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3章 牽引 文 / 云云裳
身後的折斷的大樹多半已是百年之齡,枝實葉茂,倒地之時,勢大力沉,再加上籐蘿牽絆,引得周圍的大樹紛紛倒折,一發不可收拾,倥杜母順勢直追而上,有的乾脆攀在欲倒未倒的樹枝上,被摔得血肉橫飛,沾土重生。只片刻功夫,本來只圍堵在樹林一頭的倥杜母竟然已遍佈林間,無處不在。
小瞳站在樹端,紫衫在晨風中獵獵揚起,他袍袖微張,袖底一道極細的亮光在他左手腕上迅速一轉,異常鮮紅的血頓時如煙花般綻開。他手勢向下一頓,點點血珠被逼成一團團淡紅的光幕,紛紛揚揚向樹下落去。
倥杜母們倏的仰頭向上,伸長脖子,四處亂嗅,突然發現了血腥之氣,一同狂嘯起來,而後蜂擁而上,向小瞳藏身處衝來。
小瞳的身形如巨蝶一般在林間緩緩穿梭,將群獸逐漸引向東面,以圖暫作牽制。
朝顏勉強攀著籐蘿,向北穿行,她額頭已大汗淋漓,長髮被山風吹散,拂貼在臉上,幾乎睜不開雙眼。突然她手上一滑,籐蘿被一根尖利的樹枝劈作兩半,再也無法承受她身體的重量,向數丈高的地面直墜而去。
朝顏一聲驚呼,觸目之下,大樹下面黑壓壓一大片,全被群獸擠滿,毫無可立足之處。眾獸揚爪咆哮,只待搏人而噬。
朝顏閉上了雙眼。
突然,她手腕一緊,一種虛空之力宛如月光臨照一般透體而過,身體重量頓失。宛如一抹晨霧,隨著來力的方向騰空而上。
她訝然回頭,竟然是南宮爵。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神色雖與平常一樣清冷。但澄澈的目光中,卻隱不住透出幾分歉然與關切。歉然彷彿在為方纔的發火而自責,關切卻是怕方才稍晚一步。就會讓她陷入險境。然而,這樣的目光只輕輕一觸,就匆匆轉開了。
朝顏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南宮爵最終會救她,而他……不是一直想她死嗎?她很想問問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又想問關於雲兮的事,可是此時此刻根本沒有時間去顧及這些。也只好把所有的疑問咽進肚子。
朝顏想到剛才的事全因自己無知逆轉安息之陣而起,十分慚愧,另外也是心力交瘁,也就不再好強,一動不動。任他帶著自己向樹林頂端躍去。不一會,身後獸聲漸小,兩人已在半里開外,眼前叢林顯得比方才稀疏了好多。
山風微拂,白雲蕩波,若即若散,雨霧瘴氣紛紛化去,四周山林籐蘿都被籠罩在一層金光之下,遠山隱沒於雲海之中。秀翠欲滴。朝顏方覺心胸一闊,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之氣突然從下方傳來。朝顏低頭一看,沒想到密林的中間居然藏著一大片沼澤。
只見那片沼澤方圓足有十數頃,大半隱沒在蘆葦雜草之間,水面上濃雲遍佈,伸出無數雲腳。直垂水面,將整個沼澤封鎖起來,只留下些許間隙,可見沼澤中水色青黑,水中腐草縱橫,蚊蟻肆虐,不停有碗口大的氣泡從澤中冒出,咕嚕作響。水面上還漂浮著一層暗紅的煙霞,宛如邪霧瘴氣,腥臭撲鼻。
懷玉牽著步如玉,迎風站在沼澤邊。從高處看去,他身邊各堆著一道與人同高的斷枝碎葉,宛如兩道木牆,當中空出一道與樹林同寬的入口。遙遙望去,整個沼澤面朝樹林的一角的草木都已被砍斷,露出一大片黝黑潮濕的地面。
南宮爵帶著朝顏縱身而下,然後輕輕放開她,逕直上前對懷玉拱手道:「不想只來晚片刻,公子就幾乎已竟全功,卻讓在下來撿這個現成。」
懷玉微笑道:「在下只是捷足先登,搶了輕鬆的那一半,剩下的只有勞動南宮盟主了。」
南宮爵上前一步,從弧牆中抽出一根斷枝,看了看截口,微笑道:「這些無情草木之流,居然能勞動公子的春水劍法,也算萬古未有之幸。」
懷玉淡然笑道:「形勢危急,只好讓南宮盟主取笑了。」
朝顏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是要用火攻,正要問為何不在岸邊堆砌土牆,而要築在樹林兩邊,離澤岸還足足有幾丈的距離。還沒待她出口,對面叢林之中又隱隱傳來群獸踐踏咆哮之聲,似乎越來越近。只聽得叢林中一陣嘩嘩亂響,又是數十株古樹彼此牽扯,坍塌倒地。綠不透光的叢林中略透出一道縫隙,只見一團紫影在前,時動時停,在林間輕靈穿行,而無數黑影緊跟其後,似乎已被引逗得性發如狂,厲聲怒吼間,磨齒揚蹄,迅速向沼澤挪動。
懷玉笑道:「馨明殿下來得真是恰到好處。」
南宮爵遠眺沼澤深處,皺眉道:「在我記憶中,沼澤中心有一座小島,據此處大概僅半里之遙,以公子的輕功,帶上紫萱小姐和如玉踏水而過,應該絕無難處,而阿橋姑娘和淑圖姑娘想必也可以自保。」他回頭一瞥朝顏,道:「但是朝顏小姐只怕就力有未逮,不如由我帶如玉一程,公子可以專心照料朝顏及紫萱小姐。」
朝顏的臉上不知為何禁不住飛起一絲紅暈。
懷玉淡淡笑道:「南宮盟主光明磊落,又何必拘於小節?朝顏今日已兩次蒙盟主援手相救,不如這個人情就讓她記到底。」
說話之間,對面叢林中已斷木橫飛,獸聲鼎沸,塵埃沖天而上。那道紫光倏的停在密林邊緣的一棵大樹上,光華漸散,只見小瞳舒開一臂,靜靜站在高處,紫衫臨風飛揚。桃紅色的鮮血如珍珠一般從他腕間滾落,在半空中輕輕蓬散,化為數十團血霧,落花般飄然而下。
樹下的倥杜母宛如饕餮而見美食,揚蹄亂抓,齒牙畢露,爭著舔噬上方的血霧,而這淡淡血霧哪裡能夠萬千巨獸分食?更是引動群獸惡欲,不斷跳縱,向樹上撞來,似乎連性命也顧不得了。
懷玉道:「馨明殿下,火牆已經備好,請速向沼澤中退來。」他聲音不大,用內力傳出,頓時顯得滿天遍湖皆是,震天獸嘯竟也壓他不住。
小瞳似乎略一頷首,衣袂微張,身形已從樹端凌空而起,無聲無息的向岸邊飄來。他身後黑浪一般的獸群翻滾而至,塵土沖天而上,伴著枝葉四散橫飛。待獸群近了眾人方才看清這群倥杜母全是劫後重生,形態與開始多有不同,有的大如獅象,有的小如野犬,有的頭部被同類踩踏過,裂開一道血縫,又已從縫中生出一個新的頭顱,足有三身兩首,有的鳩形虎面,九首雙身,獅形龍爪,有的形如殭屍,獨足怪嘯,真是奇形怪相,不可方物。
這時,懷玉等人已踏水而過,退入澤中小島之上。小瞳並不著急,時退時停,腕底散開滿天血花,將群獸一步步引入岸邊入口。
那些野獸絲毫不覺有異,只循味狂湧而上。
小瞳站在岸邊,全身都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他面向群獸,雙目輕閉,兩臂舒開,長袖緩緩退下,只見雪光一動,雙手手腕同時噴出一蓬血花,紛揚而落,片刻之間,他立身之處都已被鮮血染紅。朝霞燦爛,垂照在他身上,那張本來就無血色的臉更隱隱罩上了一層青氣。
血光更盛,群獸怪嘯連連,蜂擁而上。小瞳靜靜立在朝陽之中,似乎一動不動。眼見那第一波獸浪已然就要沾上他的紫衣,突然,他全身化作一團紫光平平向後退開十餘丈,在沼澤污穢的水面上立定身形,宛如一葉浮萍,隨波起伏,卻是鞋襪不沾。
那群野獸狂奔之下,那裡收勢得住?只聽沼澤中一片怪響,倥杜母紛紛跌入淤泥之中。在偌大的澤面上濺起無數丈餘高的黑色泥柱。
小瞳雙手在身前舒開,指間微動,已結成兩種法印。一道若有若無的淡紫光環瞬時環繞住他的全身,濺起的淤泥剛一近身,就已被遠遠彈開。而他腕間的鮮血卻依舊從紫光中透出,在腳下蜿蜒成兩道小溪,似乎並不受光環的桎梏。
那群倥杜母根本不顧同類的死活,只管踏著前排同類欲沉未沉的身體,向小瞳撲來。一霎間十數頃的沼澤竟如大海一般澹蕩不休,黑浪沖天,腥風遍野。小瞳雙手結印,閉目靜立於沼澤之上,只待下一批倥杜母及身的一瞬,輕輕向後飄開一小段距離。
此時已是旭日在天,霞光萬丈,成千上萬的妖獸震天動地的向澤中跳去,淤泥澹蕩而上,業已升過湖岸丈餘,排山倒海的拍擊著岸邊,宛如一池方圓數十里的黑玉正在沸騰,瀰漫出滿天黑煙,腥臭刺鼻,卻也極為壯觀。巨力之下,岸邊泥土石塊都紛紛塌陷下去,朝顏這才明白,那兩道木牆為什麼建在遠處,若是建在岸邊,怕不早被衝散。
然而那些倥杜母數量實在太多,一時來不及下沉,後面的野獸又已踩踏而上,不知是嗅到了大澤中的死亡之氣,還是僅僅因為泥浪的推打,有不少竟然踏著同類的身體攀爬著向岸邊回退而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