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1章第五支 文 / 云云裳
小瞳微笑道:「公子天日之表,所識所重者自然都是天下豪傑。這少年得公子之品題,此日已經身價百倍。」
懷玉道:「單只他這船上一行,就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了。」他伸手一指,道:「便在此處。」手指之處,正是方才唐仙兒揪打那少年時所推倒的屏風。
那屏風有兩扇被少年撞的倒在地上,也沒有什麼異樣,小瞳面容不變,道:「第五支天祭,終於還是顯現出來了。」袍袖一拂,倒地的屏風突然如有人扶,直立起來。兩幅屏風中赫然有一面的浮漆已經脫落,露出下面猙獰的一副曼荼羅來。
唐仙兒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眾人一時也忘了剛才的爭執,只全神貫注望著那扇屏風。
一道嫣紅的光芒若有還無的向屏風外探來,似乎帶著一種溫柔而詭異的召喚,讓人不得不去凝視它浮動的影像。地平線上一道紫光沖天而起,照透十方諸界。紅色的雲霧漩渦一般層層席捲著綻放,在紫光和紅雲的交界,深黑的波浪和風輕柔的彼此交纏。
一個長鬚老人伸展著四肢,被一枝長箭釘在天幕正中。他的鬍鬚很長,幾乎盤滿了整個世界,讓人看不清他的臉,更怪異的是他那極細的手足也像蒼白的鬍鬚一樣柔軟,在空氣中輕輕的飄蕩著,迴繞折疊,不知盡頭,似乎一直要伸出畫面來。除了那支被埋在鬍鬚和手臂中的神矢以外,畫面沒有一絲血腥,反而出奇的靜謐,透出一種詭秘的溫和來。
小瞳解釋說:「傳說當年阿修羅王掀動神魔之戰,將天人兩界化為般若地獄。一切眾生皆受其荼毒。濕婆神箭毀三連城,神箭上沾染了阿修羅王的鮮血,自此,只要為濕婆神神箭所傷,靈魂將永受折磨,不得超生。畫中就是第五天祭。也就是對濕婆戰神化身的祭祀。」
他凝視著曼荼羅。頓了頓,續道:「只是不知道這次出現的,是毀滅的阿修羅呢,還是拯救的大神濕婆。」他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冷笑:「方大人十年進士。兩榜功名,京官納福已足,又放做外務。正是飛黃騰達之時,卻不料就做了這戰神之祭。」
「什麼?」方天林失聲道:「如何是我?」
岳階也愕然道:「殿下如何知道?」
小瞳悠然指著屏風下端道:「就在這裡。」
眾人隨著他的手指看處,屏風下端卻有個淡淡的三指掌印。掌印只淺淺的一層,若不仔細看去,當真還以為是方才唐仙兒與那少年廝打時留下的。
方天林忍不住盯住那掌印看,只覺那掌印淡淡中竟似帶著種詭異的色彩,彷彿能將人的眼神吸引住。那掌印越擴越大,似乎就要破屏風而出。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就見懷玉微微頷首。道:「本船中能與三相連的,就只有房間號了。」
岳階沉吟了片刻。道:「這掌印或許真是預示死者房間號的,然而方大人雖是住在黃字三號房,但是天字三號的步如玉小姐,地字三號的紫萱小姐,包括玄三的唐大小姐個個都有可能是天祭的對象,殿下為什麼又偏偏知道是方大人呢?」
小瞳淡然道:「這卻只是在下的預感而已。」
懷玉微笑道:「看來殿下除文采武功之外,還能未卜先知了。」
小瞳冷冷道:「要說預知危險的本領,在下又哪裡趕得上朝顏小姐。」
岳階也不明白他兩在打什麼禪機,沉吟道:「不過這幾位之中,只有黃三所居的方大人蓄須,同曼荼羅的內容正相吻合。若真是如此,看那畫中之相,下手的地點當在方大人房中。只是這次卻沒有將時間說出來……這個……」
小瞳看著懷玉道:「紫光沖天,乃是黎明破曉之時,生之將起,亦是死之將起。此在下之愚測,懷玉公子可以為然否?」
懷玉微笑道:「殿下天縱聰明,自然是言出必中。」
岳階一聲冷笑道:「只是這次兇手將時間預告得如此清楚,可謂步步進逼!老朽就是拼卻這把老骨頭,也定要與他周旋到底!」
懷玉淡淡一笑,道:「岳捕頭又來了。」
岳階拱手道:「這次懷玉公子無論如何也要幫幫忙。兇手明知懷玉公子在此,卻仍如此囂張,顯然不僅蔑視我岳某人,更加不將公子放在眼中。老朽斗膽請公子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向受害人施以援手。好在兇手所示乃是黎明破曉的一瞬間,公子天縱奇才,想必定有完全周策,可以將兇手手到擒來。」
懷玉道:「那你可知道要向誰施以援手麼?」
岳階一呆,道:「難道不是方大人麼?」
懷玉道:「方大人則是岳捕頭職責所在了。」
岳階道:「懷玉公子的意思……」
小瞳微微一笑,道:「懷玉公子的意思是如玉小姐自然不勞大人操心,紫萱小姐由在下保全,剩下唐大小姐和方大人則只有仰仗尊駕了。」
岳階想了想道:「從上次謝杉一案來看,眾人匯聚一處並不是什麼好的法子,畢竟兇手就在我們之中,這樣分頭行事,彼此牽制也許更要好些。」
懷玉道:「既然岳大人也以為好,那還不吩咐手下趕快準備?」
岳階道:「我立刻派人把守黃三玄三的大門。」
懷玉微笑道:「我是叫你讓手下快去準備早餐。」
岳階愣道:「為什麼要我的手下?」
懷玉笑道:「敖老闆已死,就岳大人帶來的人最多,不用來準備早餐豈不浪費?」
岳階突然明白過來,臉上惱羞交集,卻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道:「懷玉公子休要看輕了在下,在下此番一定……」正要多說兩句場面話,卻發現大廳裡的人一個個不知什麼時候都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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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後,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陣濃霧。到了夜間,連海面都看不見了。天朝號在濃霧中摸索著,緩緩向海南進發。
這一代分佈著數以萬計的礁石,在霧氣的滋潤下變得濕滑無比,突兀立在黝黑的海水中,時隱時現。讓人感到海船像是在一直巨大的海獸的腹髒中穿行。
失去了敖廣的指點,水手們都顯得有些戰戰兢兢。畢竟這些的礁石只要觸上一個,就可能將巨大的天朝號整個撕開。何況水面下潛藏的暗礁更多,也更加致命。
到了深夜,緊急停泊的笛聲拉響,天朝號在濃霧中終於失去了方向,只有暫停在附近的一方孤島上,等待濃霧散去。
看樣子,明日凌晨到達南海的計劃是要泡湯了。
朝顏靜靜躺在床上,額間刺痛和疲彼此倦糾,讓她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不知什麼時候,船身微微一震,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她睜開雙眼,彷彿能看到不安宛如一種生根的籐蔓,在天花板上迅速生長著。
她努力搖了搖頭,眉心的疼痛更厲。她一手掩住臉頰,一手緩緩的將枕邊的一堆衣衫整理好,仔細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走廊裡一點風聲也沒有,燭光也全滅了。
寂靜的走廊上,只有裙裾拖地時發出的淅淅梭梭的輕響。她緩緩從每一個房門口走過,潮濕的霧氣和夜晚的寒露宛如幽靈一樣纏繞在她身上,不時閃出點點幽光。
突然,她止住了腳步。
黑暗中她明亮的眸子宛如兩顆晨星,閃爍不定。
她目光所觸,漆黑的房間裡似乎也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光,剛好映出房門上兩個黯淡的字跡:「地三。」
她猶豫著,不知是否要進去。這時,裡邊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聲音很輕很細,透出極度的痛苦,彷彿來自一隻垂死的母獸。
她用力一推,房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房屋裡搖曳燭火透過了藍色水晶的燈罩,將整個房間映得虛虛渺渺,宛如注滿了透明的海波。屋角那張大床上,垂地的帷幕已經被撕開,一重重散亂的纏繞在雕花的床樑上,整個大床看上去宛如一隻幽藍色的巨繭。
巨繭中央,一人趺跌而坐,二指抵住眉心,另一手結印胸前。他身體周圍三尺之內,都鋪滿了一圈晶瑩的寒霜。
朝顏打了個寒戰,目光挪移開去,只見紫萱側身蜷縮在不遠處,領口撕開,整個胸前全被鮮血濡濕了,**的胸膛不停的起伏。她艱難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人的衣袖,而剛一觸到他的身體,就被一種無形之力震開去。
那人輪廓在光華後若隱若現,然而朝顏還是認出,那正是小瞳。
他似乎已經就寢,頭上束髮的金環已經解下,長髮如雲一般在身邊散開。一身雪白的睡袍上幽光閃爍,讓他看上去宛如冥界魔君,突現凡塵。寒光中,他長長衣袖在身旁臨風飄舞,宛如張開一雙潔白的羽翼。
然而房間內分明一絲風都沒有。
四週一片死寂,海波一般的藍光被他漸漸凝聚,重塑。森然寒氣竟似已凝形而出,化作空氣中游弋著的無數冰雪精靈,又似乎化作諸天落下的無邊花雨,輪轉、護衛在他身旁。(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