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1章 斬斷紅線 文 / 云云裳
朝顏喃喃道:「月牙湖的水並非沼澤,已無遏制倥杜母行動的能力,於是……」朝顏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寒戰:「難道這頭僅存的倥杜母竟然藉著童屍復活了?」
懷玉搖頭道:「復活尚且未必。月牙湖雖無抑止倥杜母的力量,然而究竟隔絕了泥土,讓倥杜母力量大減,所以只能緩緩蠶食靠她最近的嬰童屍體。」
朝顏愕然,回頭一瞥那在水中不住哀嚎的村民,他的雙目似乎都已被融化,只剩下兩個漆黑的深洞。朝顏蹙眉道:「如果就這樣下去……」
懷玉道:「這樣下去,此人寄身的童屍被食盡之刻,也就是倥杜母復活之時。」
朝顏望著湖邊的村民,神色十分焦急:「我們必須盡快阻止她!」
南宮爵道:「且慢!」
朝顏回頭道:「南宮爵,此時倥杜母還未成形,我們如能早一步動手,不僅能將此人從劇痛中解救出來,還能阻止她蠶食其他的童屍。」
南宮爵望著微微澹蕩的青紫色水波,眉頭緊鎖,搖頭道:「只怕不可能了!」
朝顏疑惑的望著南宮爵:「為什麼?」
南宮爵道:「因為村長之妻的殘骸絕非僅僅這一片。」
朝顏一怔,顫聲道:「你是說還有其他的嬰屍會被蠶食?」
南宮爵緩緩點頭道:「正是。只不過倥杜母在冰湖中幾乎不能移動,只能靠湖底暗流緩緩接近嬰屍,所以從岸上喜舍人的狀況來看。其他嬰屍暫時還沒有受到侵害。」
朝顏眨眨眼睛:「也就是說,我們還有時間?」
南宮爵搖頭道:「倥杜母雖未過去,然而,月牙湖中的嬰屍現在正在衝破結界。向芙蓉澤移動。」
朝顏訝然道:「難道,難道他們會主動尋找倥杜母?為什麼?」
「因為怨氣,」南宮爵望著六芒陣中那群神色驚惶的喜舍人。歎息一聲,道:「月牙湖中的童屍剛剛出生就被沉入湖底,受寒流冰浪折磨,夜間還要被親生父母吸取精氣,其痛苦任何人均無法忍受,何況初涉人世的嬰兒?他們一旦出生,就決定了將永受其苦。不入輪迴,不得解脫。因此,月牙湖底已成怨氛糾結之地,之所以被禁錮,只是喜舍人在埋葬嬰童之初。已在湖底布下法陣,那些七色彩珠,正是法陣樞紐所在。而如今,倥杜母將東面法陣打破,那些嬰靈正在失去禁錮,他們與其說是被倥杜母蠶食,不如說是自願捨出身體,與倥杜母殘軀結合,當村長妻子的殘軀無盡復活時。他們的怨魂也就可以脫離被禁錮的身體,附在倥杜母身上衝出湖面!」
朝顏驚道:「那麼,豈不是又是一場倥杜母之災?」
南宮爵搖頭道:「倥杜母數量雖多,然而毫無頭腦,不足為懼,這些嬰靈怨氛糾結。凶戾狡詐,一旦凝形而出,絕非倥杜母所比。」
朝顏怔了片刻,喃喃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她的目光有幾分哀懇,投向南宮爵。
南宮爵默然片刻,終於道:「離開曼荼羅教之時,我曾立下重誓,終身不能提起曼荼羅教之事,因此在天朝號上,我心中雖有所疑,卻一直不能明言。如今,我們已進入曼荼羅法陣,在此陣中,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只能讓面臨的危險更加巨大。無奈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坦言……黧水嬰靈之陣唯一的弱點,就是嬰屍在和倥杜母完全結合前,十分脆弱,只要脫離水面直接受到陽光的照射,就會化為灰燼。」
朝顏一怔:「你是說,我們只有將月牙湖中的嬰屍全部撈起,放在陽光把他們暴曬成灰?」
南宮爵凝視著幽不見底的湖水,道:「這就是我們唯一能作的。」
朝顏回頭看了岸邊的喜舍人一眼:「那麼他們?」
南宮爵搖頭輕歎,似乎很難做答。
懷玉斷然道:「我們能做的,就是立刻斬斷他們身上的紅線。」
朝顏一怔,繼而想到水中游動的那些蒼老**的臉孔,不由打了個寒戰:「斬斷了,他們會變老麼?」
懷玉淡淡道:「他們只不過回復該有的模樣罷了。幾百年前,他們就只是靠著邪陣苟延殘喘的活屍而已。」
朝顏望著人群,那些醜陋但是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的喜舍人,正跪在岸邊的六芒圖案中低聲的祈禱。他們惶然望著天空,全身唯一明亮的眸子也變得沉沉如死灰,一些夫婦彼此摻扶,抱頭哭成了一片。
朝顏搖頭道:「不,我們不能殺死他們。」
懷玉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
朝顏回頭看著他,重重的道:「正因為他們有罪,也正在為自己的罪過受難,我們才應該救他們!」
懷玉遙望湖波:「對於邪惡而言,毀滅是唯一的拯救。」
朝顏一時語塞。正在這時,那群喜舍人緩緩從六芒圖案中站起身來,面向湖心,遙遙遠望,口中輕輕唱著一些呢喃不輕的歌謠,似乎在乞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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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上,照得湖面宛如一大塊沉璧。在紫青色天穹的另一邊,漸漸顯幾抹氤氳的霞光,天色似乎即將破曉。
湖岸邊一片輕微的破水聲,那群喜舍人一瞬間都已經躍入湖中,他們入水極輕極快,水面剛剛濺起一些微浪,就已平靜下去。
朝顏回過神來,訝然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懷玉道:「不知道。或許是想搶了嬰屍逃走,或許是他們不想再活下去,要從湖底取出嬰屍自行了斷。」
朝顏道:「那我們……」
懷玉看了她一眼,道:「我們只需立刻斬斷絲線。」
南宮爵道:「且慢,我剛才聽到這些喜舍人輕聲交談,他們的確是想取出嬰屍,在朝陽升起的時候與之同歸於盡。」
懷玉微笑道::「他們想怎樣,都無關我的決定。」
南宮爵皺眉道:「這些喜舍人看上去醜陋狡猾,然而暗中卻極度自負美貌。他們寧願在朝陽中和嬰屍一起灰飛煙滅,也不願被倥杜母蠶食或者變得老朽。懷玉公子何不遂了他們的這個心願,苦苦相逼,於公子何益?」
懷玉冷笑一聲,正要答話,湖波微動,那群喜舍人已經從水下鑽了出來,每人懷中都抱著一具嬰兒的屍體。
那些喜舍人木然向六芒陣中走來,臉上既帶著深深的哀慟,也有惶恐到了極至之後寧靜。那個方才在陣中領頭唱歌的喜舍人最後一個從水中走出,一手抱著嬰屍,另一手捧著一大團絲線。他將前面每個喜舍人身上的絲線從中折攏,團在一起,每條只留下幾丈長的餘地,讓其他喜舍人可以抱著嬰屍,在六芒陣的範圍內行動。
那人徑直向著懷玉走來,神色似乎有些懼怕。他猶豫了一會,又依依不捨的看了手中的線團良久,終於還是將它遞到懷玉面前,口中低聲念道著什麼。
南宮爵看著他,歎了口氣,對懷玉道:「他將全族紅線交到你手中,作為證物,希望你能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能保持現在的容貌,在日出時死去。」
懷玉道:「對青春貪戀到這個地步……」他輕輕一揮手,沒有接那團紅線。
南宮爵對那人低語了幾句,那人躬身作出一個道謝的姿勢,他身後的喜舍人齊聲低應了一聲,聽上去不像是歡呼,倒像是低聲哭泣。
他們退到湖岸正中的六芒圖案裡,動手脫身上那些破朽不堪的衣服,還不時從腳下撈起水來,往身上澆著。
那群喜舍人在用力擦洗自己和懷中嬰屍的身體,有些人還從貼身衣袋中翻出那些七色彩珠來,用泥土和濕,粘在自己的額頭上。他們的動作極為仔細,尤其對於身體上的紋身,更是仔細清洗,有些人還彼此交替,梳理頭髮和背部,那些黝黑的皮膚被水一沾,在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月色益淡,天空青白,宛如魚肚。微弱的光線中,那群喜舍人一面哭泣,一面梳洗。他們猙獰醜怪的面目上卻顯現出一片悲哀而自憐的神色,宛如傳說那些真正盛年而逝的美人,臨終前對鏡自照,歎惋不息。
若在平時,這一幕古怪的景象與其說詭異,不如說滑稽之極,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誰也笑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動作漸漸變緩,身體不住顫抖,神色也變得極為痛苦,似乎用盡全力才能完成當前的動作,有幾個人更是一頭栽倒在地上,被旁人摻扶起來,已是喘息連連。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住手,連那個頭骨融化的傷者也躺在水中,一面慘呼,一面用手掙扎著清洗全身。
朝顏驚恐的問:「他們,他們到底怎麼了?」
南宮爵搖頭道:「嬰靈出水之後,喜舍人的力量急速衰竭,何況日出前的霞光已經越來越盛。再過一會,他們只怕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些喜舍人似乎已經承受不住霞光的照射,躬著背,雙手支地,全身不住顫抖,似乎既想躲進地上的濕土裡,卻又害怕弄髒了剛剛洗淨的肌膚,一個個全身蠕動,婉轉哀吟。
朝顏實在不忍看下去:「怎樣才能幫他們?」
懷玉淡淡道:「事到如今,你只有祈求太陽早點出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