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0章 八苦諦 文 / 云云裳
然而就在她出招的一瞬間，小瞳身前那幕飛旋的星雲突然消散，連一點痕跡都未留下。小瞳猝然收手，臉上儘是驚駭之色。他似乎想問什麼，可還沒來得及出口，曼陀羅的一隻腳已然踏在了鄔闋之陣外。
曼陀羅高聲狂笑，身形飛速向夜色中退去。
懷玉臉色一變，因為朝顏此刻正站在小瞳身後！
一道蒼白的月光破空而下，曼陀羅的笑聲也在空中戛然而止。她緩緩轉身，另一隻手赫然已扣在朝顏的咽喉之上。
小瞳眼中依舊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他搖頭道：「你怎麼會……」
曼陀羅冷笑道：「你問什麼，我都不會回答。只可惜你們現在再也沒法子逼我開口。」
懷玉沉聲道：「你想怎樣？」
她猛一揮手，將朝顏死死按在旁邊的一棵枯樹上，森然回頭道：「你剛才怎樣對我的火狐的，我現在就怎樣對她。」說著手腕猛地一抖。
朝顏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喉嚨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呻吟。
曼陀羅陰陰一笑，道：「懷玉，這聲音好聽麼？」
懷玉臉色極為陰沉，一字字道：「你若再不住手，我就立刻殺了你。」
曼陀羅笑道：「好，我正好和她同歸於盡。只不過——你真的不在乎她麼？」她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手上緩緩施力。朝顏被迫揚起頭，臉色緋紅，全身顫抖。額上冷汗淋漓而下，卻始終不再出聲。
曼陀羅猛地止住笑，將朝顏的臉扭來正對自己，道：「你為什麼不呼救？你難道怕自己一旦慘叫出聲他就會殺了你？你雖然很蠢。但卻瞭解他的為人。他的確寧願要一具屍體，也不願要一個在對手手上婉轉呻吟的女人！我一介小卒，甘願為了一個畜生涉身險地。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卻根本不想出手救你，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曼陀羅說話間有意微微鬆開了一下手，讓朝顏能夠勉強側過臉，看到懷玉的表情。黯淡的樹影下，朝顏緊緊咬著嘴唇，臉上是一片病態的緋紅。眼中波光盈盈，似乎已有了淚痕。
小瞳低喝道：「放手！」
曼荼羅譏笑的道：「看不下去麼？不知道這是轉輪聖王應有的慈悲，還是僅僅是心痛她？」
紫萱喝斷道：「你說夠了沒有？」
曼陀羅臉上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道：「你神智清醒了？也來管這樣的閒事？其實你心中很想她死，不是麼？剛才解藥就在我身上。只要抓住我就能救你，可是你的主人卻不敢動手，只因為我手上的這個女人！你自己想想，在他心中，誰更重要？喜捨屍毒，天下再無第二個法子可以解開，我現在最想看的就是，你和那位藥培著的活死人如玉小姐，哪一個死在前面！」
「你！」紫萱雙拳緊握。胸口不住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懷玉臉上毫無表情。而這種怒極之後的森然沉靜反而更為可怕。
曼陀羅冷笑著環視眾人，突然回過頭去，雙手死死扼住朝顏，森然道：「我是不是應該把你這玲瓏浮凸的身子也當中切開一個十字，為蘭葩報仇？」
「蘭葩」兩字一出。眾人只覺眼前陡然一暗。滿天的月光似乎都被聚為實體，如驚虹、如匹練，破開沉沉夜色向曼陀羅所在之處橫掃而去！
「你終於出手了！」曼陀羅厲聲尖笑，她的身體宛如被這道月光攔腰劈開一般，兩半各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澗態，而她的身體就保持這樣的澗態，極為緩慢的在微漠的光暈下扭曲了著緩緩上升，然後蓬的如煙雲一般消散開去。
而朝顏也隨之不見。
南宮爵默默站在夜色中。餘風澹蕩，揚起他雪白的衣袂。似在惋惜，也似在嘲諷。他知道這一擊出與不出都是一樣，曼陀羅在曼荼羅陣之中，借一粒塵土、一道微光，一絲清風都能遁形無跡。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因為，蘭葩兩個字，深深的揭開了他胸口還未癒合的傷。
他轉過身，對小瞳皺眉道：「你是故意放她走的？」
小瞳歎息一聲，沒有答話。
紫萱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宮爵道：「曼陀羅剛才向你出招之時，你突然將內力撤回，讓她有了衝出此陣的機會。」
紫萱喝道：「胡說八道！你明明知道曼陀羅可以借光遁形，卻還是向她出招，這到底是誰的錯？」
南宮爵望著月色，沉聲道：「縱然知道，在下仍不能坐視不管。」
紫萱冷笑道：「南宮盟主真是好抱打不平，她可是這位懷玉公子的人，懷玉公子尚且袖手，你急什麼？」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怔。南宮爵深吸一口氣，將目光移開，懷玉的臉色更冷。
步如玉突然一甩袖，綴綴道：「紫石姐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生病的時候，我家朝顏姐姐還曾經照顧過你！」
紫萱冷哼一聲，道：「要怪只能怪這位南宮盟主，須知這曼荼羅陣本是為了處罰教內叛徒。算起來，我等都是陪著他來走這一遭的。」
南宮爵淡淡道：「在下並沒有強求諸位。」
紫萱冷笑道：「南宮盟主倒是推得一乾二淨。當初，你辜負蘭葩在先，眼睜睜的看著她歷受酷刑而不顧；大威天朝號上，你畏罪不敢言明真相，等著七條人命慘遭殺戮，完成六支天祭。到了這個時候，你卻不能坐視……南宮盟主，你對朝顏小姐的這份關心，是否有些不顧忌懷玉公子的顏面呢？」
懷玉一言不發，臉色極為陰沉，步如玉輕輕拉著他的衣袖，喚道：「哥哥。」
南宮爵負手而立，冷冷道：「紫萱姑娘如何看待在下，都與我無關。事情到底如何，你何不自己去問殿下？」
小瞳點頭道：「南宮盟主講得不錯，的確是我臨時撤回內力，以致曼陀羅逃脫的。」
紫萱愕然道：「少主人，你為什麼……」
小瞳歎息一聲，卻不回答。
紫萱望著小瞳，搖了搖頭，喃喃道：「為什麼？難道，難道真的因為她？」紫萱向後退了一步，聲音有些顫抖：「就只因為她在曼陀羅手上，你就寧願將她放走？」
步如玉眼睛轉了轉，奇怪的道：「紫萱姐姐，這就不對了，小瞳哥哥放走曼陀羅在前邊，抓住我家朝顏姐姐是在後邊啊，姐姐真的氣暈了頭麼？」
紫萱怒道：「你閉嘴！」
步如玉做了個鬼臉道：「好不講理的姐姐！」
紫萱秀眉倒立，似乎就要發火。南宮爵冷冷道：「在下可以繼續追問令主人放走曼陀羅的原因了麼？」
紫萱如蒙電擊，捨了如玉，回頭望著小瞳，含淚道：「少主人，你為什麼放走她？」
小瞳遙望著曼陀羅剛才消失的夜幕，緩緩搖頭，似乎還在冥想那無比妖艷的一擊。
南宮爵冷冷看著小瞳道：「殿下，你還要顧左右而言他到什麼時候？」
小瞳沒有回答。紫萱卻突然慟哭出聲：「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她雙目黯然失神，就這樣一遍遍問，似乎心智已被某種無形之物完全撕裂，只剩下凌亂的片亂，下意識的不停迸散。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到最後幾乎是在嘶喊，刺得人耳膜發痛。
步如玉覺得一陣暈眩。時間似乎在某一瞬間被不知不覺的扭曲了，四周茫茫夜色籠罩在一種微漠的光芒之中，這不是月亮或者星辰所發出的光芒，而像是天地在某個時刻錯位後拼接出的裂隙。山巒樹木似乎以某種不可知的速度緩緩旋轉，而且被旋轉之力扭曲，向高空輻聚著，呈現出不同尋常的變形。而人若置身其間，都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周圍的人和事物都成為幻覺，唯有自己的身體是真實的，這世界上僅僅餘下的孤獨的實體，卻在那無處不在的沉沉壓力中飛旋著，發出巨大的喧囂聲，讓人幾欲昏倒過去。
步如玉突然用力摀住耳朵，跺腳道：「煩死了，煩死了！」
懷玉突然喝道：「都給我住口！」
他這一喝聲音並不是很高，但天地間頓時寂靜下去，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摟過步如玉，一字一句的道：「再這樣下去，我們將永墜曼荼羅陣中！」
眾人神色都是一凜。只聽他沉聲道：「所謂曼荼羅之陣，傳說是由梵天的八個兒子幻化。入此陣者，必永墮輪迴，在陣中生生死死，轉劫不休。我們所看到的無綮、喜捨、頊魍、蜉蝣四國之民，俱是千年來被禁錮陣中者，他們世世代代生活於此陣之中，以往的一切都已忘記，只按照陣主的暗示，形成不同的面貌、性格、習俗，世代聲息繁衍下去，全然不覺周圍皆是幻境。」
小瞳皺眉道：「按照懷玉公子的意思，我們若不能堪破此陣樞紐，下場就和這些人一樣。」
懷玉道：「正是。」
小瞳道：「敢問此陣樞紐何在？」
懷玉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緩緩道：「八苦諦。」
小瞳眸子中神光一動，道：「你是說我們入陣以來所歷諸事俱是附和佛家八苦而來？」
懷玉微笑道：「殿下果然言出必中。」(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