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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2 小懲大誡 文 / 元長安

    她憑什麼這樣對她?重生—深宮嫡女!

    如瑾暗暗咬住了嘴唇。儘管不甘,儘管憤怒,但她也明白自己根本無力與之抗爭。

    同樣的處境,同樣被刁難,張六和張七卻有皇后做後盾,慶貴妃頂多當面敲打兩句。而對於她這個無有憑依的落魄侯門的小姐,卻是盡可放寬了膽子嘲弄奚落。

    就連她帶怒直視,也會有宮女立刻呵斥。

    「大膽,做什麼直愣愣的盯著娘娘看,想挨板子麼?」

    如瑾聞聽這聲喝問,心頭的火氣卻壓住了,念頭一轉,冷颼颼瞥了那出聲的宮女一眼,然後朝慶貴妃道:「臣女不熟宮規,既然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寬宥,遣了臣女出宮,莫再在這裡惹娘娘生氣。」

    慶貴妃挑了挑眉,「怎麼,看起來你倒是很不想參選似的。」

    「臣女不敢。」

    「選秀是皇家大事,本宮也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趕走秀女,傳揚出去,讓人議論本宮不能容人呢重生—深宮嫡女。」慶貴妃支頤想了想,慢吞吞道,「既然你知道錯了,不如就隨便打上幾板子以示懲戒罷了。這倒不是本宮不依不饒,本宮倒想不與你計較,不過上下尊卑的道理擺在那裡,本宮做事也得按規矩來。」

    一番話說得輕巧,要打板子的懲罰卻是定下來了。

    這也是慶貴妃為人的狠辣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她說成了不得的大事,然後進行「薄懲」。前一世,如瑾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此類事舉不勝舉,低等宮嬪和宮女內侍們沒少在她手下吃苦頭。

    「但憑娘娘處置。」如瑾回答得乾脆,一臉坦然,倒讓慶貴妃有些驚訝。

    不過她既然打定了要「薄懲」的主意,也不會因為這點驚訝就改念頭,當下便招了招手,輦後有個跟隨的內侍捧了托盤出列,托盤上錦綾一揭,露出裡頭寸寬尺長的竹條。

    如瑾認得那東西,是慶貴妃時時帶在身邊的,遇見誰衝撞了她,立刻要拿出來打人,這些年不知打折了多少個竹條,那竹條上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比學堂裡先生的教鞭厲害多了,一板子下去就是一道血印。行刑的內侍也是經過訓練的,手勁可大可小,傷勢可輕可重,一切但憑慶貴妃吩咐。

    雖說只是用來打手板,身上別處一概不沾,但也有打死人的例子。曾經有宮嬪挨了板子,手上只是兩道紅印,看起來也沒什麼,大家都道腫一陣子便好了,誰知那宮嬪回去就發了高燒,一連三日沒有下床,第四日上便沒了性命。當時御醫只說染了極重的風寒,可後來宮裡有人傳說,是那板子打得巧妙,封了重要的經絡,傷了主氣的穴道,致使那宮嬪體內氣血淤積,毒火攻心,這才斷送性命。

    這等宮闈秘事,秀女們當然不知道了,見慶貴妃要動板子,許多人帶著看戲的神情樂顛顛瞅著,尤其是那些沒有雨具的秀女們,先前還嚷著被雨打濕了頭髮衣衫,現在卻一個個地站著不動,也不去旁邊宮殿裡避雨,全都圍著看起熱鬧來。

    如瑾心裡盤算了一下,依著自己的身份和之前揣摩的「皇后的意思」,推斷慶貴妃應該只是虛張聲勢一下,打了皇后的臉即可,不會真的下重手殺手。襄國侯府再不濟,怎麼說也還是一家勳貴侯門,而連第一輪選秀都還沒參加的她,也算不上宮裡人,自然與妃嬪不一樣,不能任由貴妃隨意處置。慶貴妃若是將她打出個好歹,必會招人非議。太子是儲君,生母對臣僚家眷太過苛刻的話,會損害他的名聲,單憑這點她藍如瑾就是安全的。

    於是她不辯駁,也不驚慌,靜靜跪著等內侍動刑。

    不過手上挨些疼而已,就此卻可以換來不入選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她雖準備了東西阻礙當選,可多一條保障更有底些,只要她挨了慶貴妃的打,負責遴選的太監嬤嬤們自會領會貴妃之意,誰傻了才會選她呢。

    「你沒什麼要說的麼?」如瑾不言聲,慶貴妃卻忍不住發問了,概因如瑾的態度怎麼也不像是個要受刑之人。

    如瑾搖頭:「臣女有錯,理當受罰,娘娘處置公允,臣女沒什麼要說的。若是臣女不受這板子,貴妃娘娘的體面就有損,娘娘有損也就是皇家有損,因此臣女受罰心甘情願。」

    奉承話誰不願意聽,兩人之間又沒有實際的利益衝突,如瑾不吝說些好聽的哄慶貴妃高興,這樣挨的板子也能輕些。

    果然慶貴妃一副很受用的樣子,笑瞇瞇往身後的軟枕上靠了一靠,輕飄飄招手:「好個伶俐孩子。嗯,讓本宮想一想……那就打三板子吧,添壽,下手輕著點兒,本宮為了維護皇家體面不得不罰她,卻也不能真的傷了人。其實,本宮向來是慈悲為懷的。」

    捧盤的內侍將托盤交給身邊宮女,自拿了竹條走到如瑾跟前。如瑾端穩跪著,伸出小巧白皙的手掌,掌心朝上呈於添壽眼前。

    春雨淅瀝落下,打濕了她鬢邊幾綹頭髮,潤濕的眉眼顯得比平日更加鮮活明亮。月白色的裙裾鋪開在青石磚上,纖細的身體孤拔挺直,少女盈軟的曲線又沖淡了那份直硬,使她整個人像是雨中盛開的廣玉蘭。

    「動手吧。」慶貴妃緩緩說。

    「娘娘且慢。」

    「娘娘且慢!」

    兩個不同的聲音一起響了。一個蒼老,沉穩,一個年輕而焦灼。

    蔥黃色裙衫的少女排開人群飛步趕來,緊挨著如瑾跪在了步輦跟前,「娘娘!藍妹妹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千金之軀莫要與她動氣,就且饒了她這一遭可好?不如罰她回去抄上幾百遍《女則》《女訓》,上千遍也成,累得她頭暈眼花,胳膊酸痛,那可比打板子管用多了,必會讓她長記性。傳揚出去,天下人只會說您威嚴持重,罰得有理。」

    言下之意,若是光打板子,說不定會讓人議論暴虐。

    滿場裡秀女都不言聲,看戲的多,即便有一些不忍的,也都在明哲保身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肯站出來求情的,且不說管用與否,這份心意十分珍貴難得。

    如瑾側頭看向越眾而出的女子,心中一歎,沒想到她肯出面的。「雯姐姐,多謝。」

    來人正是劉雯。之前兩人相處得還算不錯,不過也只是親戚家的走動來往,如瑾沒料到她會出頭求情。面對強權,多少親生的姐妹兄弟都可以互相拋捨,遑論這種隔代的親戚。這份情如瑾記下了。

    劉雯飛快地說完,旁邊侍立的紅袍內侍張德也跟著開口,恭謹地說:「娘娘,這位小主的主意倒是還可以,方才奴才也正要說,選秀剛剛開始,雖然是為宮規和皇家體面著想,但娘娘在涵玉宮前動刑也會惹不明事理的人非議。娘娘行正做直自然不怕小人構陷,不過若能緩一緩,待選秀過後再施懲戒,或者換個懲戒的法子,都能顯出娘娘慈悲為懷,寬容大度,您覺得呢?」

    方才和劉雯一起阻止慶貴妃的人正是他,如瑾納悶了一下,按理說,依著張德平日對人對事的冷淡性子,應該不會趟到這池水裡才是,等慶貴妃打完了人離開,他繼續主持選秀才是正理,作甚要插進來求情重生—深宮嫡女。

    慶貴妃對劉雯沒什麼興趣,連她姓甚名誰、哪家出身都沒有問,只轉目看住了張德,「張公公很負責嘛,無怪皇上看重你。怕本宮攪合了你主持的選秀是不是?」

    張德忠厚一笑,將身子躬得更低,「奴才不敢,一切都為娘娘著想而已。」

    慶貴妃目光在所有秀女身上溜了一圈,笑吟吟地歎了口氣:「唉,罷了,本宮也懶得和小姑娘計較,留著精神不如給皇上準備吃食呢。」

    塗著鮮紅色丹蔻的手妖嬈奪目,向前指著如瑾,「你起來吧,看在張公公的面子上,本宮這板子就不打了。不過,等這輪選秀完了,無論你結果如何,都給本宮去梵華殿裡跪三個時辰,聽到沒有?」

    「臣女明白,多謝娘娘寬容。」如瑾低頭謝恩。

    許多秀女不由偷偷看向張德,眼見著高高在上的慶貴妃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大家對這位太監又多了幾分畏懼。

    慶貴妃招手吩咐抬輦的人移駕,臨走時隨意瞅了瞅跪在地上的劉雯,斜眼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

    「臣女劉雯,家父是四品虎牙將軍劉衡海。」

    慶貴妃什麼都沒說,帶著人浩浩蕩蕩離開了。滿場秀女齊齊恭送,如瑾扶起了劉雯,心中有擔憂。

    慶貴妃是睚眥必報的性格,上次天帝教徒鬧事時,她的遠親鄭運曾挑唆亂民圍攻劉府,後來又有太子妃娘家掌管的左彪營官兵趁亂殺人,這件事背後有沒有慶貴妃的影子還很難說,這次劉雯又當面跳出來駁了她的面子,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記恨在心,後續發難。

    張德吩咐手下開始辦事,已經耽誤了時辰,選秀要快點進行。如瑾走上前朝他鄭重行了一禮:「多謝公公幫襯,恩情銘記於心,日後必當尋機相報。」

    雖然她自己心裡偏向於受刑躲參選,但人家畢竟是幫了忙,總要領情的。這位內侍在宮裡並不張揚,徒子徒孫也不多,但皇帝很看重他,連帶著后妃們也不會跟他擺主子的款,這次慶貴妃放棄動刑的確是托了他的福。

    不過張德對如瑾的感謝無動於衷,慶貴妃一走,他早就收了笑,又換上了面對秀女們的死板威嚴的面孔。如瑾行禮,他坦然受了,卻說:「咱家做事只為選秀,與你無關,速速歸隊待選,一會自有人引你去罰跪。」

    如瑾前世和他接觸不多,偶爾遇事搭話,他也只是恭謹而不諂媚,並不因為如瑾當時得寵就刻意巴結。如瑾早知他這般性子,聽他說話冷硬,卻也不惱,又端正行了一禮,這才回身走入秀女的行列中去。

    劉雯已經被內侍們催促著去旁邊的宮院避雨,臨行前朝如瑾投來一個微笑,如瑾朝她感激地點了點頭,目送她遠去了。

    勳貴出身的秀女們重新被引入涵玉宮院子裡,人數並不多,只有不到三十個。除了海霖曦和張六張七,如瑾還看到誠益伯家的小姐和岳威伯歐家的孫小姐,都是海家聚會時認識的,記得當時歐小姐還被人打趣已有貴婿,卻也來參選,不知中間出了什麼事。

    不過,這些人連同先前搭話的海霖曦在內,沒誰和如瑾說話,像其他人一樣避開遠遠的,生怕與她走得近便會得罪慶貴妃似的。尤其是張七,不時投來譏諷目光,渾然忘了自己也曾被慶貴妃排揎。

    別人都有雨傘遮雨,如瑾沒有,也沒人和她過來共用一把。張德走到正殿的台階上,又訓話幾句,轉身進屋前朝孤零零站著的如瑾看了一眼,抬抬下巴,就有一個小內侍匆匆跑走。沒過一會,拿了一把荷葉油紙傘回來,撐開了遞給如瑾。

    「多謝。」如瑾這才知道張德臨進殿的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少不得又承了一份情。

    春雷炸響,雨點變成了豆大,辟里啪啦砸下來,打得傘面啪啪作響。地上濺起一朵一朵的水花,磚地滲水的能力再好也經不住雨大,不一會便積起了一個個小水坑,風吹雨斜,有傘也遮不住。

    張德進了殿,院子裡留守的內侍們木木然不管事,秀女們紛紛棄了雨傘,逕自跑進了抄手遊廊裡躲雨,跑得慢的濕了裙邊,不斷抖著裙子甩水。於是就有將水弄到別人身上的,少不了又是一番口角。

    如瑾站在抄手遊廊的角落裡,看著眾人各自的姿態,不由感慨。

    這還沒真正進宮,選秀時就鬧開了,可想而知滿宮裡的嬪妃御嬙是如何熱鬧。她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海霖曦說得不錯,欽天監選的日子可真是有意思,似乎老天也在為這些個不知前路的秀女們掉眼淚。

    沒一會正殿門正式大開,裡頭走出了四個老嬤嬤並一眾宮女,呵斥了口角的宮女幾句,引著眾人進殿。

    皇家選秀要考察秀女的德容言功,但是選秀期間短短幾個照面,如何能看出人的德行能力?不過是牽強附會的看一看形貌、言語體態以及女工書畫等技藝,當今皇帝喜歡美人,於是本朝秀女的形貌一項又比別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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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是多了一千字,明兒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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