亂顫,來勢極快,連南宮爵和小瞳也只能勉強認出它就是敖廣!
敖廣似乎已經被嚇得瘋了,滿臉的肌肉都扭曲著,金拐也不知丟到何處,一條殘腿支撐著肥重的身子,拚命往前跳,口中不停的狂叫「衍蒂」、「衍蒂」,似乎那無形的怪鳥就在他身後張開幽藍的羽翼,一步步驅趕著他,將他趕下黝黑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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